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银忠也不看萧何吏,自管大喇喇地找了把椅子朝东坐下,只留给萧何吏一个侧面,仿佛自言自语地说:“身体一直好的很呐。”
萧何吏本想说那就请苏队先讲讲,但看着那张令人生厌的嚣张面孔,心里就有气,便冷冷地说:“那你先汇报吧。”
苏银忠向后一仰身子,很不屑的口气:“这个破队,有什么好说的。”
“哦?”萧何吏被气笑了:“为什么是破队啊?”
“妈的,老子以前在水政监察当副队长,哪天不收个万把块钱,最多的一次,老子一天收过三十六万,这里倒好,天天块儿八角的收。以前去企业,人家都是他妈的高接远迎,还时不时得犒劳弟兄们一下,现在倒好,钱收得不多,骂挨得倒他妈不少,算了,算了,他妈的不说了。”苏银忠不耐烦地摆着手,仿佛不愿提这些烦心的事。
虽然苏银忠满口脏话,还自称老子,但萧何吏并没有因此而生气,他在沉思着,这种思想估计就是导致二队现在没有一点活力与热情的主要思想根源,他们虽然是临时工,但威风惯了,尤其像苏银忠这样的,以前对那些正式人员都呼来喝去威风八面的,现在突然降到了这么低的层次,心里的落差极大,不但在感情上难以接受,即便在工作上也很难适应。
“妈的,以前出去执法都是几辆车呼啸而去,现在倒好,一个人骑一辆破自行车,不够丢人现眼的。”见萧何吏不说话,苏银忠又骂骂咧咧地嘟囔了几句。
萧何吏若有所思地听着,前天在市场那个耍泼的妇女讥讽地说的那句“也不看他们那熊样,人家执法都开着汽车,就他们骑个破自行车”又在他的耳边响起,看来交通工具等执法装备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影响着执法的力度和执法的形象。
萧何吏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头对刘子辉说:“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刘子辉简要地开始汇报林业执法情况,还没等他说上几句,苏银忠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站起来径直出门走了,甚至在出门前还故意拍了拍屁股。
尤太华和麻子有些担心地看着萧何吏,萧何吏不动声色地对刘子辉说:“你继续讲。”
刘子辉讲的很简洁,他林业这边的情况跟苏银忠的水政基本相似,人心很散,都是一肚子抱怨,毫无工作激情。
接下来轮到尤太华开始汇报了,他的汇报很出乎萧何吏的意外。
萧何吏最初没太把尤太华的汇报当回事,点上了一颗烟,漫不经心地听着,心想这个中队长肯定是通过奉承拍马得来的,估计讲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随着尤太华一条条的总结与分析,萧何吏这才发现尤太华这个人并不是仅仅会溜须拍马。
尤太华并没有讲太多的牢骚和委屈,先是讲了自己在这么恶劣的条件下,如何鼓舞大家的士气,如何正常地开展农业执法工作,最后又陈列了一
些客观困难,最让萧何吏觉得难能可贵地是,这些困难都不是因为心里落差,心里不平衡造成的,而是活生生摆在面前的现实存在。
萧何吏看尤太华的目光里有了一丝欣赏和敬意,等尤太华说完,萧何吏半开玩笑半由衷地说:“尤队长,辛苦了!我今天先代表我自己感谢你。”
尤太华受宠若惊,赶忙站起来:“哪里啊,那里啊,萧队,您这么说真是让我无地自容啊。”不谈工作的尤太华立即又恢复了那副奴颜媚骨的奴才像。
萧何吏笑了笑,转头对麻子说:“你说说!”萧何吏对麻子印象很不好,不过口气还是尽量平和。
麻子很谦恭的样子,身下向前探了探,仰望着萧何吏开始汇报:“我们动检人员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是从福窝里掉下来的,而我们一直就是丫鬟命,所以我们的工作没有耽误,一直正常开展着。”说完,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之色。
萧何吏皱起了眉头:“开展的很正常?我好像听说人心也不稳定呢?”
“哦,”麻子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说道:“队里有个叫黄猛的,天天咋呼着动检危险,生命没有保证,还嚷着要去局里闹事,给死去的两个兄弟报仇,不过都被我按住了。”
萧何吏沉吟着没有说话,脑海里出现了那张带着血迹的脸颊和理解的目光,
麻子又讨好地说:“他们现在都很怕,不敢去市场收钱了,不过我不怕,我还坚持去市场收钱。”
萧何吏略带不满地问道:“刚才还说正常,现在怎么又都不去市场了?”
麻子头上有点冒汗,本来他是想趁这个机会好好告黄猛一状的,但看到尤太华光说好听的受到了表扬,便临时改变了主意,谁知道却弄巧成拙了。
萧何吏见麻子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什么,便摆了摆手:“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这两天我们开个全体人员会,你们回去安排大家多考虑考虑,有什么好的建议都提出来,我们要群策群力,尽快让队里的局面改善。”
麻子和刘子辉走了,屋里只剩下了萧何吏和尤太华两个人。尤太华又殷勤地拿起暖瓶给萧何吏的杯子里添了点热水。萧何吏看着眼前这个马屁精,突然觉得这个人可爱起来,他或许是目前唯一可以迅速倒向自己的人了。
萧何吏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尤太华,尤太华连忙摆手:“萧队,我不怎么吸烟。”并上前来想拿桌上的火机帮萧何吏点上。
萧何吏顺手抢先拿了起来,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尤太华这才又坐了回去。
萧何吏笑了笑:“不吸烟是好习惯啊,值得保持。”说完自己点上美美吸了一口,然后盯着尤太华的眼睛压低声音说道:“老尤啊,就咱们两个人了,刚才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唠唠呗?”
尤太华神色有点慌张,忙躲开萧何吏的眼睛,有些慌乱地说:“啊?唠,
唠什么啊?恩,好,唠唠。”
萧何吏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尤太华,他知道,如果尤太华这个时候不开口,或许在很长一段时间就不会开口了。
尤太华被看得有点手足无措:“萧队,您老看我干什么啊?”
萧何吏叹了口气:“尤老哥啊,你兄弟我刚来是两眼一抹黑啊,想听点真格的。”一会功夫,称呼从尤队到老尤现在又变成了尤老哥。
尤太华犹豫着,最后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抬起头说:“萧队,你问吧,凡是我老尤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队里的总体情况。”萧何吏弹了弹烟灰,很简洁地问道。
尤太华考虑了一会,仿佛还是有些顾虑,抬头看了看萧何吏,见萧何吏正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便狠了狠心说道:“不瞒你说萧队,现在队里的情况太不乐观了。”
“怎么个不乐观法?”萧何吏笑着问道。
“那我就直说了。”尤太华望着萧何吏的眼睛,想发现点什么。
萧何吏真诚地回望着他:“放心说吧,对与不对都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尤太华叹了口气,开始打开了话匣子:“自从成立二队以来,人心就散了,一是觉得受歧视,低人一等,别的不说,就说车辆,所有的车都归一队了,二队就只有朱所长自己带来的一辆车,所有执法都是骑自行车。二是工资没有保障。好收钱的企业都给了一队了,二队基本就没什么收入来源,工资都发不下来了,大家伙没有工作动力是次要的,关键是人人心里都憋着一把火,现在二队就像是个炸药桶,如果有个引子,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萧何吏轻轻地点着头,陷入了沉思,半响才问道:“每个队都是是一样的情况吗?”
尤太华摇摇头:“水政中队的人员几乎全是靠关系进来的,他们以前工资福利都非常好,所以这次他们意见最大,以老苏为首,对成立一队二队非常不满,常常嚷着要去局里、区里去闹,多亏局里有苏局长压着他,否则早就翻天了,他那边现在工作是完全停顿了。”
萧何吏明知故问道:“刚才我听冯局长说最近是这个老苏临时代理二队队长,这个人怎么样?”
尤太华略微顿了一顿,说道:“萧队,你可能不知道,老苏是苏局长的堂弟,仗着苏局长的关系,在队里一直是目中无人飞扬跋扈惯了,可能您刚才也看到了,他对您和冯局长都这样,何况我们这些临时工呢。”
萧何吏点了点头,心里踏实了一些,尤太华没有对他藏着掖着:“老尤,林业那边呢?”
尤太华叹了口气:“林业那边也基本上是这个情况,工作也是全面停止了。中队长刘子辉人还是很正派的,很少发牢骚,也不鼓动不满,但就是架子太大了,他手下的人也跟着学,看不起别的队的人,时常发生点摩擦和矛盾,所以很孤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