端木冶怔怔而立,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冶!”端木赞含笑低唤,鹰眸中,皆是鼓励。
“冶!”丹阳公主在他手臂轻推,含笑道,“他们在拜见驸马呢!”仰起头,望着身侧俊逸的少年,眸中,是满满的光彩。
端木冶回神,望望端木赞,又再回头望望丹阳公主,一时间,竟然抓不到一点真实。
“冶!”甘以罗轻唤,从他怀中接过端木无双,抬头向他笑望,轻轻点头,说道,“他们拜的是你!”
清透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温和,与过去没有一丝异样。
端木冶心中略定,微微抿唇,深吸一口气,努力平稳情绪,摆手道,“免礼罢!”
丹阳公主也跟着点头,说道,“免礼!”
“谢驸马!谢公主!”
“谢驸马!谢公主!”
“谢驸马!谢公主!”
……
在众百姓的轰应声中,甘以罗抱着公主无双,由端木赞扶上王驾。
丹阳公主身畔的内侍扬声喊道,“北戎王起驾……”
一声令下,北戎王王驾在前,丹阳公主的凤辇在后,两侧黑衫少年相护,一行人浩浩荡荡向东城门而来。
城外十里,王驾停下,端木冶策马上前,迎端木赞、甘以罗二人下辇,唤道,“大哥,嫂嫂……”想到离别在即,喉头忍不住哽咽,俊眸中,是满满的不舍。
所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到这里,也是兄弟分别的时候。
端木赞含笑,说道,“冶,男儿生于天地,就该立一番功业,如今你受酉砀百姓拥戴,日后为一国之王,孤王甚感欣慰。”
端木冶微微抿唇,苦笑摇头,说道,“他们拜的,不过是驸马!”
只是驸马,而不是他端木冶!谈什么拥戴?
“冶!”端木赞皱眉,说道,“他们拜的是你,不管你是不是驸马?”
“可是,冶并没有做什么!”端木冶苦笑。如果,只是因为他娶了酉砀公主,才会受百姓跪拜,他还谈什么男儿的气慨?
“冶!”甘以罗微微摇头,说道,“百姓要的,不过是完整的家园,一家老少的平安,一日两餐的温饱,并不在意这个国家的王姓什么。如今,只因你救下无双,又入朝为驸马,北戎才会退兵,还给他们完整的家园,他们拜的是你!”
“是我?”端木冶低问。
“对!”甘以罗点头,说道,“如今,天下皆知,我和王上因小公主被劫,才举兵征讨酉砀。如果无双有失,就算你是酉砀驸马,我和王上也必不会休兵!”
是啊,一向心地良善的北戎王妃,只因小公主被劫,也一怒向酉砀挥兵,为的,不过是截断郎浔到酉砀的道路。如果,那一天无双真是死在酉砀王城,不管是端木赞,还是甘以罗,又岂会放过酉砀?
端木冶眉目稍展,躬身向端木赞一礼,说道,“还要多谢大哥成全!”
虽然说,和议的条款,仍然是酉砀国割城让地,伏首称臣,可是相比亡国之祸,已尽量宽容。更何况,还有一条,等他登基为王,北戎会退还酉砀三城的约定。
端木赞微微摇头,说道,“你几次舍命取护孤王的孩儿,孤王就不能为弟弟大婚,送一份薄礼吗?”
他舍命相救无缺、无忌,拒不受赏,坚持说只是叔叔救护自己的侄儿,如今,无双又
因他得救,他也不必再提一个赏字,那就用那数百里的江山,做他为弟弟大婚送上的贺礼罢!
端木冶自然懂他的意思,轻轻点头,长吁一口气,说道,“大哥、嫂嫂放心,冶会尽力,做一代明主!”说着退后几步,深施一礼,大声道,“恭送北戎王、王妃启程!”
此一刻,他已不再是被北戎王废黜的北戎王子,而是酉砀国的驸马,未来的酉砀王!
端木赞点头,与甘以罗相视一笑,转身登辇。
从此后,虽然兄弟天隔一方,但各有功业,已经不必太多挂念。
王驾行出百里,已早有葛瞻图率五千精兵来迎。
甘以罗微微扬眉,问道,“其余兵马呢?怎么只有五千?”
葛瞻图所率,本来有三万大军,如今只带着五千兵马来迎,难道其余兵马还在酉砀边界?
端木赞笑起,摇头道,“若三万大军全部开入酉砀境内,岂不是令酉砀王坐立不安?”
葛瞻图也笑回,说道,“大朔朝地广,丞相仅率一万精兵攻打大朔,恐怕夺关之后,没有多余的兵马看守。末将早已得到王命,只要雪狼驸马出征,即刻调兵前往大朔。”
“这么说,这些日子,攻打酉砀国的,只是一万精兵?”甘以罗瞠目。
“是!”葛瞻图笑起,说道,“只是末将仍摆出三万精兵的阵势,用以疑兵罢了!”
甘以罗怔了片刻,突然笑道,“若是酉砀王知道边界只有一万精兵,不知道又做何想法?”
“做何想法?”端木赞淡应,说道,“不要说边境还有一万精兵,就是孤王所率的一千亲兵,也能将酉砀王城夷为平地,只是没想到……”
想到端木冶,唇角掠过一抹笑意,摇头不语。
“只是没想到,冶竟然与酉砀公主情投意合,你也只好放过酉砀国!”甘以罗含笑接口。
葛瞻图笑道,“末将接到二公子为酉砀驸马的消息,也着实意外!”
甘以罗微微一笑,叹道,“那丹阳公主行事出人意表,是个专横独断的性子,冶性子温和,也不知道会不会受气!”说到后来,当真是有些担心。
端木赞笑起,摇头道,“你就没有听丹阳公主说?北戎王专横独断,偏偏只听王妃一人的话,这谁受谁的气,可说不定呢!”
一句话,将甘以罗说的面飞红霞,啐他一口,嗔道,“没正经的!”
端木赞哈哈大笑,摇头道,“恐怕还是冶之福呢!”
这十年中,他将大半的心思,用在博取甘以罗的欢心上,眼看着她对他从最初的憎恨,到后来的冷淡,再到之后的倾心,她眼神中的变化,可以说丝毫没有错过。
那丹阳公主望向端木冶的神情,当真是倾心的恋慕,他满满的瞧在眼中,自然明白丹阳公主对端木冶的一片深情,欣慰之余,不禁心中暗叹。
这十年中,自己高居王位,端木冶却颠沛流离。而自己倾十年之功才得到的情意,端木冶竟然轻易得到,这命运,当真是不会完全偏怛任何一人!
北戎王王驾一路向东,出酉砀国境,穿过郎浔国土,浩浩向大朔方向开去。
沛城,是由郎浔南部进入大朔的第一城。沛城留守将领丁也闻报,早早出城来迎。两列北戎兵铠甲鲜明,分列城门两侧,见北戎王驾前来,齐齐跪倒见礼,齐声道,“恭迎王上、王妃进城!”
端木赞点头,向葛瞻图道,“你命大军驻扎城外罢,不必惊扰百姓!”
葛瞻图恭应,传下令去,命副将留在城外整军,自个儿跟着王驾进城。
甘以罗以为,这大朔的城邑,必然和三年前的裳孜国一样,一片支离破碎,哪知道坐在王辇上望去,只有少数倾倒的房屋,竟然大多保持完好。
而道路两侧跪伏相迎的百姓,也并不像裳孜、郎浔等国一样,满面惊恐,惶惶不安,大多都是恭恭敬敬的拜伏,有些胆大的,还抬头向辇上张望,竟然没有一丝惊恐。
丁也回道,“王妃,驸马出兵,打出‘铲除昏君,为父报仇’的旗号,所到之处,这大朔国竟然有半数城守不战而降。驸马出征时,仅率一万精兵,如今打入大朔国都,已集兵十万!”
“十万?”甘以罗咋舌,说道,“是大朔朝的降兵?”
丁也点头,又跟着摇头,说道,“听说,靖王爷治军虽严,但爱兵如子,靖王爷被害,许多将士心中本就不忿,驸马起兵,不但许多城守不战而降,许多将士竟然前来私投,还有大批百姓追随。”
甘以罗皱眉,说道,“虽说靖王爷枉死,驸马报仇,但事关家国,这些将士竟宁愿亡国吗?”
丁也一怔,缓缓摇头,说道,“这个末将不知!”被甘以罗一提,心中也觉奇异。如果说,大朔皇帝无道,靖王被害,若皇甫岩集的是大朔之兵,大朔将士群起响应,还说得过去。
只因皇甫岩也是大朔皇室一脉,纵然他得了天下,大朔朝不过是改朝换代,大朔仍是大朔。
而此时皇甫岩用的却是北戎之兵,大朔国灭,大朔国土归入北戎,大朔将士也尽成亡国之臣,又怎么会甘心情愿归降皇甫岩?
甘以罗问道,“这沛城原来的城守在哪?”
丁也道,“就在城守府中!这几个月来,一直闭门不出!”
甘以罗点头,说道,“晚一些,你带他来见我!”
丁也领命,命人去传沛城原来的城守,自个儿将端木赞一行引入沛城驿馆安置。
刚刚安置妥当,施义来报,丁也已将沛城城守带到。
端木赞向甘以罗一望,摇头道,“不过一个城守,孤王当真不知道你见他做什么?”
甘以罗微微一笑,说道,“先传他进来再说罢!”
端木赞点头,说道,“传!”
施义领命出去,隔了片刻,丁也领着一个四十余岁的清瘦男子进来,单膝跪倒行礼,说道,“王上,沛城城守带到!”
那清瘦男子却并不下跪,只是微微躬身,行个常礼,说道,“沛城城守郑谏臣,见过北戎王!”
甘以罗听他自报姓名,不由“嗤”的一笑。这人的名字,乍一听,竟然像是“真奸臣”。
郑谏臣脸上闪过一抹怒色,大声道,“我郑谏臣名儿虽取的不好,却并不是奸臣!”
甘以罗微微摆手,含笑道,“是甘以罗失礼,郑大人不必在意!”
郑谏臣听她自称名讳,竟然就是扬名天下的北戎王妃,不禁向她多瞧几眼,点头道,“早闻北戎王妃大名,果然名不虚传!”
眼前女子,神态恬和,语气轻柔,丝毫不显倨傲,而在那举止之间,华贵之气浑然天成,言语谈吐,凛然之气毕现,若不是长期处在生杀予夺的高位,养不成如此的气势,这断断不是一个出身王室之人就学得来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