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东把他的想法告诉了李向东。
虽然,李向东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单独和张志东呆上一、两个小时,既向他汇报工作,也闲聊一阵,彼此谈各自在新环境的感触。然而,一直以来,张志东的这个想法都深藏不露,从未透过只言片语。
这天,李向东汇报完工作后,他们又边喝茶边闲聊。先是李向东笑着说,我的茶差得越来越没层次了。张志东问,你连喝茶的钱没有了?李向东反问道,你的茶叶是自己掏钱买的吗?张志东就笑了,说,你想来抓腐败分子呀?李向东说,这不算腐败!我在市(县)的时候,喝茶就已经不化自己的钱了。他说,现在日子不好过了?要自己化钱买茶叶了?他说,我想,以后就由你供应我茶叶,我不化钱喝茶的待遇不能因为跟你到了这里就被剥夺了。
张志东指着他说:“你这有点过份了,你不弄点好茶叶来讨好我这市长,还要我侍候你。”
李向东说:“这不是拐着弯给你提意见吗?如果,你不是总让我守着家门口,和下面接触得少,交情不深,想弄点好茶喝的机会都没有。”
张志东说:“想干活还不容易呀!”
李向东笑着说:“我认为,也应该干点实际工作了,不能总这么上传下达的。应该出招了,否则,党员干部、群众老百姓都不知道你这市长在干什么!”
张志东说:“其实,我也有这种想法。我到这也几个月了,也该要做大事了。”
他问李向东,你有什么好建议吗?
李向东虽然与张志东谈得随便,但到了关键时候却是不敢随便的,官就是官。尽管,这官可能是你最好的朋友,但你还是要搞清楚他是不是真要你提建议,如果,弄不清这点,以为人家真要你提建议,于是头脑发热,口惹悬河,大谈特谈,你就是谈得再好,再到位,他也会不高兴,更加不会采纳你的建议。
相反地,他还会认为你小看了他,把他当傻瓜了,在他面前显示你比他更聪明。真要这样,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李向东“嘿嘿”地笑,说:“我能有什么建议,我一个小地方的人,一个成天关在家门里的人,能有什么建议?就算有,那也是低水平的,说出来让人笑话的。”
张志东说:“没关系,你说。你跟我还那么多客气。”
李向东摇头说:“真没有。”
他的确没想到什么建议,就算有,今晚也不会说,要过了几天才能说。过了几天说出来,他那建议就是在领导的提示下进行思考的,在领导的引导下想出来的。
张志东说:“我有一个很不成熟的想法,你给参考一下。”
李向东笑着说:“这那是那呀!这不是把天地倒过来了。你要我干什么?尽管吩咐,有你给我撑着,我什么事都敢干。”
张志东说:“我是跟你说实话。老实说,我心里也没底。以前,你在市(县)抓过城建,那次,省城的同学到你那聚会,你对城市建设说得一套套的,很有心得,所以,我还要听听你的意见。”
李向东还是谦让着,说:“幸好没有别人。你这话让人听见了,还不把我当市长了。”
张志东说:“我们在一起,还有什么市长?你如果愿意听,那我就喊你市长。”
李向东说:“光喊不行,要组织任命的。”
调侃了一回,张志东就给李向东倒茶。彼此之间,互相倒茶,李向东倒是不必小心的。如果连这都小心谦让,这同学关系就没了,就只剩市长和下属了。
张志东说,要干大事,其实很容易,但是,不能只是干,还要干出成绩。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刚到这地方,刚做的第一件大事,却没干成,或者拖了几年才干成,还不如不要干。
他说,我想了好久,想要找到一个突破点,到底干什么大事才好呢?招商引资?这应该是当前最热的主题,真要在这方面有所突破,自然光彩夺目,然而,招商引资很有运气成份,不是主观想要出成绩就能出成绩的。
他说,我也想过通过行政手段,给予各基层镇一些优惠政策,实施强镇富民战略,解决基层镇经济总上不去的问题。你是从市(县)上来的,比我更清楚镇一级政府的情况,上次那个黄,还是城郊区的,他那的经济可说是凤毛麟角,但镇财政收入还是不尽如人意,还是捉襟见肘。
他说,我发现,这些都是我的主攻方向,但是,这种经济建设见效都不快,没个三五年未必拿得下来,就算过了三五年也未必拿得下来。
张志东说:“我想从改善民生这方面下手,从抓环境,改变城市面貌,改善百姓生活环境入手,用一年半载的时间,取得突破性进展。”
李向东很赞成他这个想法,说:“抓城市建设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用等到整个计划全面完成竣工,成效就已经凸显出来了。”
他说,整个计划是分无数个工程实施的,一个工程完成后,效果就出来了,可能一个月就出来了,或者十几二十天就出来了。
张志东兴奋起来,说:“说你是行家,你还谦虚,你这一说,就把问题说透了。看来我这个想法,路子是对了。”
他说,就这么办。就以抓城市建设为突破口,轰轰烈烈大干一场。
他说,这事就由你来具体负责,协调好建设部门、城建部门。
他说,这么一场战役下来,你和他们混熟了,还怕你没好茶喝?
李向东笑了笑,不再说这个话题了。
这时候,他想到了陈小雨,他曾对他谈过他的感觉,曾感觉市长有点焦急想做点什么事,想做点立竿见影的事。这个陈小雨还真有那么点眼光!
抓城市建设,对李向东来说,那是轻车熟路,不用思考,他就能扳着手指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抓什么化钱少见效快?抓什么吃力不讨好?抓什么不见成效还会被人骂?都在他心里记得滚瓜烂熟。如果,按照张志东立竿见影的思路,自然是要抓那化钱少见效快的东西。
然而,李向东并不焦急说,他要让张志东走一走程序,至少,他要让他知道,得出那个结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他要让他知道反对的声音。否则,他并不知道李向东为他冲杀的艰难。
李向东着手召开了三次意见征询会,参加这三次会议的有部门领导、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让他们敞开胸怀大谈如何抓好城市建设,如何改善百姓居住环境。由于参加会议人员并没有真正领会张志东的意图,谈论起来,范围便很宽,话题涉及到各个方面,说得天花乱坠,却又不得要领。
张志东开始还颇感兴趣,听着听着就有些厌烦了,却又不能说出自己的意图,毕竟,那是不能摆到桌面上来说的。第三次征询会,他就借故不参加了。等到晚上,李向东向他汇报会议情况时,他就说,算了算了,不用说了。他说,都是些不沾边的事。他挥挥手制止了李向东。
他说:“你就直接说说你的想法。通过这三次会议,你李向东有什么想法?”
李向东知道时机到了,应该说了,应该显示出自己在这些杂乱无章的谈话中理清了头绪,找到了工作路向。
他说,城市建设主要分三大块,一是改造旧城区,二是完善次新城区,三是重建一个全新城区。
他说,重建一个全新城区,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但要做许多工作,要化费许多钱,更主要的是时间问题,重建一个新城区,即使万事具备,也要十年八年,何况,现在一点准备也没有。
他说,再者就是完善现已初具规模的次新城区,从本市的实际来看,要完善这个城区,既化了钱,也未必能达到好的效果。毕竟这个城区本来就新,大家对他的认识还不深,对他的缺点和不足还没有足够的认识。化了钱,可能还会被人骂,人家往往会说,不化那个钱,这城区也很不错了,化了钱,未必就比原来好。
他说,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改造旧城区。因为,它所有的缺点都暴露出来了,大家对他的缺点已深恶痛绝,只要化一点点钱,有个小变样,大家马上就能感觉到他的新变化,就能感受到他比以前好许多了。
张志东看着李向东,好一会才说话。他说:“你这个狡猾的家伙,原来,你早就想好了,是不是?你老实说,你早就想好了,却故意搞那些什么意见征询会。”
李向东“哈哈”笑起来,说:“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
张志东说:“别给我卖关子,要怎么干,你直接说,我不认为你有那么点斤两,也不会把你弄到身边来。”
至此,李向东到地级市干的第一件大事便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