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殊跟了姜堰有两日,什么波澜涟漪都没起,姜堰的生活很简单,出府、校场练兵、回府……出府、校场练兵、回府……出府、校场练兵、回府……
出……
出个鸡毛!
一个大老爷们儿连个花楼都不逛这像话吗!?
文殊更觉得他有问题了!
于是整个人都陷入了“出府、校场练兵、回府”的疯狂魔咒当中。
终于这一日姜堰又出府了,不对!他居然是送他老爹出府?那俊逸英朗的身姿惊鸿一瞥,就又回府了!
文殊觉得这个人真的不正常。
他有些心累的站在镇国公府前的护国柱石后抹了把脸,在他抬手遮住眼的那一瞬间,姜堰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唇角一丝讳莫如深的笑意稍纵即逝,然后愉快的让下人关闭了府门。
姜国公是一个不管在朝野还是家中都尤为有威望的人,其实若是要姜堰去诓一诓他老爹把人诓燕归楼去的话,姜副统领还是有些心虚的,所以他明智的选择了曲线救国的策略。
在某一日,他抱着敢为天下先的大义无畏的精神态度,前往他老爹书房中大侃了一番眼下的局势,说虽然如今局面不稳,动荡不安,可爹您身为南莫两朝肱骨之臣,还是理应首当其冲,肩负起责任,为如今的凤室撑起一片蔚蓝的天空,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对,没错。爹,孩儿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这话说的多好啊,说的姜国公威严着一张老脸心花怒放,兔崽子醒事儿了啊,知道你老子有多牛了。
然后在他老爹端着架子问他有什么想法的时候,姜堰就说了。
“爹,孩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今皇上虽说名义上是退去了元景宫省过,国事暂由九王爷处理,可大家心知肚明,眼下只待人心一稳,九王爷便完全可以即位登基。国事待兴,富强之事不可一日懈怠,而皇上半退不退,九王爷手中便权限不够,无法放心的大展拳脚,眼下能帮九王爷,帮凤室的,便就只有爹与刘太傅几位老臣,可助南莫一臂之力。”
荏苒六七十载。姜国公骨子里唯不灭的就是那一腔报国热血,稍一思索当即拍了板,在姜堰撺掇下,选在燕归楼,与刘太傅胡相等人相聚把酒言欢,叙旧忆当年戎马时光。
反正,把人给弄到燕归楼就对了。
然而这一来就来几位暴脾气的老臣,让此时身在燕归楼的乔弥。压力很大。
楼阁上小窗开了一角,阿能看胡相、刘太傅陆续而来,睁大了一双眼:“怎么这么多老家伙?”
说服姜国公乔弥都是只能姑且试一试,这么多,稍不注意就适得其反了的话,那事情就有些大条了。
“弄个乱子,把姜国公单独弄上来。”
这乱子还真不好弄,阿能苦思冥想。终于想了个尤为老土没什么新意却还算是比较实用的点子,于是姜国公在隔壁厢房谈的激昂正将未来宏图大展的时候,添茶的小厮一不小心就将水泼了姜国公一身,浇了他满腔热情。
姜国公起身抖水,添茶小厮吓得面无人色,匆匆去擦拭:“对不起对不起这位爷,小的无心之失……”
越擦越脏……
姜国公眉毛都抖了:“你住手!”
小厮住手了,“爷您快去另一边厢房里换上一身儿吧,咱们燕归楼都有备衣,您脏了的这身儿。我们不日便送还去您府上。”
当然要换,堂堂镇国公怎么能穿着一身儿污了的衣裳出去?
他铁着脸随小厮走,一到这边所谓的什么换衣厢房,发现真是愈走风景愈发优美,冬树茂立,林林郁郁,九曲回深,细一看的话在这里面不难发现,这边的厢房位置竟挡住了所有的外围监探视角,真是绝佳的幽会圣地!
燕归楼还是很贴心的嘛。
姜国公稍稍释怀了些,然后一进去,姜国公就看见了里面的四个人,三名老者,一名半老徐娘。
换个衣这房间还是共用的?
姜国公的脸色又有些不太好了,而待那三名老者转过身来,姜国公猛地僵了一僵。咋这么眼熟?
尽管鹤发鬓霜,可这三人儿他好像,真的认识的啊。
“姜国公。”三名老者见他前来,纷纷拱手作揖。行的是一丝不苟的文人官礼,毕竟曾经一同在天子庙下共事多年,姜国公震惊之余蓦然反应过来,拱手迎前:“张兄。李兄,王兄?”
这都消失了快七八年的人了,突然以如此神秘莫测的方式出现在眼前,姜国公更多的是有点懵。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国公爷,你定要救救皇上!”三名言官突然齐齐向他曲膝跪下,姜国公急急想扶奈何手不够用,只能将中间那个的胳膊给搀住,“你们这是干什么?”
“国公爷!”李姓言官沉痛不已:“桓王他想造反!”
姜国公眸一沉,老脸瞬间就黑了几分,造反这话多难听,他现在可是在扶桓王啊,难道他姓姜的也想造反不成?
“李兄,我想你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李兴打断,“姜国公,你糊涂啊!”
姜国公的脸如此就黑了九分了,这越上了年纪的老顽固。就越听不得别人骂他糊涂,可言官骂人多厉害啊,天子人家都敢骂,唇为枪舌为剑,杀人于无形,还怕你个镇国公了?
张念沉声道:“我知国公爷你忠肝义胆,胸怀家国大义,可莫空枕了一番抱负用错了方向而留得千古骂名。那简直贻笑大方!我等知国公爷眼下欲扶桓王上位,可皇室宗脉血统到底有多重要难道国公爷还不清楚吗?怎能叔代侄职!?我等愚昧昔年受人蒙蔽也就罢了,可国公爷如今竟也糊涂的强势步我等后尘,被不轨之人利用欲扭这皇权中枢。叫我等岂能坐视!糊涂,你实在是糊涂!”
“你们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吗?”姜国公神情难看的很。
“我等当然知道,望姜国公你好好思量!”
“皇上这些年做了什么事,三位大人早已离京多年,恐怕无法感同身受,不久前才爆出的那桩惊天丑闻,三位大人莫非就不曾耳闻么?论贤他比不过九王顾民,论德他抵不过九王清政,祸宠奸妃,辱没国体。老夫正是为了这南莫江山为了凤室,才有此决策!”
李兴气急:“历朝历代以来,除非皇上驾崩而膝下无子,否则不管以什么借口理由取得皇位都是逆谋篡位!此事一沾此罪名一扣,那就是对君主不忠!为臣如此,足以令国公爷你往后背一生骂名!你只看见了表面上皇上的丑事,又哪知道桓王背地里的处心积虑?国公爷难道不曾想过,封后大典上如此凑巧抖落僧衣一事,实在巧合的过分了么?国公爷当真相信,这背后无人推动吗?”
这简直当头棒喝,姜国公脸猝不及防就白了一分,他那日只知要扳倒翁贵妃。却不想一同扯出的竟是宣昭帝,如今想来,那完美的契机,当日殿上钰轩候的主导,宋冠言的推波助澜,木兰突然的临阵倒戈,看起来何等的天衣无缝无懈可击,若真是凑巧,又怎会如此毫无纰漏?
王铭道:“当年皇上尚身为太子之时,是何等作风,国公爷难道忘了么?如今再给皇上一个机会,便相当于是再给国公爷你自己一条出路,现在回头,还有机会,如今你看着桓王是好,可当初的皇上难道就不贤德?今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国公爷何必如此冒险的拿身家去赌?我等当年冤枉了公主,背井离乡,如今想起来仍是悔不当初,姜国公,望你慎重。”
“冤枉了公主?”庞大的信息量一瞬间强行涌入脑中,姜国公一时全然无法理清,凤磬瑶当年那些天怒人怨的混账事儿,就属眼前这三人谏的最为激烈,现在他们却跟他说,冤枉了公主?姜国公多年戎马的暴脾气都快上来了,你们他妈逗我玩儿么?
王铭叹一口气,侧身看向一旁的半老徐娘,“许姑娘,你来说吧。”
徐娘颔首,她气质淡如烟,若未将风尘看透,她不会有这样的眉眼。
这话该从何说起呢?她想了想,开口嗓音恬淡沉静,让人觉得她真的是一个很有故事的人,娓娓述来的,都是红尘。
“这话说起来,就有些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