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丽的弟弟杨晓明正坐在屋外的石凳上喝茶。这小巷像一个葫芦,巷口窄,巷肚子宽,这宽处就摆放了一些石桌石凳,杨晓明懒得理他们的事,早早就在外面喝茶。茶是李向东的好茶,但冲泡的程序却没有李向东那么复杂,只是把茶叶放进茶壶里,灌满水,就往杯里倒,那茶壶是大壶,那杯也是大杯。
这时候,太阳光已经收敛了,风显得清爽了。其他石桌边也围坐了些人,也像杨晓明那样泡着大壶的茶,喝着大杯的茶在聊天在下象棋。
杨晓明给李向东倒了一杯茶,说,你别去管她们的事,她们在一起一点小事也说个一天半天的,说到后来,总是这样吵闹起来。李向东笑了笑,喝了一口茶,觉得那茶淡得和白开水没多少区别。昨天去江边市到现在,他还没喝过茶呢,这会儿,就有点想喝他喝惯的浓茶了。
李向东把茶壶里的茶倒了,再放了新茶叶,杨晓明就从脚边提起暖水瓶要倒水。李向东说,让我来吧!接过暖水瓶只是倒了一点水,漱了漱壶里的茶叶,
想把水倒了,左右看看,却不知倒哪?杨晓明说,就到地上吧。李向东就倒在自己坐的脚边。倒了壶里的水,再从暖水瓶往壶里倒了半杯左右的热水,要杨晓明把杯里的茶倒了,斟了小半杯给他,自己也给自己斟了小半杯。这虽然是大壶大杯,冲泡的浓度却和工夫茶差不多了。
杨晓明喝了一口,说:“这茶太浓了。”
李向东笑了笑,说:“这才叫品茶,才能品出茶的甘香。你刚才那种喝法,只能算是喝大碗茶喝茶水。”
杨晓明问:“你经常喝茶吗?”
李向东说:“经常喝。”
杨晓明问:“你这茶叶多少钱一斤?”
李向东说:“这个你别管,想喝的时候叫我要就是了。”
杨晓明说:“我的同事说,至少每斤也要一千块。”
李向东说:“太夸张了,别听他们瞎说,没那么贵。”
虽然,他也不知道多少钱一斤,但知道不止这个数。他当然不能告诉杨晓明。
他问:“最近忙吗?”
杨晓明笑了笑,说:“我们当老师的,工作都很呆板,说忙也忙,说不忙也不忙,反正就那么回事。”
李向东问:“当了多少年老师了?”
杨晓明说:“快十年了。大学毕业就一直当老师。”
李向东说:“真想不到,你们姐弟俩都是大学毕业的。在这条小巷里,一家人竟然出了两个大学生,很不简单。”
他想起自己以前住的那条小巷,出了他这个大学生,整条巷都沸腾了,几年毕业后,巷里人还成天挂在嘴边叨叨。
杨晓明告诉李向东,说老妈子以前也当老师,对他姐和他的学习都抓得很紧,也抓得很对路子。他还告诉李向东,说他爸爸是校工,是在学校食堂做饭的。这么说,嘴角挂一丝轻蔑的笑。许是也觉得父母这种组合有点可笑。这个李向东也听杨晓丽说过,当时曾问,你妈妈怎么就愿意嫁给你爸?他们那个年代,当老师是非常高尚的,虽然现在也高尚。你妈怎么就会嫁给一个普通校工呢?杨晓丽却不答她,说你别管我父母的事!
因此,李向东心里一直有个迷。见过她父母,心里的迷就更深重了,他们还不止这种职业上的差异,长相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杨晓丽长得像她妈妈,可想而知,当时她妈妈也很漂亮。然而,她爸爸却只有她妈妈半个头高,小眉小眼的。
杨晓明告诉李向东,那时候,每人每月的粮食是定量分配的。他妈妈,每个月的粮食都不够吃,他爸爸就经常从食堂弄些吃的给她妈妈。当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弄,常常就背着别人往他妈妈的宿舍里送,这一来二去,就好上了。
李向东想笑却没敢笑,说:“看来你爸还真有办法。”
杨晓明说:“不就手里有点实权吗?”
李向东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对,对。是有点实权。你姐一直不敢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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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晓明说:“她这个人,当了官,就怕家里人坏了她名声。”
李向东说:“没那么严重吧?”
杨晓明说:“有些事,我都不想说她。”
李向东问:“你对她好像很有意见?”
杨晓明说:“她要不是怕家里人影响她当官,肯出面帮帮我,我现在就不用那么窝囊了。”
李向东似乎有点儿明白了,杨晓明可能埋怨杨晓丽在市县当副市长的时候,没有给过他任何好处。他问:“你现在在学校算什么职
务?”
杨晓明说:“什么职务也没有,只是普通老师。”
李向东笑了笑,说:“一辈子都当普通老师的大有人在!”
杨晓明说:“如果,她不是当副市长,我当一辈子普通老师,一句怨言也没有,但是,她不是当了几年的副市长吗?听说还是分管教育的副市长,别说学校校长了,就是教育局长也要听她的。你想想,我还只是一个普通老师,人家会怎么看我?”
他说,人家不说她,更不会夸她大公无私。人家说我无能,骂我这人糟糕,有个姐姐当副市长都不能把我扶起来。
李向东承认,现在有人对**、对一人当官,鸡犬升天深痛恶绝,但是,对那些没有利用手中权利谋取私利的人又很看不起。他说:“朝中有人当官当然好办事,但是,自己还要有能耐,不然,扶上来也没用,迟早要摔跟头,而且会摔得更惨!”
杨晓明说:“她又没扶我,怎么就知道我扶不起来?”
李向东问:“那你说说,你有什么能耐?”
杨晓明说:“那年,我们学校要在老师中推荐一个人当副教务主任,好多人都推荐我,上面也有人来考察了,总共考察两个人,那个人听说只是市政府一个小科长的亲戚,但是,人家那小科长肯帮忙,又找校长,又找教育局长。我姐呢,教育局长主动问她,你猜她怎么说,她说,你们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这个事我不管。”
他说,你听听,到了这种时候,一句话的事,她竟然就不帮说一说,不用她说,点点头这事也成了,她竟说不管这事。她不管这事,谁还管?她不管这事,人家正盼着呢,就一点顾虑也没有了,大胆把那个职位给那个人了。
他说,我知道,她是怕我连累她,怕人家说她的闲话,影响她。她只想自己当官往上爬。
李向东笑着说:“如果,哪一天,你也遇到这样
的事,是不是也会说我这当姐夫的没帮你?”
他说,很多事,你未必清楚。
他说,你怎么就知道你姐说了那些话?你是听别人说的吧?那些人可能根本就没告诉你姐姐。你姐姐也根本不知道这个事。
杨晓明不服气,说:“她怎么不知道?我问她了,她也承认了。”
李向东说:“她承认也不能证明她就知道这个事。”
杨晓明就不再说什么了,想你当然向着她了,你们这是官官相护!
这时候,杨晓丽走了出来,靠着李向东问,说什么呢?好像说得很投机呀!杨晓明忙说,没说什么,没说什么?李向东看他那神情,就知道他心里是很怯怕杨晓丽,心里憋着这么大的委屈,竟然大气也不敢出。就想,这个家庭,看来是阴盛阳衰。
回家后,李向东
问起这个事,杨晓丽却说,她不是不知道,她是不放心杨晓明,说那些人为什么推荐他?还不是因为她这个副市长。
李向东问:“真是这么回事吗?如果不是这么回事,你不是冤枉他了吗?”
杨晓丽说:“他是我弟弟,我还不了解他?见了蟑螂都吓得半死,还能当教务主任?他管好自己就不错了,能当好班主任就不错了。在家里,还被老婆管得团团转呢!”
李向东说:“这是你们家的光荣传统。”
杨晓丽说:“你这是什么话?”
说完,却又像是承认了,说,我想要继承都继承不下去呢!李向东笑着说,继承得也够可以了。她说,这是你说的呀!别怪我欺负你。她就推李向东,一边推,一边说,她要洗澡了,叫李向东去放水给她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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