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姨娘蒙了,儿子怨她,她最疼爱最器重的儿子居然怨她!儿子眼里浓浓的怨恨让刘姨娘心惊,也特别悲凉,鼻子一酸,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她图什么?她殚精竭虑,不不算计,为的还不是这个儿子?可这个她寄以厚望最疼爱的儿子却如此伤她的心。刘姨娘只觉得天都要塌了,悲从心来,“宽儿呀,你这是摘娘的心啊!”她捶着胸口,泪如雨下。
“姨娘!”徐令宽呐呐地喊,脸上带着不知所措。早在话语脱口而出的时候他就后悔了,想起平时姨娘对他的疼爱,又见姨娘那般伤心,他的酒就醒了大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姨娘,我,我——”
看到儿子脸上的懊悔,刘姨娘的心又软了下来,这毕竟是她的长子,是她心心念念盼来的儿子。她的儿子这般气宇轩昂出息能耐,都是她这个姨娘没用拖累了他!他要是托生在夫人肚子里,哪里会像现在这般艰难不被看重?
刘姨娘抽出帕子擦着脸上的泪,哽咽着道:“宽儿呀,都是姨娘不好,姨娘给不了你好的出身,也帮不上你什么,你怪姨娘是应该的。”说这话的时候刘姨娘心如刀绞。
徐令宽有些不安,有些心虚,还有些懊恼,“姨娘,儿子不是要怪你,是儿子心情不好,你别和儿子计较。”凭心而论,姨娘虽身份低些,眼界窄些,对他却是顶顶好的。
刘姨娘的眼泪再次喷涌而出,抱住徐令宽失声痛哭,“宽儿,我的儿呀!”她的宽儿是多好的孩子呀!她绝不允许任何人阻了他的路,大将军府必须得是宽儿的。
徐令宽被姨娘抱在怀里身子有些僵硬,慢慢的才抬起手来环住他姨娘的后背,嘴里小声地道:“姨娘,是儿子错了,儿子不该说话伤你的心。”他的声音闷闷的。
刘姨娘的心都被拧疼了,“儿呀,不是你的错,是姨娘的错。”不,是宁氏的错!是徐宁非的错!若宁氏没有出了小佛堂,她现在仍是大将军府威风八方的掌家二夫人。若徐宁非没有归宗,她的宽儿仍是大将军最器重的儿子。所以都是锦绣院那对该死的母子的错!刘氏的脸上闪过狰狞,灯影里尤为瘆人。
哭罢,刘姨娘擦去脸上的泪水,慈祥地望着儿子,柔声道:“宽儿,娘知道你现在处境尴尬,可越是这个时候他越要沉住气,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爹不喜欢浮躁的人。”
徐令宽点头,“姨娘,你放心,儿子知道了,以后不会这样了。”这些日子的人情冷暖也让徐令宽成长不少,他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活出个人样来,让那些轻视他嘲笑他的人后悔。
刘姨娘的目光更加柔和了,“宽儿能想开娘就放心了,宽儿呀,别急,娘跟你保证很快就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徐令宽疑惑地回望着他姨娘,什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姨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刘姨娘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遂笑着解释,“你大哥,徐宁非不是马上就回漠北了吗?以后你爹身边仍是只有你一人,他不栽培你栽培谁去?”
徐令宽一想对呀,大哥再出色再有能耐,可留在父亲身边的人却是他。漠北那么远,父亲就算有心,也鞭长莫及呀!这么一想他心里舒服多了。
刘姨娘见儿子听得进去,便又道:“宽儿,酒多伤身,以后万不可再贪杯了。”顿了一下又道:“你今年也十七了,该娶妻了,之前娘便着手为你相看了,后面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就搁浅了。现在府里夫人当家,她绝不会让你娶个高门媳妇。昨天你舅母来了,倒是给我提了一门好亲事,娘觉得不错。”
“是哪家?”徐令宽问。
“是平湖长公主家的郡主。”刘氏道,见儿子皱眉,她便道:“娘知道你喜欢漂亮的姑娘,要是搁以前,娘不会起这个意,现在安郡主瘦下来,听说也是个美人。虽说比你大上两岁,倒也不算什么,民间不还有女大三抱金砖的说法吗?安郡主也就是年纪大了,要不然皇子都嫁的。你舅舅跟安驸马有些交情,有他说合,这门亲事应该能成。”
徐令宽仍是不说话,刘姨娘心知他仍是不愿,倒也不气恼,而是轻言细语又劝,“宽儿,娶妻娶贤,一门得力的妻家能给你带来无数助力。平湖长公主跟太后和圣上的关系都好,她与安驸马又只有这么一个闺女,你娶了她闺女,她还能不为你着想?有平湖长公主府做后盾,你就能与徐宁非分庭抗礼了。”
“儿子听姨娘的。”徐令宽到底点头了。
刘姨娘见儿子明白她的苦心,十分欣慰,“宽儿,姨娘都是为了你好。还有你妹妹采薇,她的婚事娘也看好了,永川侯世子,一表人才,年纪与你妹妹也相当,是一门好亲事。”
徐令宽脸色却不好看,“姨娘,这门亲事不合适,永川侯世子是个病秧子。”
永川侯的嫡长子是早产,打生下来就开始喝药,病病殃殃长到十七八岁,在这京中并不是什么秘密,虽然永川侯早早就为他请封了世子,但他的婚事依然艰难,真正疼闺女的没人愿意与永川侯府联姻,生怕永川侯世子的身子骨被药掏空了,女儿嫁过去守活寡,连个子嗣都留不下。
刘姨娘自然也知道永川侯世子是个药罐子,但她却不以为然,“永川侯世子若是好模好样的这婚事能轮到你妹妹吗?都说他活不过十二,这都十八了,不还好好的?不过是身子骨比寻常人弱些容易病些,永川侯府那么富贵,还请不起大夫吃不起药吗?你妹妹嫁过去就是正经的世子夫人,以后就是侯夫人,只要她生下嫡子站稳脚跟,永川侯府以后还不是她说的算?宽儿,你要知道那是永川侯府,永川侯虽没有什么实权,可他曾经救驾有功,在圣上跟前也是极有面子的,采薇嫁过去对你是多大的助力呀!”
这才是刘姨娘想把女儿嫁过去的真正意图,锦绣院那位风头那么盛,她可不得为儿子多寻几份助力?
徐令宽一怔,“姨娘,这不好吧?”他感动于姨娘为他谋划的,却又觉得对不起妹妹,心里十分不自在。
刘姨娘看出儿子的心思,笑着道:“你也不用想的太多,采薇一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风光无限,总比低嫁了看人脸色过日子强。大不了到时我多给她些压箱银子,亏待不了她的。”
徐令宽点了点头,“嫁妆也要给她多备上一些,她是出嫁女,嫁妆丰厚些在婆家底气也足,我和令扬都是男子,倒是无所谓。”眼神闪了一下皱起了眉头,“姨娘,你不能再惯着令扬了,他不小了,这般文不成武不就的,将来哪家愿意与他结亲?”
刘姨娘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回头我一定约束着他好生读书,让他上进。”
徐令宽见她并不当一回事,不由有些急了,道:“姨娘,儿子是说真的,令扬现在可不像话了,趁着现在你下狠手还能掰得过来,等他再大些你就是想管也管不了了,那时你才操心呢。”
真是个傻孩子!看着儿子焦急的模样刘姨娘心中感叹,她眼神闪了一下,见屋里的丫鬟都退下去了,便决定把心中的秘密告诉儿子,“宽儿,娘知道你是个仁义宽厚好孩子,娘那样对待令扬自有娘的道理——”
话还没说完就被徐令宽打断了,“什么道理?姨娘你是故意要养废令扬?你疯了吗?令扬可是我的亲弟弟你的亲儿子呀!”徐令宽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姨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刘姨娘却冷冷一笑,“他才不是你的亲弟弟,自然也不是我的亲儿子。”不过是大将军从外头抱回来的孽种罢了。
徐令宽惊呆了,令扬不是他的亲弟弟?这不可能!“姨娘你癔症了吧?令扬怎么会不是我的亲弟弟呢?他跟我长得这么像!”他不相信。
“他虽不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却也算是你的弟弟,你们的相貌自然相像了,都随了你爹嘛。”刘姨娘的眼底闪过怨恨。
什么叫不是弟弟也算是弟弟?徐令宽被弄蒙了。
刘姨娘见状,看着儿子的目光更加柔和了,“宽儿,娘把他养得愚笨纨绔些,才能衬饿出你的董氏上进,他才不会争了你的东西去。”
“姨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徐令宽只觉得口中发干,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室内母子两个说着这惊天秘密,殊不知屋外有个人呆若木鸡,整颗心如浸在冰水里。此人就是徐令扬。他今天破天荒地心情好,一口气写了五张大字,兴冲冲地拿来向姨娘邀功。
因为天黑,再加上刘姨娘要跟儿子说私密话,就令丫鬟都回屋呆着,不许靠近正房。所以徐令扬一路畅通无阻就进来了,他刚要推门进去,就听到他二哥提他的名字,他便顿住了脚步,想听听他二哥又告他什么状。
却没想到听到了这样一个秘密,他只觉得浑身发冷,整个人都哆嗦起来,满脑子都是九王爷曾和他说过的话,“我果然不是姨娘的亲儿子,九王爷说对了,她是故意纵着我把我养废的,捧杀,对,九王爷说这叫捧杀!”
徐令扬眼睛红红的,胸口闷得喘不过气,他的目光茫然没有焦距,头脑像是要炸了一般,他抱着头大叫了一声就朝外跑去。
“谁在外头?”刘姨娘母子一惊,厉声喝问,就听到青烟诧异的声音,“三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母子儿子对视一眼,心道不好,一起追了出来,徐令扬早就跑得没了踪影,只地上掉了几张宣纸,徐令宽捡起来一看,目光一凝,艰难地道:“姨娘,是三弟的。”
刘姨娘蹙着眉,“青烟,三公子怎么了?”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青烟回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三公子从正房往外跑,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儿子不儿子的。”
徐令宽的脸色可不好看了,“姨娘,三弟这是听到了。”就是不知听了多少,照青烟所说,应该是全都听到了。“姨娘,怎么办?”三弟是个小孩脾气,知道了这事肯定是要闹起来的,那父亲就知道了。当初父亲能瞒着姨娘桃代李僵,一定是不希望这事被翻出来的。父亲会不会怪罪姨娘和他?
刘姨娘的脸色也不好看,她能把这事告诉令宽,却不希望令扬知道。一来也装了十几年的母慈子孝,装着装着就有了感情,她待令扬虽比不上自己的亲儿子令宽,但对着全心依赖自己的小儿子,她也是有几分真情的,只是比不上长子罢了。
二来侯爷那里也没法交代,侯爷能把令扬放在自己身边,还费了那么多手段隐瞒,肯定是希望自己把令扬当亲子的。若是知道自己早就知道了真相,那他——刘姨娘打了个寒噤,不敢去想。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令扬虽然纨绔,但对她很孝顺,人也够蠢够听话,实在是一杆很好使的枪!
“没事,你三弟心思单纯,回头娘哄哄他就好了。天也晚了,你快回前院歇着吧,明日还要去衙门当差呢。”刘姨娘心里再担忧,面上却做出轻松的表情安慰儿子。
徐令宽想到平时三弟最听姨娘的话,许是还能把他哄回来的,便放下了些心,“那儿子就回去了,姨娘你也早点歇着吧。”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姨娘,你以后待三弟好一些吧。”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神情有些不自在。
刘姨娘的目光变得柔和,伸手整理着儿子的衣领,“好了,娘知道了,你就不用操心了。”真是个傻孩子,娘待你三弟不好吗?要什么给什么,你爹要罚娘也护着。这还不叫好吗?
送走了徐令宽,刘姨娘想去徐令扬院子的,走了两步又顿住了脚,算了,大晚上的,闹起来太引人注意,还是等明日她悄悄过去吧。令扬对她是最孝顺的,是不会把这事说出去的。这一点她还是很有把握的,而且令扬跑出去的时候自己还只提了个开头,并没有说多少。明日自己就说是他听错了,自己说的是别家的事,不是说他。他与他二哥长得那般像,怎么会不是亲生的呢?令扬肯定会相信的。
刘姨娘想的很好,她也笃定能把小儿子哄转回来,若是没有阿九那一番心灵鸡汤,徐令扬恐怕就如刘姨娘所料的那般相信了她。得不说刘姨娘心思深沉。
可现在不一样了,有阿九那番话打底,在徐令扬心底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今晚又偷听到她与徐令宽的谈话,徐令扬一下子就相信了。
原来九王爷跟他说的是对的,他真的不是姨娘的儿子,所以姨娘教养他才不像二哥那般严厉,才会那样娇纵着他,他想出去玩就给他银子,他不想读书也由着他,他不想写字姨娘就让小厮替他写。小的时候,看到二哥被姨娘严厉逼着在屋里写字,而他却满院子地玩,他心里可得意了,觉得姨娘最疼爱他。
可是事实却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原来他才不是亲生的,二哥才是姨娘最疼爱的。因为疼爱,所以严厉教养,让他懂事有出息上进。而自己却被娇惯成了不学无术的草包,这样才不会跟二哥争家产。
哈哈哈,他真是个蠢蛋,小可怜!难怪九王爷望着他的目光那样怜悯。
他不是姨娘的儿子,是姨娘从外头抱来的?那他是谁的儿子呢?他的爹娘是哪个?一想到他是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根本就没有资格做大将军府的三公子。一想到他爹不再是他爹了,徐令扬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他钻进被子里,把自己缩成一团,仍是止不住的发冷打颤。眼泪模糊了他的双眼。
谁?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