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兰沁到昭邑休养后, 顾云初统共就看望了她两次,距离上次去昭邑探望兰沁,又过去了三个月, 上次在昭邑待了有一个月便被兰沁轰了回来。而顾云初之后提出要再去昭邑, 都被兰沁以各种理由拒绝, 她不可能不起疑心。
手中握着兰汐带回来的消息, 她的面上满是惊怒, 在屋中来回度了两步,又猛地坐回了椅子上。
“怎么了?”万俟暄想要从顾云初的手中抽出那张纸。
顾云初却下意识地一抽,没有言语, 直接将那张纸放到跳跃的烛火上,化成了灰烬。
见到她这个举动, 他怔了怔, 原来还是有隔阂, 有不能知道的事情,“阿初……”他低低叫了一声, 眸光暗淡。
“你不要……”她猛地一回身,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排斥么?她咬了咬嘴唇,只是事关重大,她自己都不敢拿主意罢了。
“你既是不愿意说, 那便算了。”他明显是失落的, 已是近一年的夫妻, 竟然还未交心, 他可真是失败。
她五指微微用力, “抱歉,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的确是很快, 因为仅仅是在顾云初接到消息的两日后,便有一件事风云了帝都,一时之间,众人哗然。顾云初自己在江阳王府中又待了两日,终于按耐不住,以男装入了景意阁。
她随意挑了个位置,要了一壶酒,几个小菜,自斟自饮,侧耳细听。
“当初敬帝迎太后入宫,摄政王声色犬马,众人都以为此事是过去了,没想到两人竟……”一人轻叹,还摇着头。
顾云初的脸有些发白,她咬了下嘴唇,不欲说话。
“摄政王同太后娘娘本就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本是无错,可是太后毕竟还是太后,两人如此……”不敬的话语也因为对顾清远的敬意,生生被埋下了。
“只是不知道当今圣上又会如何处理。”
“且不说这个,就是凤阳长公主又当如何自处?”一人忽然提了一句。
“摄政王素来喜爱呵护凤阳长公主,只是不知道长公主是不是……”那人话语未完,却让人浮想联翩。
顾云初死死地捏着手中的被子,若是她有习武的话,那杯子一定会被捏地粉碎,随手将杯子掷出,留了一锭银子在桌子上,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现在整个帝都都在风言风语,关于顾清远和兰沁的事情,关于他们之间世人所难以启齿的事情。
一个是众人景仰的摄政王,一个是一国最尊贵的女人。他们之间的那些事情,在一夜之间风传帝都。用不了半个月,消息灵通的三国便都会知道,一时之间,华国便会沦为天下笑柄。
她失神地向前走着,不知目的地。一辆马车停在了她的面前,“阿初……”万俟暄语调低沉,带着略微的心疼。
她看了万俟暄一会儿 ,目不转睛,才回过神来,上了他的马车。
“阿初,这种时候,你可不要泄气……”摄政王如今没有任何动静,也已两日未曾出现,昭邑那边更是消息还不够灵通,顾徵明显对此事讳莫如深,她不能再低迷。
“我只是在想……”她的语调轻飘飘的,整个人都好像要飘起来了一样,“那个消息,我也只是刚知道而已,他们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快,还是在这种时候。”
顾云惜,这个名字在她的脑中过了一遍,她为了扳倒自己真是不择手段,明明已经……明明已经努力地避开锋芒了。
“顾云惜,”她不自觉地念了出来,攥紧拳头,“算你狠!”
万俟暄张了张嘴,伸手去拉她的手,却被她一下甩开,她看着他,用最陌生的表情,“阿初?”
“无事。”她眸光闪了闪,最终闭了眼睛,靠在车厢壁上,始终不能开怀。
当日,顾云初又接到了一条消息,将卧房中的瓷器全都摔了个遍,四处狼藉。
“阿初?”万俟暄更加疑惑。
顾云初这次没有瞒着他,将手中的信纸递了过去,万俟暄看了一遍,似乎是难以相信,又看了一遍,而她始终盯着他的脸,试图看出来些什么。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开了口,语调生涩,“这个孩子,不能留。”
什么休养,其实兰沁是怀有身孕,跑到昭邑躲着帝都众人的视线,可是就算到了昭邑,都没有逃掉有心人的探查。这夜顾云初接到了消息,孩子早产了。
她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酸涩而耻辱,却也有隐隐的欢喜,可是这个孩子,不能留。
“顾云初!”万俟暄看着她更是惊怒交加,声音颤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那可是你亲生弟弟!”一个还什么事情都不懂的孩子,竟然想要将他除去么。
“是的,我的弟弟,”顾云初闭了闭眼睛,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残忍,“可是顾徵也是我的弟弟。”权衡之下,只能牺牲那个孩子。
万俟暄沉默了,顾清远声望高,一直以来都有不少朝臣想拥立他为帝,碍于他不曾成亲也没有子嗣,此事作罢,可是如今他有了儿子,虽然是同太后所生,也会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所有支持顾清远的人,都会赞成他废帝自立,恐怕就连顾徵自己也会这么想。
“你准备站在承恩那边?”
他是觉得匪夷所思的,毕竟顾徵不是那么适合当皇帝。
顾云初心中却是另有计较,“是的,徵儿是名正言顺的帝王,就算是不适合当帝王,他也是父皇的儿子。”她知道这个理由牵强,她自己都不信。
可是……她揉了揉眉心,顾云惜既然能打探到母后怀有身孕,便一定也考虑到了那个孩子会是个男婴,顾清远也可因此上位,若他真的上位了,恐怕顾云惜此人还有后招等着,一时之间定是难以理清。她顾云惜既然是想要借顾清远之手废了顾徵,她便会保他。
更何况,顾清远此人都是不屑与那个位置的。她亦不过是,顺水推舟。
“那你便是不孝,阿初,师父能当上华帝,对于华国来说是件好事。”万俟暄明显同顾云初的想法不一样,试图说服顾云初。
顾云初抿唇,“皇叔位处摄政王,亦不曾懈怠了朝政,”她低下头,“若是我尽了孝,便不能尽忠,忠孝不能两全。”她依旧固执。
“你自是会向着皇叔,你的师父,可是那个孩子,确实是不能留的!”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顾云初又无比肯定地说了一句。
“固执!顾云初,你可不要后悔!”他的火气也上来了。
万俟暄看着顾云初的目光渐渐发生了变化,好似不认识她了一样,手微微抬起,最终无力垂下,随手一挥,桌子上残余的瓷器碎片又掉到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他低头出了卧房,再也不回头看一眼。
顾云初看着万俟暄的背影,低笑了一声,满是自嘲,“何止是不孝,负了你的心意还是不义。”可是,无悔。
一夜难眠,她翻来覆去好久,刚有了些许的困意,天便蒙蒙亮了,最终坐起身来,将揽翠绮罗和宁眉都唤了进来,任她们服侍自己,自己望着窗外空荡的院子,难以言语。
最终,她还是下定了决心,命宁眉拿着顾云琬给的玉牌去号令王家的王家军派一支精骑跟着她赶往昭邑。又传令禁军王统领这些时日仔细着宫中的事情,尤其要保护好圣上。一介女子,离开夫家,便带着自己能够得到的势力,向昭邑赶。
她未曾掩饰的举动,全朝哗然。
在昭邑路上,她忽然得了一个消息,原来,这些日子顾清远再王府之中不过是个假象,真正的顾清远早便到了昭邑,陪在兰沁的身边。
她一时不知道作何感慨,难得情深,却没有撞到一个对的时候,曾经错过,如今又是过错。
等到即将到达昭邑的时候,她又听闻顾清远写了一道手谕,命令朝臣不得将废帝之事提出,更不能支援昭邑。想必,他们都已经知道了顾云初带着军队在往那边走,每个人都很惊讶、愤怒,可是没有人阻拦,因为他们仰慕的摄政王不让。
是以,当顾云初站在昭邑行宫门前的时候,总有一种不真实感,她忽然觉得太过顺利了。可是,如果还有一个人敢违抗顾清远的命令,要和顾云初叫板的话。
那个人,是万俟暄。
在顾云初到的第二日,万俟暄带着他的手下也赶来了。只是此时,行宫已经被顾云初带来的人如铁桶一般围住,她的领兵打仗只能必然比不过万俟暄,可是她的优势在于她是守方,行宫内的人,皆是她的人质,万俟暄不能轻举妄动。
“阿初,听话,那里面是你敬爱的皇叔,你的母亲和你的弟弟。”万俟暄还在意图说服她,若是不到万不得已,他又岂会和她兵戎相见,只是那里面的人,也是他想保护的人,这个在行宫城墙上站着的人,也是他想保护的人。
他知道,他一定能将里面的人救下,那外面这个人,就会受到惩罚,她不愿。
顾云初冷冷地看着城下的铁甲士兵,笑意泛上。
“我既然已经站在了这里,便不会退让。”她看着万俟暄,心中渐渐涌上酸涩,不敢,不愿,不肯。
这一次,他们果真站在了对立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