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清回家,手上拎着一大包东西,情绪看上去有些低落。
王淑芬很敏感,一看老公这幅样子,便道:“怎么了?老王,陈书记对你不满意?”
王清摇摇头,指了指放在地下的大包,道:“你看看吧,这些东西……”
王淑芬连忙过去将包打开,瞅一眼,倒吸一口气,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包里的东西,道:“这……这……这哪里来的?”
包里两瓶五粮液,陈酿瓷瓶装的,还有两条玉溪香烟。
王清摇摇头道:“这是陈书记送的,上次那个魏东明送礼的事情,不知怎么传到了陈书记的耳中,他夸我干得好,便送我这些东西!”
王清想到当时的情形,他至今都尴尬得很。
陈京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你王清刚正不阿,这一点我是清楚的,上次那个魏东明给你送了重礼,都被你原封退回,在下面已经传开了。不过你来我这里又拎一包东西,又是为何?”
王清道:“陈书记,我这就是一点小小的心意,不算送礼!”
陈京哈哈一笑,道:“行,就算是送礼,只要是你送的,我都收了!但是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给你送一份礼……”
当陈京拎了两瓶五粮液还有烟装进袋中送给王清的时候,王清当时是手足无措。
陈书记这礼也太贵重了,自己送的礼就是几百块钱,可是这两瓶酒加两条烟就三四千了。
他正要推辞。陈京道:“送给你你就收下,拿着这些东西回去,应该是可以给嫂子交差了!我没成家,但是我以前也找过女朋友。我也知道,去丈母娘家不能太寒碜!”
陈京这样一说,王清当即面红耳赤,他终于明白,这一定是自己家里那位又在外面乱嚼舌根子了。
王清看自己的老婆什么都好,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什么事儿都喜欢往外说,这一传开。竟然传到了陈书记的耳朵里。
陈京不分青红皂白,把东西给王清,王清推辞不了,便拎着东西回来了。
他这一路回来。心中不是滋味,本来这次去他是给陈京送礼去的,现在倒好,陈京反过头来给了他这样一份重礼,这简直是颠倒次序。荒唐荒谬。
他回来坐公车,想想心中还是不是滋味,斟酌再三,便给覃杨打了一个电话。
覃杨在电话中也感到好笑。但是他却安慰王清道:“行了,老王。你们陈书记富得流油,那点小钱根本不在话下。他敢送,你就要敢收,你放心,你收这些东西纪委是不会查你的。”
覃杨这么说,王清心中终于安定了一些,但是终究还是尴尬难耐。
王淑芬逮着他问这问那,王清只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通,最后他道:“都怪你这张嘴,整天像个喇叭筒,到哪里就说到哪里,一点小事,硬是搞得人尽皆知。”
王淑芬自知理亏的嘿嘿傻笑,眼睛却盯着两盒酒,心中难掩喜色。
“这个陈书记还真有意思,尤其是出手真大方,这样的领导俺服气!”王淑芬笑道。
她顿了顿,凑到王清面前道:“哎,我说老王,你说陈书记咋这么有钱?你看看这两盒酒,还有这烟,这么贵重,可在他眼中却像青菜萝卜一般不值钱。我估摸啊,这些东西八成也是别人送他的。
你说这就有意思了,别人送你东西那是行贿,可是送他东西,他却坦然收了,这还真有一些荒谬。”
王清勃然变色道:“你胡说八道,陈书记那么有才,一年光别人给的顾问费都是好多钱。再说,他的女朋友是省城名记,又自己开了大公司,这样的条件,他还有必要受贿?
你呀你,天天脑子里面尽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不懂就不要说,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要谨言慎行,你就是不听,你呀,迟早是要吃大亏的。”
王淑芬吐了吐舌头,把一包东西收了起来,嘴中嘀咕道:“这么好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她早将心思放到了几天以后的父亲寿宴上去了,官场上的事儿她不懂,她也不想去弄懂。
反正上次那两瓶酒老王没敢收,她心中一直就念念不忘,现在又重新有了两瓶酒,这一次是领导送给老王的,他不收也得收。
平白多了两瓶酒,去给父亲做寿有了礼物,而且还不用花钱,更重要的是能够露脸,这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她骨子里面就是一个有些庸俗的女人,女人有的毛病,长舌八卦、爱慕虚荣,心胸狭隘什么的,她一样不缺,在她的世界观中,那些政治的勾心斗角那都是男人应该去面对的。
而生活中的勾心斗角,才是女人展露才华的舞台,王淑芬觉得她应该在这方面做个强者。
看着老婆喜滋滋的将礼物收进了房中,王清缓缓的摇了摇头,对付老婆他的确是缺乏有效的手段。
但是,从他多年从政的经验来看,王淑芬说的话还是有一些道理的。
陈京自己纵然再有钱,让他自己去买五粮液和玉溪烟恐怕也是不会的,所以这些东西肯定也是别人送的,如果严格说起来,这些东西算是受贿之物吗?
王清摇了摇头,中国的文化太复杂,其中尤其是人情世故很难懂。
中华民族自古都被认为是礼仪之邦,其中礼尚往来尤其讲究,王清一直以来就被认为是太迂腐,不懂得这一块。
但是他执着的坚持,觉得要做官,就不能讲人情,尤其是现在的体制下,人治还是主流,在这种条件下,一旦有人情,工作起来又怎么能做到绝对的公平公正?
轻叹了一口气,王清慢慢的闭上眼睛。
他和陈京的交流时间虽然不长,但是陈京的思想他以一斑窥全豹,大致也了解了。
陈京有和他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成熟,这种成熟足以让王清很汗颜。
陈京有这样的能力才华,有这样的地位,他的行为做事,自然有他的章法,王清还没到那个层次,兴许还理解不了陈京的世界吧!
又想到了工作,王清的心情更是复杂。
为了见陈京,他是做足了功课的,他本身基层工作经验就相当的丰富。这几年他在府办工作,虽然手上没什么实权,但是他从来就没有放松过对德水政坛的研究和观察。
在很多时候,他就像一个冷眼旁观的隐者,他跳出了政坛的种种博弈,以旁观者的研究盯着德水,自认为把德水的旮旮旯旯都瞧得透透的了。
最近荷花发生了恶性事件,第一时间王清就关注过这件事。
通过慎重的研究,仔细的考察,他很快就找到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很有信心,如果组织让他来负责这一块工作,他肯定处理得非常漂亮。
所以,在面对陈京的时候,他侃侃而谈,非常的自信。
但是,和陈京沟通过后,他却发现,陈京看问题的视角比他更要宽,更要远,而对一些细微现象的理解,陈京也比他透彻很多。
荷花的烂摊子并没有留给他,陈京自己已经深入到一线把这些处理得妥妥贴贴了。
陈京跟他讲,说荷花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荷花街道是德水最核心的地方,在这个地方,要搞好工作,要搞好发展,是很不容易的。
陈京强调,一直以来,从上到下都讲要发展就要解放思想。
人们大多理解,觉得落后的地方思想解放就不够,落后的地方,就要更加注重强调解放思想。
殊不知,像荷花这样整个德高最发达的地方,才是真正不能放松解放思想的地方。
陈京说,一个地方要发展,就意味着固有的、不好的东西要被好的,先进的东西替代。
而要完成这样的新老交替,首先要从思想层面上完成这个动作,而这一块工作,就是基层党组织的重中之重。
荷花的问题是怎么产生的?
荷花事故产生的深层次原因,就是老百姓的思想没有跟上,他们意识不到,以后城市的发展应该是什么样子。他们意识不到,他们作为城市人,以后应该过怎样的生活。
所以,在面对改变的时候,他们最直接的反应是抵触。
有了抵触,领导干部没有意识到这种抵触的严重性,渐渐的便滋生出了矛盾。
矛盾激化到一定的程度,事故自然就产生了。
说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陈京语气很严厉,他道:“荷花发生影响如此恶劣的事件,这件事情应该追究谁的责任?照我看来,首先应该追究责任的对象就是领导干部。
而其中最无辜的就是老百姓,我们领导干部没有组织大家解放思想,没有深入到群众中去做工作,这才是事故发生的根本原因。
这件事情是个严厉的教训,我希望荷花新的班子能够吸取这个教训,要时刻牢记要深入到群众中间,多倾听老百姓的声音,要和老百姓打成一片。
这样的基层班子才是合格的班子,这样的基层党组织,才是能够为民谋福利,为社会谋发展的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