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由于在常委会上跟秘书长组织部长争辩后,李向东已经把他划入钟市长的阵营了,他要做掉钟市长,必然也要做掉他。钟市长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你老钱算什么?如果不是我在这撑着,你老钱是李向东的对手吗?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能力跟李向东作对?
他想,这李向东是不是也太狂了,省政府副秘书长才刚走,他就迫不及待了,连省领导也不放在眼里了。
他想,这李向东似乎是让胜利冲昏了头脑,取得一次小小的胜利,就不可一世了,他想,这或许就是自己反败为胜的机会了。人最怕什么?就怕轻敌,就怕把对手看得无还手之力。
当初,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他要老钱加强与其他常委们联系。那时候,他想,李向东不外乎还是使用那个少数服从多数的策略。除了这个,他还有什么更好的招数呢?
他自信,省政府副秘书长这次下来视察,一定让那些左右摇摆的常委们又偏向他了。他意识到,在常委中,互相都在争取的对象就是那个军队编制的武装部长。谁争取到他,谁就能在常委会上占据大多数。
钟市长要争取他,用他手里的经费审批权,给武装部更多的好处!
第二天,钟市长接到李向东秘书的电话时,有点搞不清楚李向东想要干什么。秘书要他到李向东的办公室去,说李书记有事要和他商量。他们之间,还有必要商量吗?
在这之前,钟市长只去过一次李向东的办公室。李向东和常委们单独谈话,最后一个谈的是钟市长。钟市长当然不能例外,也像其他常委们一样,主动到李向东的办公室谈。
那个办公室钟市长去的并不多,但对前书记的旧摆设还是有印象的,易主后,新主人调整了摆设,办公桌、沙发、茶几改了方位,调整了布局,让人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似乎觉得,新的摆设要更合理,更舒爽得多。
前书记身前身后的墙壁都挂满了字画,给人一种附庸风雅的粗俗,李向东却一幅字画也不挂,让那墙壁空着干干净净。听其他常委说,李向东要的就是这种干净和舒爽,说市委书记心境就是要干净要舒爽,办事要干净利索,干一件成一件。心情要舒爽,对下属舒爽,对上司也舒爽,绝不受委屈窝窝囊囊。
钟市长想,你干净舒爽了,难道要我郁闷要我窝囊?
他的车驶进市委大院,就见老钱刚从车上下来,他似乎也看见钟市长的车了,就站在那里等。
老钱问:“是到李书记办公室开会吗?”
其实,不问他也知道,能把钟市长从市政府叫过来的人,只有李向东了。
钟市长问:“你也是去他那?”
老钱便问:“到底什么事?”
钟市长说:“他的秘书没说。”
两人想,开常委会还要事先通报会议议题呢!李向东叫他们来却可以什么都不说。再想想,这也没那点不符合程序。他又没说要你来开会,只是说要商量事情。
进了李向东的办公室,见老邝、秘书长也在,正喝着茶,说着笑,气氛好像很轻松。李向东也没坐在他那办公桌的椅子上,只是坐一张有滑轮的移动椅子,在茶几前充当着泡茶冲茶的角色。
钟市长是很看不惯在办公室里摆放一具工夫茶茶具的。只要他到哪个单位视察工作,在基层单位领导的办公室里摆着工夫茶茶具,定要说,这像什么话?这是在上班还是在喝茶?想喝茶自己泡一壶喝不行吗?偏要搞这么多名堂。他说,知道喝工夫茶很浪费时间吗?这让老百姓认为,我们的干部清闲得上班时间都可以喝工夫茶了!
前书记离任,李向东还没到任的几天里,钟市长就曾要求各单位把工夫茶具都撤了。按他当时的想法,从主持市(县)的全面工作开始,到当市委书记,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刹掉这股喝茶风。这可是树立干部良好形像的问题!
那曾想,市委书记倒带头在办公室里大喝特喝工夫茶。
李向东烫了两个杯,夹放在钟市长和老钱的茶几前,各倒满了,说,听说,钟市长很反对在办公室里喝工夫茶?我这里可以搞搞特殊吧?他说,我这工夫茶可不是正统的工夫茶,许多繁琐的程序都改革了,简化了,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工夫茶了,只能说是象征性的,更符合现代快节奏的。他说,我还发现,喝工夫茶有一大好处,可以把大家聚拢在一起,如果一人拿个大杯,东坐一个,西坐一个,商量点事,倒显得分散了,大家想不到一块去了。
老邝笑着说:“你这是什么逻辑?本来你这还可以搞点特殊,你这么一说,就不能特殊了。”
李向东说:“不会是要市委市政府联合发文禁止办公室里摆放工夫茶具吧?”
老邝说:“最有资格签发市委市政府文件的两个人都在这了。这事他们说了算。”
老邝说的那两个人就是市长和常务副市长。他们是双重身份,既可以代表市委、也可以代表市政府。严格地说,就是李向东这个市委书记,也只能代表市委签署市委文件,却不能签署市政府文件。
老钱说:“这文件还是让市长签吧!”
钟市长笑笑说:“以市委市政府签署这样一个文件,是不是太儿戏了?要制止这种现象,还不容易?在大会上公布一下,也就行了。”
李向东说:“这个办法,不过,我不会公布,除了我,谁公布这一决定,我都可以不执行。”
言下之意便是,我是市委书记,谁的话我都可以不听不执行。
钟市长虽然心里不愉快,却也不能上纲上线。他只是显得有点不耐烦地问:“李书记召集我们来,要商量什么事呢?”
他没那闲情到这来闲扯,即使有那闲情,也不会和李向东聚在一起闲扯。
李向东说:“主要还是省政府副秘书长昨天提的那个事,我回来思考了一下,觉得我们要防止一言堂,还是应该建立健全制度,用制度约束规范我们的言行。”
他说,我和老邝商量了一下,发现我们以前就有这么个制度,叫书记处会议制度,只是这几年机构改革了,再加上其他原因,我想这原因就不说得那么透彻了,所以,这个制度没有延续下来。
他说,我叫秘书向各区市(县)了解一下,大多数区市(县)都还延用这个制度,所以,召集大家过来,议一议,是不是也按照其他区市(县)的作法恢复这个制度。
他说,以前,各区(市)至少配有五个书记,一正四副,有什么重大决策,都先召开书记处会议统一思想,然后再提交市委常委会研究决定。现在,机构改革了,只有一正两副,所以,还搞书记处会议,就只有我,钟市长和老邝了,人数似乎少了一点,圈子也窄了一点,我们再适当扩大一下,把老钱、秘书长也算进来,这样,还是五个人,成立一个五人组会议,建立健全这个制度。
李向东说:“大家谈谈自己的意见吗?要不要建立健全这个制度?这五个人选是否合适?”
老邝说:“制度是应该健全的。这个问题应该没什么争议。为什么相当一段时期废除了这个制度呢?李书记不好意思说,其实,就是因为前书记的一言堂,才废除的,现在,我们要杜绝一言堂,就更要健全这个制度了。”
他说,至于五人组的人选,我们还是参照其他区市(县)的作法吧!
李向东说:“其他区市(县)也是这个人员架构。”
老邝便说:“那我就没什么意见了。”
其实,老邝也不可能有意见。这番话是说给钟市长和老钱听的,向他们表明自己的态度。如果说,上次常委会上,老邝态度还不鲜明,那么,这次,他便态度鲜明地站在李向东这边了。
李向东问:“老钱的意见呢?”
老钱说:“这个,这个……”
他不是不知道会议这个制度,感觉恢复这个制度也无可厚非,但是,他不能像老邝那么旗帜鲜明。他不能让钟市长不高兴。然而,没想到钟市长比他还利索。
钟市长说:“我完全同意恢复这个制度,我们早应该健全这个制度了。”
他想,李向东还在玩那少数服从多数的老招式。不管真正意义的书记处会议也好,五人组会议也好,常委会议也好,他感觉到,自己总是处于少数。如果,自己还像上次一样,争论一番,这次有可能跟他争论的就是老邝了。
他还不想与老邝争辩,还不想像与秘书长组织部长那样闹得太僵。毕竟,老邝是他最希望争取的对象。
他想,你李向东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呢,我是不会再参你玩了。你玩你的,我玩我的,只要我手里握着经费审批权,我就不怕你那个少数服从多数,就有可能慢慢瓦解你那个大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