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省长青山市一行进展得非常顺利,特别是那个论证会,把二河市和林县,把创新和传统论得深入且透彻。这是副书记今天在向副省长推荐李向东时,突发的奇想,于是,便电话要求专家们再调整思路,说深说透这一论题。
大书记把副书记拉到一边问:“你这是搞什么名堂?”
副书记没敢说他那一摔,没敢说他今天上午死了一回,只是说:“昨晚向你汇报工作后,挨了你的批评,回到家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我与李向东比,真还有点不在一个档次,我这么闹,别说当不了市长,反而还让人见笑。”
他说,如果,能够通过这次副省长视察,让他更加深对李向东的好感,或许,回到省里,他能改变由青山市人当这个市长的决定。
他说,你不要怀疑我,我很有诚意的。通过这次做好迎接副省长视察的准备工作,我对李向东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当然,也对自己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他说,在这次准备工作中,我做了许多不应该做的事,许多地方怠慢你大书,还请你多多原谅!
大书记当然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却又感觉得到,副书记的话里并没有恶意。
吃晚饭的时候,李向东还是见了副省长。饭桌上,副省长并没跟他谈什么?只是离开林县时,回省城或回青山市区有一段相同的路,副省长便上了李向东的车。他要李向东自己开车,说:“我有些话要单独跟你谈。”
李向东便叫司机坐其他车回市区。
车跑了好一会,两人也静默了好一会,副省长才说:“你是不是还背枝子的包袱?”
他说,这事,我一直都不提,是因为没脸提。你们干出那样的事,你说,我说得出口吗?这是我第一次跟你提这事,也是最后一次。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副省长,是青山市的老领导。你呢,想去省城见我,什么时候都可以来。
他说,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我为什么对你那么宽容。青山市的确应该要冲一冲,不能总死水一潭。今天副书记说得好?盲目地冲,叫冒险。选准了目标向前,那叫创新。我们缺少的往往不是向前冲的干劲,缺少的是选准方向的智慧。
他说,目前,就我了解的青山市人,还没有哪个特别突出的,或许是还没有表现出来吧?但是,我们是不是应该受某种禁锢,就非要让本地人当市长?为什么放着现成的不用,要去寻找一种未知的东西?
副省长说,许多东西不是不能改变的,何况,还不是最后决定,只要不是最后决定,就完全可以改变。有时候,即使是最后的决定,也可以让它成为不是最后。
副省长说,你自己要努力,要想办法改变这个决定。我会帮你,但是,我帮你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你自己,如果,有人帮你说话,我在一边加把火,这事或许可以改变过来。
副省长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省委虽然会尊重我的意见,但是,已经不成文的形成这么一个决定,要想让省委主要领导改变,我一个副省长的能力很有限,而且,没有人提出来,我也不好开这个口,不好与省委的意见相悖。
他的话既清楚又模糊,他要李向东放下枝子这个包袱,还像以前那样与他交往,因为他是青山市的老领导,因为李向东现在在青山市工作。他非常关心家乡的发展,也认可李向东在青山市做出的成绩,同时,希望他能够当青山市的市长,为他的家乡做更多大事好事。
他还希望李向东争取去改变省里那个不成文的规定,找一个分量比他还要重的人,能说服省委主要领导的人。
李向东当然知道,这人要在省委主要领导之上。这不是为难他李向东吗?他李向东哪有机会接触这样的人?上哪去找这么一个人?
他想,你副省长都左右不了的事,我李向东还能找谁来左右?
他想,我李向东要有这么一个人,在地级市还会受赵书记的气吗?
李向东没有说什么?
即使,他有这么一个人,也不可能当做副省长的面说。
今天,副书记打电话给他,要他再次把改论证会的论题改为“传统与创新”时,副书记的话就让他有过心动。
他说,我不想再争那个市长了,老实说,我有什么能耐当市长?青山市明摆着有你李向东这么个能人,省委不让你当市长,也要考虑找一个比你更强的人,否则,怎么能让你信服,怎么能让大家信服?即使找不到这样一个人,从外面调一个来,也不会在青山市提拔。外地和尚好念经,即使能力不如你,也多少可以蒙混一阵子。
他说,你要争取,你的政绩摆在那,想要超越你的人没几个。虽然,有政绩未必能上去,但总还是有得一拼!
现在,副省长这番话,更让李向东心里荡起了涟漪。
他意识到,下有副书记、老董和刘书记,中有副省长和大书记,只要再有上面的力量,他李向东当这个市长便不是没有可能。
回到别墅,李向东便打电话给陈小雨,他记得,张志东想当地级市委书记时,邀请那位中组部的领导来市县,陈小雨接待过他,或许,他还有他的联系电话。
前些天,他也曾想起过这位领导,但是,自己却把自己说服了放下了,现在,形势不是不一样吗?他的决心不是更大了吗?他想,这是他李向东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要抓住,就算这位领导已经调离中组部帮不了自己,他也要弄个明白,否则,他李向东会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
杨晓丽已经回市县了。别墅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已经失去了冷静,再不能像往时一样,静坐在茶几前慢斟慢饮,他犹如一只困兽,在客厅里转来转去,感觉自己有浑身使不完的劲,却又无处可使。
他发现,自己这么多年来,其实是很顺的,每上一个台阶似乎都不必化太大的力气,每到一个关键的时刻,总有如神助,遇到什么困难都能迎刃而解。他不是没有迷茫,但那些迷茫都是短暂的,非常非常短暂,因为,他总能找到上面的人,上面的人总能助他一臂之力。他非常清楚,以前为什么上面总有人帮他,因为,他们平时就建立了一种关系,比如张志东,比如大书记,比如副省长。
然而,这一次,他却是临急抱佛脚。
这个佛脚他抱得起来吗?人家让他抱吗?
陈小雨的电话打进来了,他很愧疚地说,找不到了。他说,当时,他蓄存在手机里,后来,可能觉得没用了,就删除了。
李向东再打电话给汪秘书,汪秘书也找了好一阵,也回电话说,没有找到,说可能当时就没有留他的电话。李向东心里便想,这一个个的,或许接电话时就知道自己没有了,但还是装出一副很认真地找了一番的样子。
他想,还会有谁知道那位领导的电话呢?
他试图打电话给黄,印象中黄好像没有参与那次接待。黄在电话里也证实了这一点。但他说,你怎么不去找张志东?就算他记不住那位领导的电话号码,也应该可以给你指一条找到他的线路。李向东从黄的话里意识到,他多少已经知道他为什么要找那位领导了,心里想,这个黄,离了那么远,还是一下子就猜到他想要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