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区委书记也打电话过来了。他还不想撕破脸,在电话里说,李大常委,你这太不够意思了,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呢?你这不是把我摆到火炉上烤吗?李向东说,没有吧?我只字没提你啊!市区委书记说,你是没把我写进去,但在我管辖的地方,发生这种事,我脱得不干系吗?他说,那市区局长更冤,好端端地被你弄得里外不是人。他说,其实,你也知道,没有赵书记的指示,他怎么敢怠慢你李大常委呢!
李向东笑着说:“这个我清楚,我希望他能说实话,能把他后面的人说出来。”
市区委书记说:“他后面的人是谁?赵书记不会直接给他下指示吧?”
李向东愣了一下,明白过来了,“哈哈”笑了起来。
市区委书记说:“我知道你对赵书记有怨恨,他过去对你也的确有点过份,有机会,你怎么报复他,我袖手旁观,但你总不能把我们拖进去垫背吧?”
李向东说:“我是没有办法啊!如果,你们一定要丢卒保车,我就只好说对不起了。”
市区委书记说:“你就不能放我们一马?就不能找另机会?”
李向东笑了笑说:“我也想这样,但主要还不能这么做。”
他说,如果,我草草收兵,赵书记可不这么想。他不会认为我是不想为难你和市区局长,不会认为我是不想让你们难堪。
他说,他会认为我怕他,认为我知难而退,不敢跟他闹下去。这样,他会更加肆无忌惮,说不定,哪一天,会找人拦住我回市县的路,连我回家看老婆孩子都不让了。
他说,我还是希望你们说出真相。否则,真还帮不了你。
大书记都劝不了李向东,谁还劝得动他?他是要一意孤行了,管你谁是谁?反正你们心里也清楚,我李向东不是针对你们,反正你们也清楚,赵书记曾很过份地对我,逮着机会,我还不反戈一击?
市区委书记的电话刚放下,杨晓丽的电话却打进来了。
她说:“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李向东说:“你怎么也知道了?你在家里休假也知道了?”
杨晓丽说:“不是老江书记打电话给我,你把所有人都得罪了,我还不才知道呢!”
李向东问:“老江书记说什么了?”
杨晓丽说:“要我劝劝你,叫你冷静一点,叫你认真考虑考虑。这么干,有意思吗?”
李向东笑着说:“我听着怎么倒像是你说的话?”
然而,他也知道,老江书记打电话给杨晓丽,说的大概也是那意思。如果,老江书记大赞他的壮举,就会直接把电话打到他这里来了。讨好人的话,谁都乐意亲口对当事人说。
杨晓丽说:“你太义气用事!我想不理解,你李向东怎么能干出这种事?一个受党教育多年的领导干部做事怎么那么草率?”
她说,一个平民百姓,一个普通党员干部干出这种事,谁也不觉得奇怪,甚至还会说他应该那么干,说他对社会有一种责任感,然而,你一个副厅领导干部这么干,就太让人不可理喻了。
她说,有什么问题不能通过组织去解决吗?你对地级市能否评选为“先进市”有看法,可以向组织提出啊!脱离组织,搞自己的一套。这是什么行为?
她说,自 由主义,政治上不成熟!
李向东问:“这些话才像是老江书记说的话。”
杨晓丽不搭他的茬,继续说:“你曾受过赵书记的委屈,这个谁都知道,但是,谁没受过委屈?谁受了上面的委屈不是能忍就忍,不是打断牙齿往肚里吞?你不懂这个道理吗?你没有打断牙齿往肚里吞的时候吗?这一次,怎么就这么忍无可忍,这么有个性?”
她说,你跟赵书记斗有意思吗?就算你不让他拿那个先进市又怎么样?最多也就痛快一时,以后怎么样?可以肯定,对你不利比对他不利要多得多,他毕竟是上面下来的,职务也比你高,认识他的人多,帮他说话的人也多,最后倒霉的不用说,也是你!
她说,你再想一想,市区委书记,平时关系还可以吧!见了面还好声好气搭搭肩膀吧?还有那个市区局长,人家根本就不认识你,你把人家卷进去,人家以后会怎么对你?别说他们,就是地级市所有认识你的人,又会怎么看这件事,又会怎么看你这个人?
她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做事也不考虑后果了?
李向东哑口无言。杨晓丽说的非常对,你李向东只顾一味地往前冲,只顾一时痛快,什么都不考虑了!
每做一件事,如果考虑清楚,往往就会缩手缩脚,往往就难于成事。就这件事而言,李向东就没想得太多,只想着如何出一口恶气,如何让赵书记难堪。这非常不符合他以往办事的风格。
这会儿,他自己也惊讶,怎么就像个愣头青,做出这么欠考虑的事?
杨晓丽说:“这些大道理你比我还懂,怎么还要我提醒你?”
李向东“嘿嘿”笑,说:“有时候,人一急,就没想那么多了。”
杨晓丽说:“你别笑,你那么笑,我就知道你一点悔意也没有。”
李向东说:“有的,有的。”
杨晓丽说:“那你说说,你应该怎么办?”
李向东牙痛似地说:“你让我想一想。”
他说,这事还真不好办!
他说,这事得从长计议,一时半会很难想出一个更好办法。
杨晓丽说:“是你不想想吧?”
李向东忙说:“没有,没有。你训导得很有道理,已经引起了我的高度重视。”
杨晓丽能听不出他什么一种态度吗?她说:“你不要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别人这么说你,可能是别有用心,我这怎么说你,除了为你好,还能有什么?”
李向东说:“知道,知道。我们谁跟谁,老夫老妻的,你不为我好,还有谁为我好?”
他只是急了一会,很快又坦然了。
他想,现在你是没路可退了,你只能往前冲。
他想,你李向东这大半辈子缺少什么?有时候还正是缺少这种愣头青的阳刚气,到了这个份上,你还往后缩,别说赵书记,就是所有认识你的人都会看不起你。你轰轰烈烈倒下去,也不能窝囊窝囊求生存。
何况,这倒下去的还不定是谁呢?
这大好形势,倒下去的会是你吗?如果,你就止打住,倒下去的反倒是你了。
杨晓丽对他一点也不放心,知道在电话里怎么也劝不了他,于是,就赶到青山市来了。当然,这时候,表妹早就回市县了。虽然,她还是第一次走进新装修好的别墅,但她对这里的摆布一点兴趣也没有。
李向东说:“你这是何必呢?何必把女儿扔在市县跑到这来呢?”
杨晓丽说:“我的担心你还不知道吗?我是怕你把自己给弄丢了。”
李向东说:“没那么严重。”
他说,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
他说,这事看起来像是欠考虑,但我自认为,他们还是抓不住我什么把柄的。
他说,最多也就是我采用的形式有点平民化。但是,我不采用这种形式,还能采用什么形式?真像你说的那样通过组织程序能行吗?人家会理我吗?就算理我,但也不解恨,还是这样好,上上下下都震动了。
杨晓丽说:“我的话白说了?你一句也没听进去?你是不是豁出去了?你豁出去了是不是?”
李向东点点头,说:“是的!豁出去了!这时候,我只有豁出去了!”
杨晓丽看着李向东,漂亮的一双大眼睛瞪得更大,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李向东一时也没说话。他等着杨晓丽,等着她爆发。他太了解她了,她这么大老远地跑过来,你李向东不改变自己,她是决不会罢休的。
果然,她脚一跺,让自己那很饱满的胸一阵摇颤,指着李向东说:“你,你就那么固执?你就那么一意孤行?”
未等李向东回话,自己却在那转了一圈,站定了,双手叉着腰喘气,又把那很饱满的胸喘得上下抖动。她左右看了看,见墙边靠着一把折叠椅,就搬过来,打开来,与坐在沙发上的李向东面对面坐着。
她说:“说吧!你把你的想法说出来,我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她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身子前倾,像是要很专心地聆听李向东的叙述。这会儿,反倒是李向东发呆了,感觉杨晓丽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