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完洽谈会回去的路上,叶天主动问道:“狄豹那个联合工业集团,按照规模来说,应该算不上中小企业吧。怎么他今天还打着中小企业的牌子啊?”
听了这话,宁小小展颜一笑:“我们这位狄老板可是既有政治头脑,又有经济头脑。他那个黑龙江工业联合集团只是一个空壳,或者说是一个联盟的发起者,呵呵,值钱的东西都在他的下属企业手里。”
见到叶天有些不明白,宁小小详细解释道:“据我所知,狄豹名下所拥有的企业多达15家,而且都是以工业为主的企业。由狄豹幕后艹控,或者掌握在狄豹战略同盟手中的企业,那在业界是一个大大的迷团。”
叶天非常疑惑:“他控制这么多公司干什么?这不符合规模经济,在管理成本上。。。”叶天还没说完,宁小小已经在那儿叫停了。
“我说叶司,这东西可不是书本上的条条框框,如果没有益处,他狄豹会这么干吗?”
“凭国家给的那点补助根本无济于事啊。”叶天抬了抬眉:“难道他也在搞德隆系那种花里狐俏的资本运营?”
“狄豹似乎并不干这个,就我所知狄豹名下的公司没有一家是上市公司,似乎他本身也有意躲着上市这条道路。”宁小小微皱娥眉,叹了口气道:“我研究狄豹的公司模式已经有好几年了。原先是想在中小企业中抓出个典型,后来嘛,越深入研究下去,越觉得吃不透狄豹这个人。”
“也是,这些年,不管是国有的还是民营的,都在高谈资本运做,金融整合,像狄豹这样绕道而行的,还真是不多见。”叶天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司机。
宁小小会意道:“赵叔是我远房的一个亲戚,无妨的,是吧,赵叔?”
司机笑了笑,没有支声。
叶天仔细想了想,坐这辆车已不是一次两次了,可从没看见司机主动出声攀谈,这似乎并不太符合东北人热情洋溢的本姓。
相反,从司机身上,叶天似乎嗅到了一丝钢铁般的气味,这种味道,从前在夏商身上一直能够闻到。
远房的亲戚。叶天对司机的身份产生了一些好奇。但更为好奇的,恐怕还是。。。
“狄豹应该是走得另外一种模式,只不过这种模式,我到现在还没有研究明白。这次,我同意与叶司您一起去N市调研,也是想看看能不能在狄豹的老巢里挖出一点什么,狄豹给我的感觉非常的神秘。”对于这一点,宁小小显得直言不讳。
“下去看看得好,是金子的东西,我们就应该让它发光,不能一直埋在土里面嘛,要让它的辉煌照耀到更多人的身上。当然对于污秽的东西,我们要义不容辞的大加清理。”
“就怕力不从心啊,企业转制的问题,说到底,是国资部门负责管辖的事务。”宁小小自嘲道:“弄得不好,这就是一个地雷阵,说不定会有人被炸得粉身碎骨。”
叶天微微一笑:“我这个人一贯不喜欢硬来、胡来。宁局,你放心,我们是不会踩到地雷上的。”
“但愿如此。”
“我们继续谈谈狄豹吧。我发现我现在对他很敢兴趣。明明是一个掌握了庞大工业资本的企业家,偏偏喜欢钻在中小企业这个堆里。真是让人琢磨不透。不会是地方上给予了他更为优厚的待遇吧。”
宁小小听明白了叶天的意思。“政策肯定是要比中央给得更多一些,金融担保方面呢,似乎狄豹本身有着极为宽广的融资渠道,到目前为止,我们中小企业局还没有收到他这方面的申请。”
“这就怪了,中小企业在掉头方面的确是比大型企业来得容易一些。可照目前的情形看,狄豹手里的可都是工业企业,整合而言,已经不下于一艘航空母舰了。掉头起来,也并不容易啊。”
“还有一个特别的情况,在最近三年里,狄豹或者是与他密切相关的人士曾经秘密注销过三家企业。当然,这个秘密指的是不为业界所知。”宁小小又提供了一个线索。
叶天笑道:“宁局,看来,你对这个狄豹的确是关心有加啊,这么隐秘的线索你也丝毫没有放过。”
“注销企业可是大事,虽说这是法人的权利,但业界对此毫不知情,就显得有些令人诧异了。”
“宁局的意思是怀疑狄豹在资本累积过程中,有着不同寻常的原罪?”叶天注视着宁小小美丽的脸庞。
“这我可没说。”宁小小失口否认。
叶天自言自语:“如果真有原罪,而这原罪的载体又随着企业的注销灰飞湮灭,那这个狄豹与他人相比,就不仅是技高一筹了。该擦的屁股都已经擦好了,那还查些什么呢?”
“这就是叶司您需要艹心的事情了。反正我这个副局长就交到您的手里了,为了良心也好,为了信仰也罢,开弓没有回头箭,在这件事情上,我是不打算回头了。也算是报答一下这片养育了我三十多年的沃土吧。”
“宁局不要说得这么悲壮嘛,还远远没有到达那个时候,现在一切都还只是纸上谈兵。”叶天“呵呵”笑道:“再说,宁局这么大个人,说交到我手上,就交到我手上。我也不敢要不是。害怕别人误会。”
宁小小微微一楞,旋即明白了叶天的言下之意。她撇了叶天一眼,没有言语。
“地方上对于狄豹的支持力度大不大?”
“像狄豹这类人,走到哪里,当地政斧都会视如财神的。”
“我问的是N市,他的发家之地。如果,狄豹在财富积累过程中确实存在原罪,那么当地政斧也是难辞其咎。当然,一开始就从狄豹的问题入手有些不太现实。我的计划是这样,在对样板企业的运行机制进行调研的同时,兼顾一下下岗、待岗以及与企业存在劳资纠纷的职工的具体问题。这也算是在发改委的职权范围内。”
叶天毕竟做过县市级的具体工作,有些方面要比宁小小了解得更为深入一些。“很多问题自上而下看,是看不出一个所以然的。但自下而上看,那就不同了。厂里的职工,有时候可能并不清楚你上面究竟在玩什么花样,但他们有一种天生的悟姓,当自己的利益被侵犯时,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只不过很多时候,地方政斧为了所谓的政绩,为了平衡,把这种利益的不公平转移视为改革的必然。”
“下面的言路可能一时被堵,但长时间的积累,很有可能爆发出不可收拾的灾难!宁局,想想那位妇人,如果N市存在成百上千个她那样的悲剧,那N市还算是在我党领导下的N市吗?”
叶天在说服着宁小小的同时,一样也在说服着自己。
下午在会场中见到*海,听了*海那番充满激情的讲话,叶天也有一些犹豫,自己这番作为会不会带来某种意向不到的灾难?
只不过是针对一个小小的县市,应该不会引起黑省权贵特别大的反弹吧。
私心,叶天重新审视着自己的灵魂,在这件事情上,自己真得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恐怕也不见得吧!真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的话,在见到*海后,自己也不会打起了退堂鼓。刚刚在宁小小面前的强硬,很大程度上也显示了自己不够成熟,有一些在漂亮女人面前充大头的意味。
心海深处,似乎有两个叶天在做着斗争。
“不要犹豫,该怎么干就怎么干,这件事情上你没有一丝一毫理亏的地方。”
“可这毕竟已经有些逾越职责了。”
“你不是已经想好曲线救国、迂回行动了吗?”
“在*海大谈企业改革成效的时候,我去淌这么一遭浑水合适吗?”
“说到底,你是在顾忌*海啊!”
“不能不顾忌啊。*海在京城、在中央拥有着很大的人脉。无谓树敌,很不明智啊!”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正坐拥一个绝好的机遇?”
“什么机遇?”
“一个在政治上获得很高加分的机会。”
“哦。我不这样认为。”
“你听我说,查N市,一般会碰到两个结果。一个是你没查出什么,伤不了黑省的筋,也没能动成黑省的脉。第二个是你查出了一点什么,而这些东西恰恰是黑省某些权贵的薄弱环节。第一个结果很简单,你继续回去做你的副司长,黑省与你之间相安无事。第二个结果就值得思量了。黑省毕竟是东北的黑省,一举一动完全牵扯着燕京的神经。在现在最为重要的国有资产流失问题上,你来上这么一炮,还确确实实指向了某些隐秘的既得利益层。看上去,你得罪了一个或者数个集团,但实际情形是,你同样赢得了相当大的声誉。这个声誉极其可能促进你将来的发展。”
“这个声誉,呵呵,也要将来有资格享用才行啊。如果真得惊天动地了,上面可能不得不对我进行冷藏吧。”
“这其实就是一种博弈!声望,与按部就班,你到底选择哪一项。”
“太激进一些了!”
“其实还有一层考虑,中央是否有朝这方面动一动的意愿,国资流失问题,是中央政斧没法回避的重大问题!处理中一个不谨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中央清楚,你心里也应该明白。所以,你占着很大的盈面。如果中央也有意动上一动,你就不仅赢得了下面的声望,同样还赢得了上面的欢心。”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当然,一切都看你的运做,未来的事情究竟如何,谁也说不准。但有一点,只要你处理妥当,上层对你绝不会采取十分严厉的措施。毕竟叶家的威望同样在那儿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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