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祈毓一回宫便急匆匆的去了浣衣局,看一眼情绪不佳的凌雪漫,很是小心翼翼的问道:“漫漫,你找我啊?有十万火急的事?”
“你把每天早朝在金銮殿上出现的男人仔细的给我描述一遍。”凌雪漫凝视着,一字一句,末了,又补充一句,“包括太监!”
“嗯?你问这些干什么?”莫祈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解的问道。
“你别管,告诉我!”凌雪漫语气很冲的吼道。
莫祈毓楞了楞,想了想,只得从文官到武官,从殿前侍卫到御前太监,凡是和男字沾边的统统详细说了一遍,差不多连他们的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了。
“没有了吗?再没有了吗?”凌雪漫不相信的追问。
莫祈毓摇头,“没了啊,再就剩下皇上了啊!”
“算了,没事了,你回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凌雪漫无力的摆摆手,万般惆怅,姘头有好多事都是骗她的,说他在上朝,又岂会是真的呢?
“漫漫,你没事吧?你到底怎么了?”莫祈毓关切又疑惑。
凌雪漫强作笑颜,“没什么,回去吧,我要睡一会儿。”
“哦,好。”
……………………………………
除夕夜那一晚,凌雪漫终于见到了柳梧桐。
宫宴照例是在太和殿举行的,大殿内灯火通明,热闹欢喜。
皇族亲贵,文武大臣,命妇,夫人,前三品大员家眷全在赴宴名单之内,这样高级的场合,凌雪漫自然是不能去的,因为她现在只是一个宫婢。
徜徉在御花园四周,吹着风,漫无目的的走,竟走到了那座曾经让她和柳梧桐摔下来的亭子下面,站在假山旁,仰头去看,亭子里空无一人,再往高看,只见一轮上弦月独挂高空,月朗星稀,明亮却寂寞。
“漫漫丫头,外面凉,我们还是回去吧。”梅花婆婆在身后劝道。
“婆婆……”凌雪漫张了张嘴,转过身来,沉默了良久,轻语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发疯了,我会安安静静的等待真相的到来,不会再刻意去查探什么了,你们不要为我担心了。”
“漫漫,好,不问,咱们慢慢等,总会知道的,两年都过来了,也不在这多一天少一天上,你说是不?”梅花婆婆慈爱的笑,握住了凌雪漫的手。
“小姐,你等等奴婢,让奴婢帮您找!”
“小桃,那只耳环对我很重要,肯定是丢在这里了,我下午只到这儿走了一趟,你快点儿,一会儿宫宴要散了!”
谈话声越来越近,凌雪漫疑惑的寻声望去,假山的那一端,一个丫环提着灯笼弯着腰在地上寻找着什么,在她身侧一个女子更是心急的瞅着地上,一边絮叨的说着,一边绞着手中的锦帕。
“她们是……”凌雪漫微拧了秀眉,一动不动的看着那抹浅绿色罗裙的女子,好一会儿,突然惊道:“是梧桐!她是梧桐!”
这一声惊叫,赫然传入了那女子的耳中,连带她的丫环皆直起了身子,朝这边望过来,四目相对,皆沉静如水。
假山上宫灯反射出来的光映照在两人的脸上,面容清晰如白日。
小桃呆楞着,忘了寻找耳环,梅花婆婆一头雾水,无聊的瞅着四周。
伫足良久,柳梧桐轻轻一笑,走了过来,轻道:“雪漫,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好,我很好,你……好吗?”凌雪漫讷讷的回问,也笑。
柳梧桐又是一笑,“挺好,禁足一年多,教训得了,心也安了。”
“梧桐!”
凌雪漫心下一揪,看着她,却再不知该说什么好。
“小桃,耳环不用找了,回去吧。”柳梧桐转身,说完便朝原路走去。
小桃楞了楞,忙提着灯笼跟去了。
凌雪漫猛的咬紧了唇,感觉心口有些窒息。
太和殿。
“皇上,臣妾再敬您一杯!”
贺丽儿端着酒杯,巧笑嫣然,频频献媚。
莫祈寒一笑,接过,仰头喝下,随意的一扫大殿门口,余光瞥见那抹浅绿色人影,淡淡的回转了眸子,看向身侧的白紫怡,“爱妃,陪朕喝一杯。”
柳梧桐自座位上坐下,专注的看着正前方,看着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看着他左拥右抱,看着他与美人调笑心情舒畅。
被冷风吹红的脸庞一点一点变得苍白,微垂了眸子,柳梧桐端起面前的酒,狠狠的灌入口中。
“今天的宫宴就到这儿吧,朕也乏了,徐安,起驾回宫!”
“是,皇上起驾回宫——”
“恭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那一袭明黄色的衣袍从眼前而过,步子很稳,很慢,却终是没在她面前停下来,直至走出大殿,飘离她的视线。
“梧桐,有些缘分是强求不来的,你别太在意了。”
出宫的时候,看着柳梧桐的落寞,柳少白忍不住说道。
“大哥,为什么寒哥哥都不看我一眼,他有妃子了,他不喜欢我了是么?”柳梧桐低垂着头,细碎的问道。
“梧桐,皇上的心思谁也不知道,但是,大哥劝你,还是顺其自然吧!”柳少白微微叹气,缓缓说道。
“不!大哥,我不能没有寒哥哥,没有他,我生不如死。”柳梧桐倏的抬眸,悲戚而道。
“梧桐!”
柳少白无奈的才说再说,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回头,却是徐安。
“柳大人,柳小姐请留步!”
徐安走到近前,没什么表情的说道:“柳小姐,传皇上口谕,宣你明日午时进宫见驾!”
“真,真的吗?”柳梧桐惊喜的睁大了眼睛,将手中的帕子紧拧。
徐安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返身离去。
“大哥,你听到了吗?寒哥哥要见我了!他要见我了!”柳梧桐欢欣雀跃起来,一时竟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小妹,你还是平心静气一些,谁知道皇上的用意是什么,他始终没有答应要纳你为妃,所以……”柳少白说不下去了,他不想打击梧桐,又怕她希望越高,失望越大。
柳梧桐唇边溢着笑,坚定的道:“大哥,我向寒哥哥请罪,向他道歉,他会理我的,他会的!”
坐在水汽氤氲的浴桶中,凌雪漫渐渐睡着了。
梦里,是那*,姘头带她夜上落霞山的情景,耳畔恍若又听到了那潺潺的流水声,及静夜之下鸟儿的欢鸣声。
一声嘤咛,猛然睁开眼,看着面前蹲在浴桶旁,拿着毛巾正为她温柔擦身的男人,唇张了张,低喃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看你睡着了,便没叫醒你。”莫祈寒轻道。
“哦。”
一时无言,凌雪漫又轻闭上了眸子,任他给她擦洗着身子,间或,亲吻一下她的唇。
拭干她身上的水渍,他抱她回到*上,宽大的被子将两人包裹其中,看她没什么精神,他故意揉乱她的发丝,戏谑道:“怎么不高兴?过年了,又长了一岁,说不定这一年你会做娘呢!”
“会吗?你想做爹吗?”凌雪漫幽幽的问道。
“想啊,怎么不想?呵呵,不过顺其自然,你什么时候怀上了,咱们就什么时候要孩子。”莫祈寒轻柔的笑道。
凌雪漫抿唇,好一阵没有说话,再说话却是问道:“姘头,你到目前为止,还在喝避孕的药汁么?”
“嗯……喝着,以后不喝了。”莫祈寒迟疑了一下,违心说道。
“你继续喝吧,我……现在还不想要孩子。”凌雪漫轻不可闻的道。
莫祈寒心下一紧,“漫漫,为什么?你不想生一个属于我们俩人的孩子吗?”
“不,不是,是……”凌雪漫立刻摇头,却是发现她不知该怎么说下去,看他,他在等着她解释,迟疑了一下,她更是低了声音,“只是现在不想,以后再说吧。”
“漫漫……”
莫祈寒抱紧了她,猜测着问道:“你这几天有心事,还在纠结我的身份是么?或者是因为柳梧桐吗?你今晚和她见过面了,你也因她而不高兴吧!”
“……没有的事。”凌雪漫沉默了许久,开口否认。
“你知道,我的心愿便是让你开开心心的伴在我身边,可是现在,因为我的事而让你不开心了,我不能向你坦白,但是心里跟你一样难过,你受不了这种见不得人的日子,我也受不了了,然而,我还得忍,这个年一过,我的根基便能再稳一些,离那一天便又近了。”
还想说什么,莫祈寒最终却没再接下去,凌雪漫也没有再问,只“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
宪宗元年,正月初一。
许是新年新气象,今日的天气竟出奇的好,太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这让阴郁了好多天的凌雪漫心情大好,过了一个年,过了一个除夕夜,她也豁然想通了,不再纠结了,也试着去应那一句成语——顺其自然。
陈琳儿早上送来了年糕,吃了两块,不禁让她想到在现代的家里时,妈妈一到过年便常做的蜜枣糕,所以,兴致一来,便想着去御膳房借块地儿,她亲手做一回蜜枣糕,送给离轩,雅妃他们尝尝,再留一些晚上给姘头吃。
去御膳房是不方便带嬷嬷去的,所以,凌雪漫留了梅花婆婆一人在屋里,然后兴冲冲的往御膳房走去。
走正路有些远,凌雪漫便从揽月楼后面的枫树林里抄了小路,一路哼着小调,心情极好。
然而,有些事情,却像是上天冥冥之中安排好的一样,当凌雪漫想尽办法查探姘头的身份时,一无所知,在她放弃了,安心的等待时,真相却偏偏如樵木浮出了水面。
枫林外是一处碧柳溪,溪水已结成了冰,溪岸上是一座小亭子,这亭子是靠近枫林的。
此时,亭子外,立着三个人,徐安,春棠,秋月。
亭子内,一袭淡青色锦衣,袍上绣着金龙的莫祈寒双手负在身后,若有所思的望着那结冰的溪水,默想着,哪一天,他也要带着漫漫玩一次滑冰,让她开心的环着他的腰身,肆无忌惮的笑……
“寒哥哥!”
仰眸,看着莫祈寒唇边不自觉浮现的笑意,柳梧桐心下一喜,欢快的唤道。
今天,她比昨晚宫宴打扮的更加漂亮,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满是风情,论容貌,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输于他那两位贵妃的。
“嗯?”莫祈寒回眸,微微一笑,问道:“听太傅说你从别庄离开的时候正病着,回家这段时日,身子养的怎么样?痊愈了吗?”
“寒哥哥,我,我病好了,都好了,你,你……”柳梧桐激动的语无伦次,一双剪水秋瞳中立时泛起了层层水雾,情不自禁的从身侧大胆的抱住了莫祈寒的腰身,额头贴上了他的身子,梨花带雨的哭道:“寒哥哥,你原谅我好不好?是我错了……”
凌雪漫从枫林里快要出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便是眼前这一幕。
心下一惊,凌雪漫忙躲在了一颗粗大的枫树后面,眼珠子瞪的圆圆的,盯着那贴在一起的男人女人的背影,嘴巴张成了鸡蛋大小,目光再一扫,望及春棠秋月和徐安,不由倒抽了口冷气,那男人是皇上!那么,那个女人呢?是谁?
这便是皇上喜欢的女人吗?
心中震惊的同时,八卦和好奇令凌雪漫摒住了呼吸,竖起耳朵去听他们在说什么。
事实上,她现在就是不想偷听也不行了,因为这条小溪是她去御膳房的必经之路,一旦现身,皇上就会看到她,想起帝华宫的两次,她便很坚定的选择留下了。
“梧桐,别这样!”莫祈寒一楞,待反应过来,立刻回过头来推开柳梧桐,并微沉了俊脸说道:“朕和你之间,早已经结束了!今日宣你进宫,也是想跟你讲明白的,你年纪不小了,因为朕耽误了两年,该婚嫁了!”
“寒哥哥!不,我喜欢你,爱你啊!我后悔了,很早就后悔了,我一直在想你,在想你啊!”柳梧桐苍白了小脸,不肯置信的摇着头,哭诉道。
“梧桐,朕记得第一次与你相识就是在这里,那时,朕只当你是一个可以谈诗论词的朋友,事隔多年,朕今日选择在这里与你重见,也是想告诉你,从今以后,朕还当你是朋友……”
熟悉的嗓音隔着五六步远,隐隐的飘入耳中,凌雪漫的心跳倏的停止,如遭雷击般,僵在了枫树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