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局长很乐观,也觉得自己说得很合情理。他说,到底还是年青啊!五十岁不到就当了市委书记,不像我们,没几年盼头了,再搞这么个调整,后面的日子就只能平平静静过了。对手说,这也是好事嘛!不用总过担心的日子。那局长心里却想,你这是心里话?你就愿意去一个比现在还差的单位?
本来,那局长已经给自己安排好后面的路了,再过三年该退居二线了,这三年里,也不想再干太冒险的事,只想着把手头那几项工程做好,粗略地算算,还是可以再赚一些的,虽然比以前差远了,毕竟形势与以前不一样,那个断桥事件能过关,还幸亏当初没有自己独吞,四周打点得也到位。如果独吞,与人家没有干系,自己死一百回也不多。有时候,这钱还真不是自己能全赚的,有钱大家一起赚,大家一起赚才开心和安心。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这个新书记李向东一下子就把他的计划打乱了,还想着这三年过渡一下,渐渐过渡到隐退,他却来了一个调整,把他这个过渡期给切断了。
初听到调整的消息时,他还不是很在意,还觉得这对别人来说是一个可怕的消息,却与自己没多少关系。他想,你李向东不就是想要钱吗?不就是提醒大家打点打点你这个从边远地方来穷得叮当响的书记吗?别的能耐我没有,打点之类的细活还是干得来的。
正当他要付之行动时,竟出了一个倒霉蛋的通报,让他好一阵惊吓,又一阵茫然,最后,不得不非要老刘出马。老刘可是与他一同并肩多年的老搭档,彼此之间的利益关系就不说了,仅就是那份情义也深厚无比。有时候,没钱办不了事,但也会有钱买不到的情义。他和老刘就是那种既有利益关系,又有情义的交往。他要老刘帮办的事,老刘从不计较报酬!
老刘回来一说李向东的态度,他那一线希望也破灭了,久久地看着老刘,想自己也遭受到了老刘一样的状况。虽然断桥事件并没能把他们怎么样?但还是挂在一些人心里了,老刘为什么当不了市长?多少还是因为那笔帐挂在一些人心里了,否则,那戴水平怎么可能爬过老刘当市长?目前,李向东心里可能也挂着他这笔帐了。这么轰动的事,李向东不可能不知道,就算来东江市前不知道,来到东江市戴水平也会告诉他,想在东江市因为这事想作掉他的人太多了,他们只是无能为力。
老刘早就劝过他,劝他不要再有什么动作了。老刘竞争市长失败后,就对他说,别以为断桥事件过去了,暗地里还有许多人睁大双眼看着我们,只要我们有什么行差踏错,马上就会扑上来。那一阵时间,他曾顾虑过,想听老刘的劝收手不干,有那么几次,工程老板把钱送到他手里,他都拒绝了,都说他洗手不干了。可人家不愿意,人家说你这是对我有意见吧?是觉得分量不够吧?你越往外推,人家越要往你手里塞,甚至于很熟悉的老板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你要不接,我可就去揭发你了。反正你不给我工程干,我也没饭开没法过下去,我们就抱在一起死算了!他还能怎么样呢?那些包工头不是怕你不收他的钱,是怕你把工程转交给别人。
钱硬是你的,你想不要也不行!何况,他也希望有更多的钱!
一开始,钱来得容易很让人有一种成就感。人家为什么给你送钱呢?因为你手里有权,因为你手里的权可以让人家赚钱。先是一万两万,后就十万二十万,再后来,就数不清了,一扎扎放在皮包里,连皮包一起让你提回去。好长一段时间,都很心安理得,想那些赚了钱的人都很懂道理,很知道事不是一个人干的,钱也不是一个人能赚的,因此,政府部门有那么多能让人赚钱的单位,那么些手里有权的人也一定会像自己一样把一皮包一皮包的钱提回家,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而已。
后来,开始有人出事了,查出贪污受贿多少多少,大会小会反的声音也越来越高越来越多,就有些儿警觉了,就想自己可不能在什么地方出差错。突然有一天,发现银行存款必须实名制,就敏感地意识到,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存在银行里了,以前可以随便编造个名字弄十个八个存折,现在,要存钱,就只能用自己或家人的名字,如果银行系统一搜索很容易就把老底翻出来。
于是,有一段时间,一个个皮包里的钱都不敢拿去银行存,放在家里又觉得像是放着一个个定时炸弹,整夜整夜地失眠。那时候,他想,这钱多也是一种累赘,也是一种负担。后来,知道可以把钱存到香港的银行时,他才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真是傻得可笑。你揣着一个多次往返香港澳门的护照,怎么就没能早点想到一次次把钱转移出去呢?
再后来,孩子大了,就把他们弄到国外去留学,说是在那边半工干读很苦,但转移到香港的钱却一次次汇过去。钱多了有时候真不是好事,孩子们没一个安心读书的,在外面混了几年,没混到洋文凭就不想混下去了,就一个个跑回来了。回来什么都不干,就想着啃老子。老子那钱是可以明目张胆地在人家眼皮底下花的吗?他对他们说,你们想要花老子的钱就一个个滚出去,如果,呆在这里不走,我就给你们找份工作,你们就要自食其力。
孩子们终于明白了道理,又滚出去了,呆在国外才有资格啃老子!
那局长要玩最后一铺多少还有这个原因,如果,他要像老刘那么省心,早也洗手不干了。钱这东西赚得玩完吗?而且,这风声一天比一天紧,如果孩子能在国外像个人样找个什么事做做,自己也不用担心坐吃山空了。
这一把是一定要玩了,要下狠注了。以前,也经常这么玩,但多少还只是想这一年孩子的花销有着落了,但这次却是要把几年的花销一次赚到手。因此,他说什么也要自己的球队三比零完败。
谈好条件离开高尔夫球场的时候,他打电话给他不争气的孩子们,告诉他们,要懂得做人,要知道老子不可能养你们一辈子,要清楚最终还是要靠自己!这样的话他说得太多了,说得自己也觉得乏味得很,但每一次,还是要这么说。这一次也不知道为什么?孩子们竟听话得很,一个劲地答应他一定听他的话,一定好好做人,一定找份工作自己养活自己!他听得心里舒服,却又有某种不安,想这些啃老族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这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哪还像是他的孩子?
他打电话问老婆:“是不是最近没给孩子们汇钱过去?”
老婆说:“是有一段时间了。”
他就说:“哪天跑一趟香港吧!”
每次,老婆总是过香港汇钱给孩子。从东江市去香港太近了,老婆自己驾车散步一样地跑个来回也就一个多小时。
老婆说:“最近,你不是没拿钱回家吗?”
他又说:“那就算了,过几天再去吧!”
他已经想到假球一赛完,拿了彩票赔的钱回家,再让老婆跑一趟。反正也没几天了,不用多跑一趟。反正这么几天,国外的孩子也不会挨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