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初盯着那《朝暮录》盯了有一天, 一点头绪都没有,苦恼地往后一靠,恨不得把它撕掉。
气恼之下将书抓起扔得老远, 忽的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 思索着些什么, 迷惑了一下, 又去看已经被扔了出去的书, 怔了一下,过去把它捡起来。
又捻了捻这纸,其中果真是薄厚不一, 她随手翻开了一页,对着阳光细细看了, 发现经过阳光一照, 薄的地方刚好能透过较多的阳光, 而那几个透过较多阳光的字,刚好能连成一句话。
又如此看了几页, 她的脸色也愈发的不好,甚至能称得上是阴沉。而万俟暄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手抓着书,不言不语,表情不善。
“若是一时想不通便不要想了, 先留着做证据也是好的。”他以为她还在苦恼其中奥秘的事情, 不由劝道。
顾云初冷着脸将那册书递给万俟暄, “你看看。”她教给万俟暄用之前自己用的方式看了几页。
“这可是一条大鱼, ”万俟暄将书合上, “这次朝中真的是要风云突变了。”
“我担心的是这些官员后面的人。”顾云初晓得的,他们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两个职位, 也许还有顾云惜,这些日子过得清闲了些,她便险些忘记了还有一个顾云惜。
顾云初不能肯定顾云惜的触角是否伸到了朝堂之中。
“你是在担心……”万俟暄张了嘴,话未说完,讳莫如深。
顾云初点头,“希望我是想多了的。”一直以来都是希望想多了的,可是好想距离真相越近,越容不得她有这种想法。
三年、五年又或是十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心中的论证才能得到结果,可是此时她却觉得不会远了。
“虽然不是没有过,可是……”万俟暄看着顾云初的脸,“我好像有些明白你的有些话了。”为了不被顾云惜视为敌手,她到底是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顾云初轻笑一声,“不管能否将顾云惜拽出来,现在先把这些人处理掉才对。”朝堂之中的败类,吸食的是百姓的血汗。
万俟暄看着窗外,夕阳西沉,渲染了一圈的红色,仿佛温暖的太平,他忽然想起来了几年前也是如此的一个日暮时分,当时的夕阳渲染的是惨烈,宛如鲜血。情景不一样,心境不一样,身边的人……是一样的。
他微微侧头,便看到身边的女子眉眼如画,伸手将她拥入怀中,“不管何事,你只须记得,有我。”
“若是有一日,我与你站在了对立面上了呢?”她忽然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似乎是扫兴的。
“不会的,”万俟暄语气坚定,“我们之间不会有那么一天。”
这么自信,她垂下眼帘,殊不知这世间之事变幻莫测,谁又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摊开手心,是一张纸条,“宫中传信,母后身体抱恙,欲去南宁郡昭邑行宫休养,早点解决完这边的事情,我要回去看看。”她如是说。
“抱恙?”万俟暄眉头一皱,“太后的身体向来不错,怎会突然抱恙?”又仔细看了那纸条,上面的字迹不大熟悉,或许是顾云初身边的人传来的。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留心些的,母后年已近四十,终究不是年轻的时候了。”早年在北宫之中过得并不好,以至于兰沁的身体底子也不大好,太医也曾说过,等到了四十余岁才能显现出来。
“阿初。”万俟暄微微无奈,心中盘算着如何把手中的事情办好。
事实上,有了这账本,他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可是却不能对灾民弃之不理,更何况临兆县那边他们都还没有去,更不知道那边的情形如何了 。
“妙手医圣明日就可以到,我想我们可以去村中看看。”这个村中是指的距离洛邑有百里的一个小村,有疫病症状的百姓都被安置在了那里,虽然有大夫救治,但更多的是任其自生自灭,谁又想被传染,不过是不讨好罢了。
“嗯。”顾云初点头应道。
那个封闭的村庄很是破败,周围铁桶一般地围着官兵,看到万俟暄和顾云初带着妙手医圣来,都犹豫着不敢让路,生怕江阳王就在这里出了点事情,他们无法逃脱责任。
而妙手医圣在这里,顾云初倒没有多大反应,好说歹说才进了村子。入目的便是许多衣衫褴褛的人形容枯槁地躺在地上,没有什么生动的表情,似乎已经绝望。
“怎么回事?不是有房子么,这些病人为何不住在里面?”万俟暄看出了问题,恼怒地看在一旁捂着口鼻的负责人。
“这……”那人的声音发闷,不敢说话。
顾云初抿唇推开了一间屋门,见里面的人一脸惊愕地看着她,又推开了第二间、第三间……无一例外,全是衣着华贵的人,想是城中有权势有财富的人才能住在这样的屋子里,恐怕就算是治疗,这些人和外面的人享受到的也是不一样的。
她从未如此愤怒过,看着万俟暄,轻轻点了下头,扭头吩咐道,“让那些人搬出来,先让这些百姓集体住进去,劳烦医圣先为普通百姓医治。”
实际上那些富人看起来比普通百姓要好得多,只是因为有了症状必须被隔离,才送到了这里,得到有效的控制,还要享受最好的,她们是没有什么大碍,可是外面的百姓呢?如果得不到好的救治,是会死的。
妙手医圣拈着自己两根胡子,看着几名官兵进进出出,缓缓开口,“还未有疫病症状的人,每日以艾草熏身,我会开张房子,能够预防疫病。”
他早便知道要发生疫病,已经准备派了自己的徒儿来,可是宫主的外孙既是派人来请,他便亲自走一趟好了,而他的几名得意弟子则是结伴去了临兆县。
顾云初看着眼前荒凉的场景,不由点了点头,“少卿,这几日我们便先留在这里?”
虽然在这里很有可能染上疫病,可是不亲自看着这些灾民好起来又是于心不安,更何况妙手医圣在这里,约是不会有事的。
“王爷和公主自是可以回客栈的,这里交给老儿便好。”妙手医圣是知道顾云初的身份的,此时亦是压低了声音,劝他们两个回去。
“阿初,我们回去吧,在这里,会碍事的。”他们并不懂医术,在这里也会给灾民有压力感,许是会添麻烦也不一定。
顾云初想了想,知道他们说的都有道理,嘴角一扯,轻轻点头,“那么,我们便先回客栈吧。”
“王……王爷!”忽然有名官兵跪倒了万俟暄的面前,“又有大批官兵将村落围住,说是担心疫病蔓延,要封村,任何人都不能再出入!甚至……甚至有可能会放火烧村……”
此话一出,几人的面色皆是煞白,顾云初向后退了一步,“好大的胆子!”
前日里那郡守还百般小心关照,今日便想要将他们烧死么,又或者是他上面的人已经知晓了消息,下令将他们围困在这里,甚至是烧死,是啊,有什么比他们得了疫病难以救治更合理的借口呢。
可是那奉安郡守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妙手医圣。
“三天,老夫只要三天的时间。”妙手医圣眉头一皱,快速为一位百姓把脉,最后得了这个结论。
“阿初,不要担心,我们在一起。”万俟暄握住了顾云初的手,她巧妙挣开。
慢慢走到村庄入口,在后面赶来的官兵将领面前挺直了脊梁,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本宫已请到妙手医圣,谁敢轻举妄动。”事实上,她也不能保证能镇住他们。
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宁眉,她在外面,面色不大好,神情焦急,似乎还在看着什么。
那将领自称本宫,看着顾云初似有所思,“江阳王在一起,莫非是凤阳长公主?”他对身边的人轻声低语。
“若是她,那更是好。”一旁男子面上闪过阴霾。
“可……”
“少废话,”那男子轻笑一声,“两个上不了台面的孩子,用一本假的《朝暮录》就想将我们糊弄过去,哪能还放他们回去!”想着在郡守府中看到的那假书,他的声音更是冷傲,提到郡守又是一副不屑的样子,想来是‘上面’派来的。
顾云初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语调微抬,“三日,我们只需要三日的时间,必能将这村落中的人医好。”
“阿初,”万俟暄轻轻唤了一声顾云初,“我怎么看着那个带头的人身边那个儒雅男子有点眼熟?”在刚到洛邑的那日,城墙之上的也是这个男子,今天又是他,只是觉得说不出的眼熟。
“是他……”顾云初低头思忖了一下,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
“他是禁军王统领身边的人,我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顾云初的面色冷了下来,他从一开始便知道自己是凤阳长公主,却一直想要下手,果真是想让她悄无声息地消失么,他……是顾云惜的人?
“谁敢放肆!”顾云初抬了头,发现外面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由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