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一
回家的路上二叔没怎么说话,只望着前面愣愣地出神,沈放想开口劝他几句,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自己这样做没什么不对,上辈子卢惠贤的行为还勉强说得过去,毕竟面对生存的选择,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坚持到最后,可现在衣食无忧情况下她仍然背叛得如此决绝。
到了家后二叔径自回了房间,爸爸隐约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便拉着沈放到院子里纳凉聊天,连妈妈想要出来凑热闹也被他赶回去陪奶奶看电视。
虽然沈放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但爸爸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沈放为沈严做了这么多事,沈严反而是这么个不冷不热的态度,换做自己多少都会有点不爽快,更何况年轻气盛的沈放呢。
跟沈放天南地北地闲聊了一会,爸爸用一声叹息进入主题,“放子,你二叔这人性子沉,打小有什么事情除了跟你奶奶讲之外,很少会表露出来,这次他可能是真的被伤透了,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天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沈放微笑道:“二叔这种性格呀,其实我倒是挺欣赏的,他从俄罗斯回来后,只象征性地来过家里几次,就是私下跟我在一起,也根本不谈生意上的事情,要换做别个人呀,说不定一天往咱家跑两三回都算好的,乡下几个堂叔住得那么远,坐车都要一天一夜才能到市里,可还不是照样隔三差五就来一趟?”
见沈放故意叉开话题,爸爸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笑骂道:“怎么,你小子现在有钱了就嫌弃人家了?”
想起上辈子爸爸出事后。老家那几个堂叔连安慰话都没人来捎上一句半句的,之后的几十年也完全是不相往来,老爸过世后妈妈想回乡下去安葬,结果他们那些五花八门的理由都可以编成一本小册子,说什么也不同意。
这些都让沈放心里有阴影,对老家的堂叔们完全没有好感,但这些却不是可以跟爸爸说地,只得开玩笑似的答道:“爸,我还真不是嫌弃他们,只是有时候。这做人多少得知道点进退吧?来一回老妈给他塞几百,来第二回拿着了几百脸上就不乐意了,来第三回。好,一点都不客气,开口就要上千,这是我欠你的呢,还是我该你的呀。”
“呵呵。这都是你妈把他们惯的,你看也没哪个开口问我要过钱吧?”
“爸,你还真好意思说呢。来的这些个又不是妈的娘家人,她能好意思将人往外赶吗?那你以后还要不要回去了,就不怕被人说你是妻管严、不是男人?”沈放说完见老爸脸色有些尴尬。嬉皮笑脸地说,“呵呵。我应付他们就轻松多了,上次我刚从上海回来。七堂叔居然拽着我张口就要二十万,说他有个能赚大钱的买卖。”
爸爸吓了一跳。“还有这事?怎么没听你说过?”
沈放咧嘴笑道:“又不是什么了不得地事情。我把他臭了一顿。第二天他不是就偷偷把妈妈地手机藏在裤兜里走了吗。”
爸爸这下可是真乐了。“我就说你妈妈地手机好端端地怎么不见了。敢情是被他给拿走了。呵呵。这家伙也是没脑子。就老家那乡下地方。拿个手机回去不纯粹是个摆设吗。还不如拿厨房张小泉地菜刀来得划算呢。”
心中地郁结一扫而空。沈放咯咯笑着说:“爸。你就看着吧。下回他再来。肯定就轮到菜刀遭殃了。呵呵……”
父子两个欢声笑语说着话。忽而听到背后脚步声响。齐刷刷回过头。看见二叔沈严搬了张小板凳。脸上终于有了些活气儿。“我刚才好像听到你们在说七拐子吧?哥。还记得我八岁那年咱们一块回乡下过年地事不。七拐子那次可被我们兄弟两个给欺负得满地打滚呀……”
不一会可能是听到外面说笑地热闹。妈妈跟林倩儿也搀扶着奶奶、抱着小家伙走了出来。一家人围坐在石桌旁开开心心地说着话。这些日子来地阴霾在这一刻终于是烟消云散。
节二将姓卢的扫把星处理掉了之后,谈丽花多少是松了口气,自以为如此便没有把柄被沈放捏在手里,他若真要追究起那四百多万地融资款,自己完全可以假装不知情蒙混过关,最不好的结果无非也就是将钱退回去而已,至于会否对将来的升迁有影响,谈丽花倒不是太在乎,换个地方说不定还没现在好捞呢。
所谓这人一上了年纪,黄白之物便看得格外重,谈丽花表面上答应付骏立刻将钱连本带利退还给沈放,私下里却采取了静观其变地态度,她舍不得将吃进去的四百多万吐出来,更不要说还得加上融资协议书上高达百分之二十五的回报。
谈丽花是个爱公司如爱家地人,所以公司的钱就等于家里地钱,她最擅长的就是打白条还不签字,十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地拿,连菜篮子工程地钱都敢转到公司帐上任由她支配、挥霍,在公司她就是一言堂,别人没机会知道也无权干涉,故而要让这样一个极度自我膨胀的女人放手一大笔能让她安享晚年地金额,其难度就可想而知了。
当姘头小白脸失踪后,谈丽花总算开始着急了,她坐卧不安了一天一夜,等到小白脸的尸体在垃圾场找到,她立马就让会计孙岩将钱一分不少地汇到深通外贸的帐上,然后亲自拿着汇票给沈放送上门去。那天下午,谈丽花带着汇票上门的时候,沈放恰好有事不在家,并不完全了解内情的二叔自然是又惊又喜,妈妈也以为谈丽花是看在丈夫的情面上才废力帮忙把钱追回来的,故而热情地款待她也犹如恩人一般。端茶倒水不说还要留她在家里吃晚饭。
长相普通的谈丽花能成为四大名旦之一,其最大地优势就是跟什么人都能自来熟,聊上十几分钟女的能成姐妹,男的也能成知己,她见沈放家人对自己如此热情,原本惊慌害怕的心情渐渐稳定下来,并巧舌如簧地把大家之间的情分调浓,待妈妈第三次开口要她留下来吃饭,她还真就大方地笑着点点头,翘着二郎腿舒服地靠在沙发里。跟妈妈家长里短地唠嗑起来——她再一次狂妄地以为,“钱都已经吐出来了,再不想法子从沈放这捞点好处。那我可真就脑子烧糊涂了。”
二叔毕竟还是个明白人,失而复得的惊喜过后,发现汇票上的数额有些出入,并不是钱少了,而是钱多了。至少多了百分之二十,他觉得有些纳闷,想开口问谈丽花嘛又怕太唐突。便偷偷找了个机会溜到楼上,去电话问沈放该怎么办,不料沈放冷哼一声吐出来两个字就挂了电话。“撵走!”
谈丽花这老狐狸在沈放家里好似稳坐钓鱼台,悠闲自得地磕着瓜子看着电视。时不时还跟妈妈交头接耳地说几句悄悄话,当二叔从楼上下来将银行汇票递过来并礼貌地请她出去的时候。她还咯咯笑着说大哥你真是会开玩笑,直到二叔脸红脖子粗地重复了一遍。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想法有多么的天真。
南山区衙前口老宅,忙碌地工作人员在几个房间来回穿梭着,电话声此起彼伏从未断过,而在略显安静的正厅里,挂掉电话的沈放笑着拨弄了一下桌上散乱地文件,冲坐在对面的省纪委纪检监察一室的黄志江主任说道:“黄处,你猜猜谈丽花上我家去干嘛。”
黄志江正闷头制定详细的抓捕和审讯方案,闻言抬起头来笑道:“总不成是上你家去喝茶的吧?”
沈放答道:“她还真就在我家喝茶,还想留下来吃晚饭,呵呵……”
黄志江扑哧笑道:“这个女人看来是平时就嚣张跋扈惯了,现在死到临头不仅不知收敛,反而更加得肆无忌惮,也是该她自取灭亡了。”
沈放点点头,“她恐怕还知道,她在我家喝茶地时候,我们却正打算要去抄她的老窝,呵呵……她是给我送钱去的,四百多万投资款连本带利一分都不少,也不知是她想借此拖我爸下水呢,还是真地以为如此一来便可逃过这一劫。”
“想逃,那是门儿都没有呀!”黄志江拎起脚边臃肿的公文包拍了拍,“瞧见没有,这包里的资料随便抽一份出来,就足以让谈丽花灰溜溜俯首认罪了!”
沈放不置可否地眨眨眼睛,“黄处,谈丽花地罪证一抓一大把,要对她认罪伏法并不难,呵呵……”
“我明白你的意思……”黄志江摸了摸鼻子笑道,“想要顺藤摸瓜将案子彻查到底,还是有很多难度地,我一早就已经有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黄志江站起来问沈放道,“我要去跟市纪委地同志开个碰头会,你是跟我一块去呢,还是留在这里等着看好戏?”
沈放摆摆手跟着起身,答道:“虽然谈丽花只是一个镇长,但跟新泰老妖婆的关系却极为密切,她跟严百合这两个口子同时打开后,新泰地壁垒便崩塌了一大半,我就担心——”
黄志江眨了眨眼睛,“担心他们丢卒保车?”
沈放颔首道:“嫌疑人无故死在抓捕前、抓捕后的事情也不是从未发生过……”
黄志江叹了口气,“正常的程序还是要走的,不让市纪委参与进来各方面都会有意见,至于是提回省城还是就地审讯,这有待上面的进一步通知,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打醒十二分精神了。”
沈放也知道三天时间省里就批准了行动,王淼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这个时候也不宜再让他承受过多压力,一切都要等审讯工作取得突破性进展之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