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几日京城都不再有雨,地面还积有少量的水洼,马车行过,也会溅起一地的水来,偶尔洒过路人一身。
公主终于想到一个问题——
“国库亏成这样,皇兄为什么不考虑让朝中大臣募捐?”
殿内四下宫娥内监自然无人应她,乔弥从户部回来,听公主在喃喃:“皇兄是不是傻了……”
他走去一旁端起案上茶盏,微哂。宣昭帝没傻,他精着呢,朝廷再穷,也不会穷得连赈灾都只能拿得出七万两白银,宣昭帝明摆着是想借他减轻朝廷的压力。
公主见到乔弥,朦朦胧胧间想起什么。忽然问了一句:“你前天给我吃的是什么?”
乔弥喝茶的动作一顿,“补药。”
公主有些迟滞,愣愣地应了一声:“哦。”又继续低头看手中的账本。
荷菱心惊胆战地看着她一页一页的翻,纸页声哗哗每响一声,荷菱姑娘的心就疼一下,似乎听见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正在源源不断地流走的声音。
“府上还有这么多银子……”公主忽然低喃。
“公主。咱们府上也是有近千号人要养的……”荷菱捂住心口,忍不住白着脸提醒:“就单单五百府兵,那可都是吃东西如狼似虎的汉子啊,还有宫娥内监百余人,侍卫小厮……”
公主头也没抬地将她打断,“我想到了宋冠言。”
荷菱看见了希望,迅速接口:“堂堂平阳王府,一定不会缺钱。”
公主又道:“我还想到了九皇叔。”
荷菱快速应声:“凤室九王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公主抬头:“那国难当头,他们是不是该出一份力?”
荷菱认同:“公主我觉得你说得非常有道理。”
公主起身合上账本,随手朝后头一扔就往外走,身后内监赶紧将账本接住。
乔弥道:“哪儿去?”
“募款。”
乔弥眉心跳了跳。“不许去。”
宣昭帝都不拨款,想从宋冠言和凤桓矣那里挤出银子来,那更是几乎不可能。
荷菱特别有眼力见儿。连忙转了话风:“公主,奴婢虽然觉得您说得很有道理,可找九王爷和宋世子募款,还是不妥,不太安全。”
公主捂了捂脸,站在那里低嚎:“一分钱难死英雄汉啊。”
乔弥看看她,别开眼去漠道:“用不着找他们。”
公主回头,没忍住道:“粮呢?饥民暴动很可怕。”
乔弥抿抿唇:“有点骨气。”
公主满脸认真:“不为五斗米折腰,可十斗米那就可以考虑了。二十斗米甚至更多乃至千斗的话,那别说了,随便折。”
乔弥搁下茶盏道:“你的腰能折到什么程度?值不值当五十万两?”
公主想了一下。倏地就睁大眼了:“您这意思是……”
乔弥面不改色:“我没意思。”
公主一股气又蔫了,没意思瞎玩什么心跳!
“只是多年前曾经偶然途经过江陵一次,那边算是个富饶之地,富贾也不少。”乔弥声音继续传出来。
公主蔫蔫地听着,提不起劲。
乔弥无声叹了一口气:“对于商人来说,江陵水患,同时也是商机,家有余粮的,都能趁此时机狠狠赚上一笔。陈粮也能一并给售了出去,这些奸商是不会因为水患便走的,”
公主心中一动,有了些精神:“所以呢?”
“所以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不妨等到了再说。”
打压王爷和宋世子不容易,可打压意图乘乱敛财的民商,以公主此人表面上的刁蛮跋扈来看,那无异于信手拈来,毫无心理负担,堪称易如反掌,指不定还能举一反三。
公主忽然掩面指着乔弥,抑不住地怪笑两声,那眸子里分明兴奋的光却偏偏还要装作很是意想不到的样子:“你、你真是……”她扭过头去深吸了几口气,肩膀在抖:“我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乔弥别有深意:“……我只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
公主猛地就扑了上去,跳到乔弥身上将他抱了个满怀。大笑:“我就是喜欢你这种说大实话的!”
乔弥猝不及防,被她力道撞得退了半步,身后茶案一阵脆响。他连忙伸手将她捞住,稳在怀里生怕她摔了下去,“有多喜欢?”
公主喉咙里闷着笑:“你说呢?”
乔弥笑了笑。
荷菱捂捂脸,羞愤地带着一众宫娥内监退了下去。 赈灾事宜零零碎碎的点查妥当,户部随行名册拟定,官银数目也一应清点上封。三日之后,便准备出发前往江陵。
一行人分两路人马而行,户部主事亲押官银乔装往山道绕行,公主与乔弥押假银,顺其自然地走官道。
出发前的两个时辰,四下没见到乔弥。公主问了一声,荷菱道:“驸马爷去金骏眉了,他说时辰到了自会回来。”
公主便让户部那方先行。
乔弥站在金骏眉的后堂廊下,此时已听刘温伯喋喋不休了足足两盏茶的功夫,他看了看天色,“刘掌柜,我快来不及了。”
刘温伯胸间一梗:“乔二公子,你到底有没有听老夫说?”
乔弥淡道:“我走后,替我注意注意这京中的动向,有消息,随时传来江陵。”
老人家一口血险些喷出来:“乔二公子,你根本就没有听老朽说……”
“我听了。”乔弥缓缓看了他一眼。“赈灾关乎的只是无辜百姓,萧彧那边,我自圆得过去。”
刘温伯气的:“这南莫的皇帝。可真是习惯性了的强人所难。”
乔弥沉吟:“凤桓矣按理说不会允许我有机会在朝中领职,可此番他却未做出任何阻拦,想来是等我离京后,会有什么动作,刘掌柜……”
“别!”老人家不听完直接摆手:“别想拖老朽下水!”
乔弥当没听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有劳,我走了。”
他说走就走,留着老人家一个人在原地跳脚,他没答应!
乔弥回府,公主这边便整顿准备出城,为路上方便,清一色换成男子装扮成商队,四辆马车,两辆装载货物,余两辆乘人,随行十余名侍卫。
经过世传楼下,风掀帘,公主抬眼,便见二楼凭栏,一张俊美风流的脸,桃花眼潋滟如旧多情,静静看她,唇角含笑,少了几分轻佻,却多了几分眷念流连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