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主任,之前的确是没接触过骨缺损的患者。”方闲点了点头,声色如常。
做过就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骨缺损这样的手术,方闲从未接触过,但方闲平时里接触的病种,都是可吊打骨缺损这个病种一个级别的大型毁损伤。
而这样的毁损伤,导致的骨缺损,就不是这么点了,可能半边骨盆都没了的,甚至三分之二的骨盆,都可能没了,这样的情况下要做重建。
重建术和移植术,那也是两个范畴的概念。
如果自己没有加点的能力,那方闲看到了这样的骨缺损,也暂时只能干瞪眼。
但没有这样的如果。
方闲看了看手术室的计时面板,时间已经来到了八点多。
肚子在“咕咕”叫唤了一场。
闻及此声,慈县人民医院骨科主任黄志东则建议:“方医生,要不我带着你和邱主任先去吃饭吧,这里的手术,已经到了这里,就让覃主任。”
黄志东的建议其实非常不错,不过方闲不建议采纳。
如果没上台,有饭吃方闲不会自找没趣,但是到了台上,想要让方闲放弃手术,对付患者就此下台,方闲也没有这样的习惯。
上了手术台,就是上了战场,站在了主刀位,就是一场战斗的将军,不败而退,从无这样的道理。
除非时间线太长,不吃饭把自己得搞死,那只能中途下台临时吃个饭再上来,那没办法,人都是要吃饭的。
“没事,黄主任,我们稍微加快点操作的进度。”方闲一边说着,一边默默地将血管缝合术、骨折钢板内固定术、打压植骨术、钛网骨成形术等与骨缺损移植术相关的小技能,也都提升到了5级。
这样一来,方闲的操作就仿佛是发疯了一样。
带血管蒂骨瓣的缝合,方闲拿起显微镊子就直接缝了起来,缝合完才看到那手术室里的巡回护士正要给自己戴显微外科的眼镜——
此刻双手托着眼镜,无所适从。
然后方闲做的是一期钢板螺钉内固定术固定骨缺损的两端,而不是选择开放性骨折更加流行的外固定支架外固定术。
因为方闲对自己的清创术有比较强的自信,清创做得彻底了,莫说是开放性骨折了,感染性的骨折,也能够一期做内固定术。
脓性关节炎清创术后,也能一期关节置换。
这对于清创术早早就到了5级的方闲而言,如同小菜一碟。
不当人,是如今方闲操作状态的唯一称呼。
预计至少两个半小时的操作,在方闲精密且灵巧如风的双手之下,在一个小时十九分钟二十秒时,最后一个线结的缝线被剪断!
“方医生,饿了吧?”邱成远想了很多原因,只找到这一个原因,让方闲如此不当人的发疯。
要说方闲是在炫技装逼,那么方闲肯定会找到任何一个机会去解说一下,当一台教学手术,扎稳自己脚跟。
而方闲了,非常不解说,别人问,都是说手术结束之后,再回顾,先做手术。
肯定是饿了。
方闲下台,把收尾的工作交给了覃宏轩主任,说:“辛苦了覃主任。”
“邱主任,是有点饿了,而且十二指肠还有点痛。”方闲这胃啊,还是没怎么养好。
一旦饿得太久,如今倒是胃不痛了,但是十二指肠痛,方闲估计自己就有十二指肠溃疡,需要特别规律饮食,甚至有可能要服用ppi,也就是质子泵阻滞剂,比如奥美拉唑这样的药物了。
当然,规律饮食的时候,方闲还是熬得住的。
可,中午在家里吃饭是正常的点,如今已经是完成十点三十分,对胃本来就不怎么好的方闲而言,的确是不小的负担。
“方医生有十二指肠溃疡?”邱成远好歹是医学中人,便赶紧问。
“应该是。”
黄主任立刻记在了心里:“那以后一定准时开饭,对不起啊方老师,今天你才初来乍到,就让您挨饿了,我们招待不周。等会儿多罚几杯。”
方闲眉头稍稍一拧:“黄主任,喝酒的事情,要不以后再说吧。”
邱成远则是怀疑黄博航是不是喝酒喝傻了,职场混久了就只知道用酒开路谈人情?
“不好意思,我这又糊涂了。”黄博航暗骂了一声自己傻逼,然后赶紧领着邱成远与方闲一起去了宵夜。
方闲老老实实地喝了一碗白米粥,这才觉得舒服不少。
不过白米粥是很扎实的,免费送,一大碗下来,让方闲已经吃得七八分饱。
而此时,包括邱成远以及黄博航、覃宏轩等人,尽皆目瞪口呆。
邱成远则问:“方医生,前段时间网络上起过一段时间的‘医疗事故误会门事件’,就是说得您啊?”
“我就说嘛,方医生你的操作绝对不简单,老辣独到。”
“能把毁损伤这样的大病种都做到至少是全国独一无二的层次,那就难怪了。”
方闲此刻则也是点了点头,把来的目的说清楚,以后会少更多的误会,也会取得一定的信任。
“邱主任,您过誉了,其实也是捡了漏,是很多老师给面子。”
“比如说华西医院的徐凤年,比如说常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方云教授,比如说我的老师林辉,还有华西医院的泌尿外科团队。”
“这一项成就,是我们一起做出来的,只是我正好侥幸,占了个名而已。”方闲不敢独自居功。
每一个课题的突破,虽然有一个代言人,但是这个团队的作用和价值,你必须要提及。
孤木不成林。
单打独斗,是绝对不行的。
若只有方闲一个人,连一台手术都开展不起来。
团队,永远是最大的利器,而不是个人英雄主义。
邱成远则更加瞠目结舌:“方医生您能够从徐凤年教授这样的学科带头人参与的团队中,仍然独树一帜,那技术和水平就更加不言而喻了。”
“方医生啊,您该来我们医院对口支援的啊?”
邱成远根本不顾及黄博航主任的意见,如此唏嘘感慨。
方闲笑了笑:“邱主任,要对口支援地级市医院,是要副高升正高,才有资格,我还差得远呢。”
“副高都没能升上去。还需要黄主任和覃主任多多指教才行。”
黄博航和覃宏轩二人连说不敢。
方闲这可不是来镀金的,这TM是被逼着下来混个资历的,人家的实力,压根不是靠着职称堆上去的,而是人家的职称,是绝对的实力顶上来的。
这是真真正正的大手,即便是在湘南大学附属医院这样的顶级医院,在医学会如今这么自由且优渥的环境条件之下,仍然是职称与能力无法绝对匹配。
这样的能力,是本院的福气。
“方医生,那您太谦虚了,您是专家。我们医院的宣传,一点都不虚假。专家这个词,和您最配了。”
“以后希望方医生能够多多带教指点,我们一定虚心求教。”黄博航立刻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只是,黄博航才这么说话间。
他的电话就响了起来,赫然是在医院里值班的王泽医生说啊,有一个病人,从沙市连夜奔袭到了慈县人民医院,说是想要来这边做大小便功能重建。
“黄主任,这怎么办?”
“这个病人家属非说他都打听好了,湘南大学附属医院的方医生就是来了我们医院的我们科室,目前只有方医生才能做这样的手术。”
“非要要求住院。”黄博航中途打开了扩音,对面的医生,语气讶异难忍。
而且有回声,估计不知道是躲在了哪个角落里。
黄博航看向方闲。
方闲果断摇头:“黄主任,吃一堑长一智。您让这位医生好好给患者和家属解释一下吧,之前的手术,我不能再做了,再做的话,我的职业生涯都会毁了。”
“如今正是风口浪尖。”方闲微微抱拳。
没办法啊,方闲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有人在盯着他。
即便是这一个病人,可以叫一个教授过来背锅,方闲可以偷偷摸摸地做了。
但是这样的病人数量并不在少数,如果自己不能光明正大地做手术,总有被盯上的时候。
到时候若是再出现,上级满意、医学会满意、家属和患者满意,网友不满意,不合法的情况发生,再搞自己一遭,方闲是真的吃不住。
其实啊,黄博航是有点意外的。
要说方闲有本事,来就来吧,但是能把病人从湘南大学附属医院带下来,这样的本事和实力,却真的不一般。
一般的副教授都没这样的能力和魄力吧?
但现在,方闲还拒绝了。
黄博航看了看方闲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于是就再次转达了这样的意思。
王泽说了声好,只是说话的语气,仍然仿若做梦一般游离。
“……”
宿舍里,是三室一厅,民房改建的,估计是医院里租来当作下乡支援医生的宿舍的。
里面的家电齐全,被褥等都是干净消毒过的。
水电气费、房租、网络,都是医院里全包,也算的上是比较用心了。
不过个人的洗漱用品,还是需要自己购买,比如说牙刷牙膏毛巾沐浴露等等。
超市已经关门,方闲也只能从小卖部买了些小样儿,临时凑合对付一下。
洗完澡后,方闲才站在客厅的窗户口,望着窗外陌生的县城,嘴角泛起苦笑。
方闲是没想到啊,自己竟然会在这个时间节点,被突然‘发配’到一个县医院来做对口帮扶。
方闲不是不想提升职称,提升职称谁都想啊。
一可以提升自己的江湖地位,二可以提升工资,三可以提升自己的影响力。
这大家都知道,无数人做梦都想的就是这样的事情。不过,只是如今的时间节点,以及下来的理由,有些过于扯淡。
“力哥为了给自己让路,延迟了下乡的时间,这份人情得记住。”
“让路了就是干亏,就是受到了损失,以后一定得找补回来。”
“工作了不比学生时代,除了要提升专业能力,一定的人情世故必须要懂,因为必然有要求到别人的时候。”
“但仍然是以提升能力为主。”
“正好借着这个时间,再好好地沉淀一下,把亏空的一些专科基础技能,以及专科技能都一一按需提升起来,把自己的业务能力,扎扎实实地提升上去。”
“县人民医院的骨科,坏处是科室单一,但好处是病种繁杂,只要是骨科的病种,自己倒是都能做。”
“而且可以主刀的情况下,可以更加丰富自己的技能树。”方闲渐渐明晰好自己的方向。
在创伤中心的时候,方闲想的是,自己薅取技能点,做好一个小医生就够了。
做医生,抢救生命,那是多么的荣耀?
可真正深入之后,其实才发现,有时候死亡,未必就是一种折磨,反而是一种解脱。
慢病难缠,让人痛不欲生者,还很多。
小病小痛,也能让人夜不能寐。
临床最接近病人的地方是门诊和专科。
急诊最接近的是濒死患者,那是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的患者,在这个时候,需要做的就是抢救,不顾一切的抢救。
那么,活了下来,没有了生活质量,也不必去关心。
只论起生死,终究是少了一份人间烟火气和人情味儿。
治病和救命,同样重要,且,治病可能比救命还要更难!
……
翌日,方闲再到了慈县人民医院的医务科报到后,相应的手续就已经转接好了。
与方闲目前主治医师匹配的权限,已经和医学会进行了桥接,一一都转入到了慈县人民医院里。
执业地点进行了备案,方闲也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开始自己的业务。
坐门诊、做手术,查房带教,一切都是合乎程序。
只要合乎程序,说句不好听的,方闲即便是做死了一两个病人,在法律层面上,仍然得到保护。
而不符合程序,即便是方闲救赎了一个人的人格、尊严、以及生活质量,仍然在法律层面上,需要被谴责甚至责罚。
这就是现实。
因为方闲的行为,不能被推广,方闲只是个例。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只有程序得到了公正,才能保证结果公平,不会为了一个人的个例,去更改常规。
但,科室里的人,都知道方闲这次来,不是镀金的人,而是浑身都是金子,本来就是金,是来给别人镀金的。
“方老师。周院长。”
“方老师!~周院长。”医务科的人以及人民医院院长带着方闲来骨科的路上,所有人都客气而和蔼可亲地打着招呼。
甚至有个小护士,看着方闲有点帅,喊了一声后,羞涩地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