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亲王府内,曲径通幽,有绕堤绿柳,有隔岸花香,阁楼之内,又道“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
孙明泽端坐在宽阔的书桌前,面如温玉,右手拿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轻轻摩挲着,神色间隐隐一股温柔笑意,正正是一个引人心神的浊世佳公子。
“王爷,事情都办好了。”伴随着轻轻的一声“吱呀”,一个身穿黑衣,面白唇红的太监躬着身子走了进来。
孙明泽抬眼,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圣旨放入一个匣子中仔细收好,这才站起身点了点头:“入宫。”
从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在心里盘算着一个主意,如今终是有机会完成了。
“诺。”那太监也不问孙明泽入宫所谓何事,应了一声走在前头引着孙明泽,又打了手势让底下的人去备马。
“福贵,南面的思宁苑可是一直收拾妥当的?”孙明泽话不多,往常出行时都是沉默的,并不见对府邸有什么吩咐,今日却特地问了思宁苑的情况。
思宁苑乃是顺亲王特地为其胞妹准备的,太监听了立刻心领神会道:“竹姑姑把思宁苑管照得十分妥帖,随时都可以入住的。”
“嗯。”孙明泽闻言点了点头,径自加快了脚步,也不要人引着了,自个儿就飞快地往府外去了。
福贵识相地停下脚步,依旧是微微躬着身子的模样目送顺亲王离去,等到看不见人影儿了,他才一改稳重的模样,眉眼间显现出几点欢脱,大老远的就喊了起来:“竹姑姑,竹姑姑!宁安公主要到府上来啦!”
莫怪他如此激动,实在是王爷日日都要提上一两次宁安公主,眼神温柔得都要滴出水来了,要不是知道宁安公主是王爷的胞妹,他都要以为宁安公主是王爷的女儿,掌上明珠了!
竹姑姑这个时候闲着,就坐在小厨房外的石凳上跟掌管厨房的霞姑姑聊着天儿,小声谈论着府里小丫头闹出来的笑话,正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时候,就听得贴身伺候王爷的福明家的小徒弟在那儿咋咋呼呼的。
也没听清福贵在喊些什么,竹姑姑就先沉了脸训道:“九岁时候是这个样子,十四岁了也这个样子,你就不怕福明公公哪天不耐烦你了?”
福贵是个机灵懂眼色的,刚入宫就被还在宫中跟着干爹的福明一眼相中收了当徒弟,顺亲王出宫建府的时候更是厚着脸皮去王爷那儿求了一个名额把他夹带上了。
按福明的话说:“别看这小子性子跳脱,日后长成了可是要有大前途的!”
竹姑姑也是拿福贵当自己孩子疼的,跟着福明的思路就一路走到了黑,想着福贵长大了性子里的跳脱就会改掉了。
哪曾想,这小子竟然数年如一日的跳脱,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
前些日子好不容易看起来稳重了些,今日又见着他一蹦一跳的模样,竹姑姑心里恨铁不成钢,立时就想抽了竹条教训他了。
福贵身子被竹姑姑的黑脸吓得一抖,再不敢手舞足蹈,规规矩矩地站好了才走到竹姑姑近前,尴尬地挠了挠头道,最后还是没能维持住规矩,把脸挤到桌子中间一副说悄悄话的样子:“竹姑姑,竹姑姑,刚刚王爷问了思宁苑的事情,所以……我就大着胆儿猜想着,是不是宁安公主要来府里住了啊?”
竹姑姑一惊,急急问道:“当真?”
她最初是跟在昭元皇贵妃身边的,昭元皇贵妃仙去以后就被交代着照顾孙明泽,等到孙明泽十五分府以后,她便再没见过孙芷妍了。
如今听得福贵的话,她就有些惊喜地不知如何反应了。
“当真!”福贵重重地点头,加大了自己话中的可信性。
“那我可得让人把思宁苑再仔细收拾一番,以免哪个丫头有不尽心的地方!”竹姑姑也顾不上跟霞姑姑道别了,匆匆忙忙就要往思宁苑去。
她倒没有怀疑福贵是不是猜测错了王爷的意思——福贵从跟着福明开始,在这上面是从来没有出过错的。
福贵也确实没有猜错。
御阳宫正殿里,孙明泽正跪在皇帝跟前:“儿臣七月成婚后就要前往封地了,在此恳求父皇准许儿臣接宁安到府上小住一段时间。”
孙明泽眼神清透,望着皇帝的目光温雅濡慕中带着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势在必得,仿佛笃定了皇帝会答应他一般。
“求父皇谅解。”不待皇帝开口,他又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皇帝满腔复杂地叹了口气:“怎么到了你嘴里,朕就变成不通情理的老顽固了?”
“父皇误会了。”孙明泽眼睛眨也不眨就回话,心里却响起了完全不同的声音:当初不让妍儿跟他出宫的那个人可不就是您么?
“到永寿宫接人吧,宁安娇贵,在你自己府上你就得多花些心思照顾她,别让她吃苦。”皇帝心里是很疼孙芷妍的,五年前不让孙明泽接了孙芷妍出宫,一是于理不合,二是他担心一个十五岁的小毛头照顾不好孙芷妍。
没想到孙明泽就记到了现在。
孙明泽眼里闪过亮光,整个人柔软下来,又是平日那个温文尔雅的顺亲王:“谢父皇成全,儿臣告退。”
得了皇帝的准许,他是一时半会都等不得了,行走间步伐极为轻快,仿佛再给他一缕清风他就能登仙了一般,好心情显而易见。
“哎……”皇帝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没计较孙明泽的失礼,对着桌上的一副未完成的美人图轻声道:“泽儿长大了,你……可有欣慰?”
然而满室静寂,只有香炉内香料燃烧的声音回答他。
良久,皇帝才晃过神来,知道画里的人儿是再不会与他多说上一句话的,掩下心里的苦涩,唤来角落里站着的刘懂恩:“刘懂恩,跟着去与太后说上一声,就说是朕的意思。”
“诺。”刘懂恩低垂着眉眼,心知皇帝心情不佳,连呼吸也不敢重上一分,轻轻应了一声就退出去,跟上孙明泽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