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小竹,多吃点——”
一家三口围绕着石桌而坐,桌子上放了两样简单小菜,乔氏笑着夹了一筷子炒荠菜到陆小竹碗中,这是只有乔氏刚嫁过来时,曾对陆小竹有过的态度。此时陆青林有些意外近日乔氏今天的转变,望向她的目光都有些惊异。
“谢谢嫂子。”陆小竹点点头,乖巧的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菜,对于乔氏的转变,大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可知道乔氏为的是哪般。
前几日乔氏听说书回来,路上碰到的算命人,就是她让林大牛找的人。被乔氏打骂的那个下午,她与林大牛会面时,请他帮的忙就是这个找个人装作算命先生,在乔氏回来的必经之路等她。
她嘱咐林大牛,若是找到那人不肯帮忙做假,就告诉那人实在是小姑娘在家里待不下去了,哥哥不疼,嫂子打骂,若是他肯帮忙,也算是做了善事,积了善德,何况并不是白做,还有酬劳可拿。
当然那人一听,就立刻答应了这事,所以才有了后来在回家的路上等着乔氏算命一事,算命人说胡婶子遇到钱财好事,也是陆小竹事先跟林大牛讲好,让他故意找个时机丢掉三文钱,然后引着胡婶子让她恰好捡到的。
之后算命人顺利的引起乔氏的注意,而后再告诉乔氏,陆青林命格里的阻碍,其实就是居家不和,这大大影响了陆青林以后的前程。乔氏不傻,全家一共三口人,说是居家不和,其实暗指乔氏平日里对陆小竹的虐待打骂。算命人之前说出胡婶子遇上好事,而胡婶子确实捡到钱一事,乔氏还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对于后面算命人所说的话,更让乔氏对他深信不疑。
古代人对神明敬畏,陆小竹也只能从这个方面着手,果真事情如她所料的那般发展,自从乔氏听说书后的这段时间以来,乔氏对待她的态度真的改善了许多,就好比刚才主动给她夹菜。
用过午饭,乔氏就因着有身孕,早早去到里屋躺在床上歇息去了,陆青林因着要去书院,于是就留下陆小竹一人收拾碗筷,并且负责洗完碗后,把院里的水缸挑满。
“小竹…小竹——”
是谁在叫她?陆小竹放下刚往大缸里倒入了满满一桶清水的木桶,擦了擦手,望向发声处。只见一个面容可爱,有些圆润下巴,身穿绿色衣衫,约莫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正扒着他们家门框,探头探脑的叫她。
“你叫我?”陆小竹指了指自己,绿衣丫头使劲点了点头,两只眼睛滴溜溜的穿过她身后打量,似有些怕有人突然从屋里出来,所以才这么小心翼翼。
出了家门,陆小竹还未开口说话,就被这个丫头一路拉着到家门对面的槐树下,这丫头四下望了一番,突然从衣袖里掏出两个鸡蛋塞进了陆小竹手里。
“这是俺哥让我给你的,你收好。”
绿衣丫头嘴里说着,视线却一刻也不离开陆小竹手里的鸡蛋,陆小竹有些哭笑不得,环顾四周,现在正是晌午吃饭时分,街上鲜有村民走动。
“你叫什么名字,你哥哥又是谁?”陆小竹扬了扬手里的鸡蛋,“他为什么让你送鸡蛋给我?”
“我…我,我叫林阿合,我哥哥叫林大牛!”绿衣丫头扑闪着眼睫毛,眼眸亮晶晶的,“哥哥说你每天都会饿肚子,所以让我送鸡蛋给你吃。”
原来是林大牛,陆小竹稍稍放了心,看四下无人,她将手中的白鸡蛋塞回了林阿合怀里,“嘘,别说话,在这里等我——”
林阿合点点头,看着陆小竹转身回了院里,站在院里扬声道:“嫂子,我去柳河洗衣服了,洗完就回来。”
“哦,去吧——”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传来乔氏的回答声,陆小竹竖起的耳朵放下,手里三两下把衣服收拾了放进木盆,然后两手端着撑在腰间一侧出了院门。把院门带上,她冲林阿合招了招手,林阿合跑了过来,两人并排向柳河的方向走去。
柳河算是临湘村附近最大最宽的一条河,只有村口处用木桩修建的一座长长的大桥,河的那边就是通向淮安县城的大路,临湘村附近几个乡村若是想上县城,须得都从这木桩桥上走过。
村子里是有水井的,但是挑水到家里本就麻烦,为了省事,大家伙一般都是直接到柳河边洗衣,所以在晨日旭升的清晨,和夕阳将落的傍晚,时常能看到很多村妇都聚集到了柳河处,每隔不远就有一家,大家边洗衣物边话家常,有时还会嬉戏一番。
“这个给你吃,”坐在离柳河岸边不远的杨树下,陆小竹分了一个鸡蛋给林阿合,现在刚过饭时不久,太阳晒的人还有些燥热,洗衣服等一会儿再动手也不迟。
乔氏自从听了算命人的话,对她的态度已经改善很多,现在只要陆小竹不主动出现在她的视线以内,两人基本相安无事。
手心的鸡蛋还有些温热,林阿合看了看手心中放着的鸡蛋,大哥嘱咐的话还在耳边飘荡,她咽了咽口水摇头,“我不吃,大哥说这是给你的。”
“没关系,我不会告诉你大哥的。再说有两个,我们一人一个,你拿着吧。”陆小竹笑了笑,拍了拍林阿合的手臂以示安抚。
在现代时她最讨厌的就是吃白水煮蛋,在这里白水煮蛋却成了难得吃上一次的‘珍品’,乡下对于白面,鸡蛋,肉类的东西看的很重要,若不是逢年过节,平时不会轻易拿出来吃食。林大牛上次已经从家里拿过一次出来,这次又让妹妹送来,不知道对他有没有碍害。
陆小竹的话让林阿合放了心,她剥开蛋皮,白嫩嫩的鸡蛋就往嘴里送,“小…小竹姐,你真人好…”
“噗…”陆小竹险些喷了一地口水,这个丫头真可爱,本来就是她家的东西,现在却反过来要谢她。
林阿合心思单纯,陆小竹跟她说了一会儿话,林家的情况就让她知晓了七七八八。原来林大牛的父亲在他舞勺之年的时候就去世了,留下了林大娘和两个孩子讨生活,林大牛本来已经上了学堂,因为爹爹去世,母亲和妹妹难以支撑生活,迫不得已下了学堂,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
这样说来林大牛并不算作真正的‘莽夫’,怪不得第一次见到林大牛的时候,虽然对方看起来与一般的青年村民没有两样,却始终有些东西让她觉得不同,原来是这样。
舞勺之年大约是十三岁左右,陆小竹心中默算,十三岁,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年。想必这三年来林大牛吃了不少苦,生活的压力也让他的整个人从文弱的书生变成了强壮有力的粗人。不过从林阿合的描述里,现在林家的生活在村里还算过得去,并没有什么人再敢欺负他们孤儿寡母。
“小竹姐,我要走了。”
晚霞肆意的飘荡在天际,此时约是申时了,陆小竹的衣物已经洗完,再过一遍水摆过一遍就行,一旁的林阿合伸了一个懒腰,从地面跳起来,跟陆小竹告别。
“嗯,我知道了,阿合,你看那边是什么?”
陆小竹指了指河中一处,左手摸了一下背后腰间,林阿合果然顺声望去,随即转过身来,“小竹姐,什么呀?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没什么,是我眼花了。”
陆小竹收回左手,摇摇头笑着开口,“阿合,谢谢你今天陪我,你快些回家吧,不然你大哥和阿娘该着急了。”
“嗯,那我先走了啊,小竹姐。”
林阿合点头,起身往岸上走去,陆小竹蹲下身子,手里的棒槌还未放下,耳边就传来林百合惊喜的声音。
“呀!我捡到钱了!小竹姐,我捡到钱了——”
陆小竹弯了弯唇角,抬首的那一秒故作惊讶道:“真的?阿合,你运气真好。”
“是真的!”林阿合扬了扬手中的两枚铜钱,“两文钱呢,小竹姐,我好高兴啊,我要把这个告诉阿娘和大哥,我先走了!小竹姐再见。”
“你慢点,别摔了,再见——”
陆小竹含着笑意看着林阿合蹦蹦跳跳的身影跑远,然后收回视线继续清洗木盆中的衣物,衣物还有两件就能洗完,过了水以后就能回家了。
“小竹——”
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陆小竹手中动作停下,转过身来,看到乔氏正迈着小碎步向她所在的方向走来,面色里带着一丝掩不住的喜色。
“嫂子,你怎么出来了?”陆小竹站起身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她上了岸,迎了上去。
“别问那么多了,走,跟嫂子回家。”
乔氏摆摆手,上前拉住了陆小竹的手,陆小竹一愣,将手从乔氏手心抽了出来,“嫂子,我手湿,凉,你别碰了。”
乔氏一愣,笑容又堆砌起来,“瞧你,怎么好像嫂子在你跟前是洪水野兽似的,你就这么怕嫂子?好了,小竹,你快把衣服收拾收拾,咱们走,嫂子有事跟你说。”
陆小竹点点头,转身下了台阶,将磨石上摆过水的衣服收到木盆里,端起木盆上了岸去,跟着乔氏身旁一起往家门的方向走去。
“我们家啊,刚才来了客人,你等会儿回到家,啥也别干,直接进灶房做饭去知道吗?”
“我知道了,嫂子。”陆小竹低声答应,脑子里飞快地转动。
乔氏对她温柔的有些让人心中不安,陆小竹现在已经能肯定,一旦乔氏温柔的时候,准是想要挖坑给她跳,所以她决定,等会回到家一定要多留个心眼,免得又被乔氏算计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