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阿里斯坐在一棵巨树的根部抽泣,他无法理解诸神为何如此残酷,诸神用爱与和平诱惑他,却剥夺了他最渴望的一切,他的家人、他的朋友、阿什尼尔……
在悲伤中,他想起了一句话:孤独是只有那些拥有闲暇的人才能享受的奢侈,有些人用无意义的喧嚣来填补空虚,而有些人用一种更伟大的目标来代替,它比任何凡人的陪伴更为安慰。
阿里斯以为他在阿瓦隆找到了目标,但事实并非如此,只有更多的痛苦。
轻柔的耳语传来,他下意识地伸手从背后取下月之弓,他用手指轻轻抚过那银色的金属,感受着弓散发的温暖。他将弓贴在脸颊上,触碰弓的那一刻让他感到心神安宁,泪水顺着弓的弧线滑落。
这……或许就是他来到阿瓦隆的意义所在。
他深吸一口气将月之弓抱在胸前,缓缓站起。他明白,自己必须找到自己的目标,别人可以责怪命运,怨恨诸神,或归咎于运气,但他心中没有埋怨,除了对那些给奥苏安带来灾难的杜鲁奇的仇恨。
他的命运不是库诺斯决定的,也不是他的父亲和祖父,更不是巴尔夏纳决定的,所有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都只有一个根源:杜鲁奇!
他就像河上的一片树叶,被不可控的水流拖曳着,被迫战斗,被迫逃亡,被迫隐匿,但这一切将改变。
鹿会奔跑,然后被猎杀,而狼则选择猎物。
现在是采取行动的时候,而非被动反应。
太久以来,杜鲁奇一直在为战争定下旋律。但如今在阿里斯的胸膛里沸腾的是被库诺斯唤醒的、那种对狩猎的原始渴望。
——
所有的混乱都消散了,阿里斯感知到了一种不同的存在。在艾纳瑞昂时代结束后,魔法之风被吸引到奥苏安的大漩涡中。他在山中长大,对无形的魔法之风早已熟悉,但并未深刻意识到魔法之风的存在。
然而,此刻在阿瓦隆,魔法显得截然不同。
这是更为古老的力量,扎根于树木之间,停留在土地之中,蕴藏在湖水之内。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注意到湖泊中蕴含着特别强烈的神秘能量,这让他联想起银色的雨、秋日清晨的露珠,以及春日花朵的芬芳。
这种魔力中蕴含着潜能,是古老而永恒的生命力。
突然间,湖中的能量出现了一阵尖锐的波动,将他从恍惚中拉回。他缓缓睁开双眼,仿佛从一场漫长而清新的睡梦中醒来。
暮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布满繁星和一轮满月的清彻夜空。
抬起头的他看到湖中央出现了某种闪光,他以为那是月亮的倒影,便站起身想看得更清楚。然而,他发现这光芒并非来自月亮,但奇怪的是,月亮的光辉竟然没有在湖面上反射。很快,他意思到光芒源自湖底深处。
突然感到不安的他四处张望,在夜晚的氛围下,树木看起来与白天不同,湖泊则显得更为诡异。湖水呈现出漆黑的光泽,甚至连星光都未能映照其上,只有那来自湖底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给湖岸、周围的树干和枝叶镀上了一层银白色的光辉。
他试图用理智克服恐惧,很快,他感到这片空地中并非充满恐怖,而是一种深深的悲哀,一种悠远的哀悼。他察觉到,这片土地上曾发生过一场巨大的悲剧,这种感觉既不是记忆,也不是可以明确描述的感知,而是一种难以名状的虚无感与希望的丧失,在某种意义上,与他的孤独产生了共鸣。
从湖水中传出的某种存在似乎在呼唤他。
他迈入湖水,温暖的触感包裹着他的肌肤,他感觉自己正走入一片水银般的池塘,那种滑腻的阻力让他每一步都艰难无比。他继续向前游去,动作缓慢而有节奏,他的动作没有激起一丝涟漪,也没有水花破坏这片宁静,他奋力踢动双腿,游得更快,但湖面依旧平静如初。
尽管他努力游动着,但他却没有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也无法判断自己的前进速度。那光芒既不变得更加强烈,也没有减弱,而是始终如一地围绕着他,沐浴着他。他游了无数次,感到气喘吁吁,四肢无比疲惫。
这一刻,他仿佛漫游在时间中,他的肌肉燃烧着,胸口被压迫得几乎窒息。但他坚持向前,将痛楚与疲惫置之脑后,向着那光芒奋力前进。
当他意识到自己正位于光源的上方时,停下了动作,在水面上漂浮了片刻,低头向下望去,只看到笼罩四周的白光与银辉。
他深吸一口气,向着湖底那宛如沉睡月光的光源潜去。他继续下潜,越向下,肺部便越发胀痛,仿佛即将爆裂。他的世界被银光包裹,他担忧自己会溺水,意识一度挣扎着想要向上求生。
但另一部分的他却渴望那光芒给予的虚无,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低语着。
他感到自己握住了某种东西,既坚固又柔韧。他握紧着这件物品,转身向湖面游去,随着他的上升,光芒逐渐减弱,疲惫与缺氧令他意识模糊,脑海中掠过过去的片段,耳畔充满了喧嚣。
他的心脏狂跳,肌肉每一根纤维都在痛楚中尖叫。但他的仍握紧着这件物品,用尽全力冲向湖面。
星空在他眼中旋转,月亮在他的视野中摇曳,他的全身麻木,唯有右手仍感到强烈的触感。喘息片刻后,他的头脑逐渐清醒,疲惫与眩晕逐渐退去,他低头看向手中的物品。
那是一张美丽的弓,通体由银白色金属制成,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弓的两端装饰着新月形的尖端,弓弦几乎看不见,细如发丝。弓轻如空气,在他的手中显得完美无比。触碰弓的那一刻,他感到一种温暖与安心的气息,仿佛这弓正用本身的存在拥抱着他。
他听到湖边传来动静,他抬头望去,发现月亮已经降至树梢之上,即将消失。在昏暗的光线中,他看见狼群的影子散布在湖岸边,无数双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着光芒,注视着他。
他轻轻吻了弓,随后高举过头顶。
——
安列克从未显得如此令人生畏。
阿里斯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就觉得这是一座恐怖的堡垒。而如今,杜鲁奇在其基础上加上了扭曲的美学与残酷的设计,塔楼比以往更加高耸,城墙上悬挂着铁链,链上挂满腐烂的尸体与锋利的钩子。
城门上方的长矛上插满了首级,而城垛本身则被塑造成一排细长的尖牙。秃鹫与乌鸦永不停歇地盘旋着,不时停下啄食那些展示出来的残缺遗骸。
声音也令人作呕。
伴随着乌鸦的啼叫和秃鹫的尖叫,锣鼓、钟声与鼓点不断回响。这些声音和神庙中血腥祭祀的仪式交织在一起,尖锐的欢呼与拖长的惨叫穿透了嘈杂的背景音。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肉味,德哈汹涌澎湃,营造出一种令人窒息的邪恶气氛,让他不禁颤抖。他将那件朴素的蓝色斗篷裹得更紧了些,试图抵御那股超越自然的寒意。
他此行是来寻找答案的:揭晓那神秘巫王的身份。
但他还有另一个更为私人的目的,杜鲁奇夺走了他生命中太多的东西,他的家人、朋友、爱人和土地。而如今,杜鲁奇又在他无法容忍的事情上越界了,他的月之弓被夺走了。
整整一个夏天,月之弓的低语扰乱了他的睡眠。
当他藏身于环形山脉库诺斯神殿时,月之弓那遥远的痛苦哀鸣不断困扰着他的思想。他的家人已不复存在,朋友已离他而去,土地也化为荒野。
这些东西他无法挽回,但月之弓……是他可以夺回的!
进入城市后,他重新找回了自信,他平静、坚定地走向黑塔,他不确定月之弓具体被藏在哪里,但他知道月之弓就在黑塔的某个地方。
他要在莫拉丝眼皮底下将月之弓夺走,这一行动将标志着暗影之王的回归。
台阶上沾满了鲜血,每隔几步便站着守卫,他们手持带钩的残酷战戟。尽管有岗哨把守,但大门依然敞开着,一队队的杜鲁奇进进出出。
他加入了队伍,默默地忍受着两侧那些面目冷峻的战士的注视。队伍缓慢向前移动,直到他走进黑塔的阴影中。
大多数访客沿着中央楼梯继续前行,显然是去拜访某位成员。
而他则站到一旁观察着,不是寻找士兵,而是寻找仆人。宫殿中仆役的通道往往能提供更加自由便捷的通行,这是他在塔尔·安洛克的宫廷中学到的。
片刻后,他看到一名慌乱的侍者从挂着艾纳瑞昂骑乘因卓格尼尔的挂毯后出现。这不禁让他思索,艾纳瑞昂是否曾真正了解过那位他娶为妻子的疯女人,是否曾料到自己会无意间给这个世界带来如此残酷的灾难。
不在思考的他穿过挂毯,发现了一道狭窄的拱门。拱门后是一段陡峭的阶梯,向上蜿蜒而去,他沿着楼梯继续前行,不知道自己将去往何处,但他相信本能会指引他。
很快,他离开了楼梯,来到一个宽敞的画廊。画廊两侧的壁龛内摆放着大理石雕像,那些雕像描绘了曾与艾纳瑞昂并肩作战的王子们。有些雕像被破坏了,五官被凿去,表面涂满了粗鄙涂鸦。另一些则完好无损,显然那些人物效忠于安列克的新主人。
大多数雕像他都不认得,但其中一些却令他倍感熟悉。
他停在了一尊被破坏的雕像前,雕像的眼部被钉入血迹斑斑的钉子,但还是依稀可辨,他发现雕像的面容和他极为相似。他思索片刻后才意识到,这是艾洛兰·安纳尔年轻时的雕像。
他来到这里是为了夺回月之弓,为了取回被剥夺的东西。但他开始思考,是否可以在此地抢回更多?他是祖父是否还活着?是否被囚禁在安列克的某个地牢里?他有足够的时间去调查,于是,他转身回到了楼梯,开始向黑塔的深处而去。
他以为地牢会是充满痛苦与折磨的地狱般场景,然而,相反的是,地牢一片寂静,光线明亮,点缀着金色的灯盏。他没看到任何守卫,当他在狭窄的走廊中穿行时,发现囚室干净整洁,空无一人。
困惑之下,他返回了主楼梯,前往地牢上方几层的仆役区。
仆役区的景象仿佛是他在安洛克经历的一切的扭曲版本,女仆和侍童匆忙穿行,许多人身上带有疤痕和其他虐待的痕迹,一些人佩戴着神祇的护身符,有些则穿着浮夸的享乐邪教服饰。
他抓住了一个端着空银盘、悄然走过的年轻女仆的手臂。他从女仆的嘴里得到了一些消息:月之弓所在的位置;城堡里没有囚犯,都被送到神庙去祭祀了;而他的祖父确实存在,以客人的身份住在西塔。
他对西塔缺乏守卫感到惊讶,他猜测,傲慢的杜鲁奇相信没人敢渗透到这里。按照得到的指引,他很快走到了他祖父所居住的楼层。他站在一扇半开的黑门前,敲了敲,但没有得到回应。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观察后,他轻轻推开门,悄然溜了进去。
房间布置简朴,宽大的窗户透进光线,通向一个阳台。他看到阳台上一个身影坐在用芦苇编成的椅子上,面朝阳光。检查邻室,确认没问题后,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阳台。
艾洛兰·安纳尔坐在那里,脸上沐浴着阳光,双眼闭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阿里斯被这情景带回了多年前,在他遭遇苦难之前的时光,他记得自己在宅邸的花园中玩耍,祖父也像这样晒着太阳。他和朋友们的喧闹声总会把祖父吵醒,然后祖父会温和地责备他们,随后起身加入他们的无聊游戏。
烈焰与黑烟吞噬了这段回忆,留下的只有被毁灭的埃安纳尔里斯与朋友们的尸体钉在宅邸墙上的景象,记忆消退时,他不由自主地低吼。
“祖父?”
艾洛兰微微动了动,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咕哝声。
“艾洛兰?”阿里斯声音更响了一些,蹲在年迈精灵的身旁。
“谁在那里?”艾洛兰转过头,眉头紧皱,但眼睛依然闭着,他声音沙哑地问道。
“是我,阿里斯,祖父。”
“别再耍你那些把戏了,阿里斯已经死了。你杀了他们所有人,带着你的幻影滚开。”艾洛兰厉声道。
“不是的,祖父,真的是我,阿里斯,我会带你离开这里。”阿里斯将手轻轻放在祖父的手上,轻轻握了一下。
“你不能用这种方式欺骗我,你可以让我眼盲,但不能让我变成傻子。”
“看看我,祖父,真的是我,阿里斯!”
“你还在为你的杰作感到得意吗?当你夺走我的视力时,我没有让你得到我痛苦的喊叫,现在我也不会让你因我破碎的希望而感到满足。”艾洛兰转过头,睁开了眼睛,露出两只苍白无神的眼眸。
“我会找到治疗者,祖父,萨芙睿的法师一定能让你重见光明。跟我走吧,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阿里斯说的同时,试图拉起艾洛兰的手臂,将祖父从椅子上扶起。
“你希望我离开,不是吗?恶魔!她答应给你多少灵魂作为交换?一千零一个?他们的死亡不会成为我的负担。你可以威胁我,刺激我,用这样的方式引诱我,但我绝不会让你完成那个可憎的契约。”艾洛兰轻声说着,同时柔和地将手臂从阿里斯的握住中抽回。
“你必须跟我走,请你相信我,祖父,真的是我,阿里斯!”阿里斯的眼中含泪,他的身体颤抖着,话音中饱含着痛苦。
“我不会相信任何事情,你把我关在这个邪恶的地方已经足够折磨了,我能闻到祭品的气味,听到他们的尖叫。你打开我的门,对我说我随时可以离开,但你知道我永远无法做到。我灵魂依然纯洁,当我被带去冥莱时,不会有被谋杀的幽灵来纠缠我。我可以在这里多待上一千年,忍受你能想到的一切折磨,也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阿里斯后退一步,因悲痛和愤怒而颤抖。他可以用武力带走艾洛兰,但如果祖父所说属实,那么他的祖父显然不愿为自由付出莫拉丝设下的代价。他抽出藏在长袍腰带中的匕首,想着结束老人的痛苦,他的手剧烈颤抖着,缓缓伸向艾洛兰的喉咙,但最终他猛地收回了手。
他做不到!
尽管心如刀割,但他只能像自己被教导的那样,尊重祖父的意愿。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弯下身,轻轻亲吻祖父的额头。
“再见了,祖父,带着安宁与尊严离开。”他哽咽着。
又一个耻辱,悲痛再次化作支撑他多年的冷酷愤怒。
他从西塔来到了陈列着战利品的征服博物馆中,大厅空无一人,数十名杜鲁奇挤在画廊中观赏展品。数名士兵散布在展览周围,看起来无精打采。
他混在人群中,观察着展出的战利品,他压抑住对这些残忍展品的厌恶,挤到画廊的另一端,终于找到了月之弓。
月之弓安放在一块紫色的靠垫上,金属失去了光泽,显得黯淡无光。
靠垫下的铭牌写着:所谓的暗影之王,被凯恩祭司赫莉本斩杀。
他盯着铭牌片刻,摇了摇头。不远处,一名士兵正在检查着自己的指甲,他在人群中穿梭,来到士兵面前。
“借我用一下。”
他对着士兵说完后,将士兵的剑从鞘中抽出,瞬间刺入对方的腹部,扭动剑刃后拔出。
画廊内顿时大乱,杜鲁奇高声喊叫着。一些人试图抓住他,却被他毫不留情地砍倒,尸体被他一脚踢开,继续向月之弓前进。其他人试图逃跑,但他对伸手可及之人一律无情斩杀,将杜鲁奇砍倒在地。
他抓起月之弓,感到弓在他手中复苏般地焕发了生命。温暖的感觉沿着他的手臂传递,一阵柔和的声音回荡在耳畔边缘。
周围的卫兵手持明晃晃的刀剑迅速逼近,他跃上画廊边缘的木质栏杆,准备跳入下方大厅,这时,他的目光被某个东西吸引住了。
画廊的顶端陈列着一顶银金相间的简单头冠,上面镶嵌着一颗星形宝石。
“这是纳迦瑞斯的王冠?”
他沿着栏杆奔跑,越过一名士兵的剑击,迅速向头冠冲去。他灵巧地转身,用剑格挡下一击,将剑刺入士兵的喉咙,然后旋身踢中另一名杜鲁奇的脸,接着越过士兵,将剑刺穿了士兵的背部。他用月之弓挡住另一名士兵的攻势,剑刃划过敌人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他用肩膀猛撞敌人的腹部,在敌人倒地时将剑刺入敌人的体侧。
“这个我也带走了。”
他将月之弓背到肩上,旋转着躲过敌人的攻击,把抓起纳迦瑞斯王冠。他将王冠利落地戴在头上,在剑锋扫过面门之前迅速低头躲避。一记踢腿击中敌人的膝盖,令士兵踉跄后退。随即,他连续挥击,直至敌人防御崩溃,将剑刺入敌人的胸膛。
接着,他再次跃上栏杆,从栏杆上一跃而下。轻盈着陆后,他向大厅的门跑去,幸运的是,门开着,他冲出大厅,发现长长的前厅内一片混乱。权贵和仆从们挤作一团,争相逃离骚乱,而全副武装的战士则试图穿过人群,迎面而来。
他瞥见右侧的一个仆从通道,他穿过门廊和楼梯,随意选择左转或右转,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穿过一扇双开门后,他发现自己进入了一间拱顶的接待室,在房间的另一端,有一扇敞开的窗户,窗外可以看到安列克的屋顶。
他跑向窗户,奔跑的过程中他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看。他全速冲向窗户,从窗口跃出,撞上外面的瓷砖阳台。
几秒钟后,他从追兵的视线中消失了,潜入了安列克的拥挤街道。
“女王,我们发现了这个。”队长几乎匍匐着进入莫拉丝的房间,他紧盯地面,像被打怕的狗一样颤抖着,爬到女王面前,他颤抖着递上一卷羊皮纸。
“站起来,封锁城市了吗?”莫拉丝向前走去,一把从队长颤抖的手中夺过羊皮纸。她转身,又突然停下,嘶声说道。
“是的,搜索还在继续。”
“他早就跑了,你这个蠢货!”莫拉丝猛地转向队长,眼中是纯粹的黑暗深渊,她尖叫道,狠狠抽了队长一巴掌。
指责完士兵们的无能后,她再次转身,打开羊皮纸。
亲爱的莫拉丝
贱人!我还没死!把你的新打手送到埃安纳尔里斯试试看吧。
暗影之王,阿里斯·安纳尔
信件最后用阴影与复仇的符文签名,字迹浸透鲜血。
——
宛如一道影子,阿里斯在人群中穿梭,搜寻着阿什尼尔的身影。他将斗篷小心翼翼地夹在手臂下,用来自殖民地的丝绸包裹着。虽然这份包裹轻如鸿毛,但他却觉得沉重的犹如铅块,兴奋与恐惧交织在他的心中,他绕过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坪,向宴会区走去。
就在两位客人短暂分开的一瞬间,他瞥见了阿什尼尔的面容。阿什尼尔沐浴在灯光下,美得令他心醉,神情中透着优雅与从容,灰色的眼眸闪烁着光辉。
他穿过游走的人群,径直走向阿什尼尔,然而当他离阿什尼尔只有几步之遥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挡在他面前,迫使他猛然停下。他正准备绕过对方,抬头却看见了坎特拉斯王子的面孔。
“阿里斯,我一直在找你。”
“您在找我?为了什么事?我的意思是,我能为您效劳吗?”阿里斯愣了一下,心中突然生出不安。
“别表现得这么害怕,阿里斯,我不是来传坏消息的,只是送来一个邀请。”坎特拉斯微笑着,将一只手搭在阿里斯的肩膀上。
“哦,难道是一场狩猎?”阿里斯略微放松了一些。
“并非所有人的生活都围绕着荒野转,阿里斯。我家里有从安列克来的客人,我希望你能见见,他们会为你和阿什尼尔占卜未来。我想,如果预兆吉利,我们就能讨论两家联姻的具体事宜。”坎特拉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阿里斯张开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紧闭嘴唇,避免说出愚蠢的话,只是点了点头,努力装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
“我以为你会感到高兴。”坎特拉斯皱了皱眉。
“我很高兴!真的非常高兴!这听起来太美妙了。只是……如果祭司们预示不祥呢?”阿里斯的话语中带着慌张和无措。
“别担心,阿里斯,我确信预兆会是吉利的。”坎特拉斯回头看了一眼阿什尼尔,又看向阿里斯手中的包裹。他点了点头,拉着阿里斯靠近,将阿里斯轻轻推向围在阿什尼尔周围的人群,“我的女儿,冬日天空的光芒,看看我在附近发现了什么,就像一只躲在洞穴里的小老鼠!我相信它有话想对你说。”
被推了一把的阿里斯踉跄了几步,停在了阿什尼尔面前。他抬起头,对上了那双灰色眼睛的那一刻,心瞬间融化。他吞咽了一口唾沫,试图重新找回思绪,但他在图书馆里背诵了一遍又一遍的诗句还是被他忘得一干二净。
“我的爱人,我等了你一整晚了。”阿什尼尔微微前倾,亲吻了阿里斯的额头。
“我为你准备了这个。”香气弥漫在阿里斯的鼻腔中,令他一时陶醉得头晕目眩,那是用秋日野花精炼的香水。随即,他脱口而出,将包裹递了出去。
阿什尼尔接过礼物,轻抚着柔软的丝绸,欣赏地看着缠绕的复杂丝带。阿里斯帮她解开了丝带,丝绸纸轻轻飘落在地。阿里斯抓住斗篷的领口,猛地展开,露出了斗篷的耀眼光芒。其他精灵发出了赞叹的低呼,而她的嘴角泛起了一丝满足的笑容。
为了表达对阿什尼尔的爱意,阿里斯委托最优秀的工匠为阿什尼尔编织了一件午夜蓝色的斗篷,斗篷上镶嵌着如星辰般的钻石,银线勾勒出精细的星座图案。这些设计灵感来源于他对家族天文学文献的研究,他亲自设计了这幅图案,描绘的是阿什尼尔出生那天奥苏安上空的星空。
阿里斯环顾四周,发现更多的精灵聚集到了露台上,有数十人正在注视着这场正在展开的盛会,其中包括他的母亲、父亲和祖父。他意识到,或许自己的秘密筹备并没有他自认为的那样隐蔽。
“让我来吧。”
坎特拉斯说完,走上前从阿里斯手中接过斗篷。他将斗篷轻轻披在阿什尼尔的肩上,熟练地将新月形的斗篷扣固定在女儿的右肩上。
“正如繁星点亮夜空,你也照亮了我的生命,正如世界在群星的注视下旋转,我的生命也在你的目光下展开。在明亮的莉莉丝用她的美丽俯瞰我们时,她的光辉与从你身上绽放的光芒相比,不值一提。”
看到斗篷披在阿什尼尔身上,阿里斯之前遗忘的台词突然涌回脑海。
听到这番话,几位聚集的宾客发出低声惊叹,有人窃窃私语,抱怨阿里斯不该将凡人的美貌与月之女神相比。
“我的心如太阳般炽烈,我希望你的灵魂能反射它的光辉。”
但阿里斯对此置若罔闻,他继续他的表白。
“猎人用这最耀眼的陷阱捕获了他的猎物,而猎物无法逃脱。”
阿什尼尔的表情带着优雅的愉悦,她看向人群中的其他少女,对少女们的嫉妒神情感到十分满意。她双手捧住阿里斯的脸颊,微笑着说道。
欢呼声响起,随后越来越多的宾客加入其中,阿里斯和阿什尼尔很快成为仲夏夜的中心。阿里斯陶醉着,他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这种感觉只有当他站在山巅、弯弓搭箭时才能体会到。
——
阿里斯从梦境中挣脱出来的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从模糊的虚幻中拉回现实。他的呼吸急促,心跳如雷,刚刚在梦中经历的情感仍在他的内心深处回响。那份曾经的温暖与幸福,转瞬又化作深沉的孤独与遗憾,最后又变成了无法忘却的仇恨和痛苦。
他缓缓睁开双眼,模糊的视线中逐渐浮现出一道优雅的身影。
那是一位美丽的女性,身穿一袭洁白的纱衣,衣裙微微起伏,仿佛在回应纳迦罗斯呼啸的寒风。她的长发如同月光倾泻而下,眼神温柔而透彻,如月光般引人注目。
她微笑着,低头看向靠在树干上的阿里斯,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怜惜与期待。她缓缓地伸出手,指尖轻微颤动,等着阿里斯做出回应。
阿里斯愣住了,半梦半醒之间无法分辨这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另一个梦境。他的视线被身影的温柔目光捕捉,内心升腾起复杂的情感。他想起了梦中阿什尼尔的脸庞,想起了那斗篷与那一夜的星光。他的胸口隐隐作痛,记忆的重量压迫着他的灵魂。
可他无法抗拒面前这道身影的召唤,他轻轻地抬起手,迟疑了一瞬间,最终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指尖触碰的刹那,一股奇异的温暖流淌过他的手臂,直达心间。
“是你吗……”他喃喃道,声音微不可闻,仿佛怕打破眼前这过于美好的幻影。
身影微微点头,笑容中多了一份欣慰和神秘的意味。她的手轻轻牵起阿里斯的手臂,将阿里斯从地上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