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任常务副县长张云山分管机关事务、政务督查、财政、税务、金融、人事编制、市政、交通、园林建设、投融资、外事接待以及政府采购等工作,沈淮不接手这些多的分管工作,而只要求分管工商、税务、公安、城建等部门,完全不能说沈淮贪得无厌。
只是,权力有大小之分,也有深浅之分。
常务副县长分管工作再多,说到底也是协助县长工作,只是督管分管部门的业务,而难对分管部门的财权插手,更无法干涉分管部门的人事权。
要是分管部门的头脑,是县长或县委书记的铁杆,很多事务直接饶过分管副县长,分管副县长也无可奈何。
工商、税务、公安、城建虽然都是重量级部门,但工商、税务、公安,在业务上同时还要接受上级部门的指导。特别是县公安分局,同时还要接受县政法委的领导,很多情况下,分管副县长对县公安分局更多是发挥联络作用,甚至无法直接插手县公安分局的具体事务。
要是沈淮到嵛山县后直接分管工商、税务、公安、城建等部门的工作,高扬并不觉得他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而在此时,高扬戒心大起,他又不是笨蛋,怎么可能不知道沈淮的意图,除了接手工商、税务、公安、城建等部门外,重点更在联合整治行动上?
一旦县政府常务会议通过联合整治行动的决议正式行文,这个动静就大了。
本来沈淮作为常务副县长,无权插手东嵛镇的事务,但一旦县里形成联合整治的决议,必然要要求东嵛镇常委政府配合整治工作。
即使同属县委常委的东嵛镇党委书记张有才不愿意配合,沈淮依旧可以依据县里的决议,要求东嵛镇的工商、税务、派出所、联防等部门配合行动。
高扬对基层又不是一点都不清楚。
要没有基层部门的懈怠跟纵容,东嵛镇宰外地游客的现象不会这么泛滥,他现在要是将这枚尚方宝剑交出去,他也实在琢磨不透,沈淮要整治到什么程度才肯收手?
而且,县政府常务会议形成联合整治的决议,东嵛镇党委书记心里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县里是故意配合沈淮整他?
但是,话头已经从他口里提了出来,高扬也不知道要怎么将话绕回去。
再者,他就算在县政府常务会议上,阻止沈淮搞整治,沈淮将事情捅到县常委会议上,他该怎么办?或者沈淮直接将他作为常务副县长竟然新上任第一天在县城里被黑店宰客的事情,捅到市里,嵛山县又该如何自居?
其他副县长,多少都知道沈淮这两年的事迹,知道他到嵛山来,不可能说完全没有什么动静,更多人想着看东嵛镇常委书记张有才的笑话,而且话头是从高扬嘴里说出来的,他们没有理由不赞成。
没有分歧,县政府常务会议很快就形成两个决议,沈淮除了分管工商、税务、公安、城建、旅游办等部门外,还同时主持对全县的餐饮、商业市场的联合整治行动。
冯玉梅记着沈淮昨天说要请梁振宝、高扬一起到北堤路吃烤鱼的话,起初她还以为沈淮会揪住几个青皮流氓,狠狠的教训一顿解气,没想到他竟然在今天常务会议搞出一个联合整治行动出来。
冯玉梅之前还以为沈淮这种仗着家世横行官场的年轻干部不会有多少真才实干,但见他今天就露出狰狞的獠牙来,心想他能在梅溪搞出那么大的场面,倒不是真能叫别人轻视的。
冯玉梅不敢马虎,上午就拿着会议纪要,盯着秘书处拟好联合整治的文,跑到沈淮的办公室里,请他审阅。
沈淮看了一遍拟好的文,问冯玉梅:“是不是该请高县长先确认一下?”
冯玉梅刚要说是,就见沈淮已经拿起案头的钢笔在文件上签了字。
冯玉梅也就不说什么,拿着文件去找高县长签字去。
这种文件,要想办下来的效率高,通常都是找高扬先签字,其他副县长都会跟着签字。要是秩序颠倒过来,副县长那里签一圈字,到常务副县长、县长这边,觉得有哪处不妥需要修改,整个就要全部推翻掉再来一遍,会十分的麻烦。
高扬看到冯玉梅递过来的文件,沈淮已经先签了字,也没有说什么,就直接签过字,交给冯玉梅拿回去。
冯玉梅也不去揣摩高扬心里会怎么想,她再揣摩没用,不是她没有提醒沈淮,而是沈淮压根就知道这些规则,只是他抢着把字签了,不叫这事有丝毫拖延的机会,她又能说什么?
冯玉梅站在过道里,看着文件上沈淮苍虬有力的签名,把高扬特意炼过的签字衬得跟蚯蚓似的,心里一阵恍惚,这字是传说中那个脾气暴躁、好色的沈淮能写出来的?
冯玉梅虽然知道“字如其人”这话作不得准,但也能意识到以后嵛山县政府的风格可能会变化一些。
冯玉梅拉着曹俊,赶在上午就把决议文整出来,打算下午再拿给沈淮去看。
沈淮倒没有让她歇一口气的意思,要她跟秘书曹俊到他办公室里,催他们中午就把文发下去:“我下午就召开联合整治会议,希望各部门的一把手能参加。要是有人不能参加,我要看到他们的请假条。”
张有才家住在镇东首的一栋三层楼院子里,镇派出所副所长俞成富领着嵛溪烤鱼店的老板陈老么,推门走进去,看到镇党委书记张有才站在廊檐下,手里拿着一只罐头瓶作的简易茶杯,正等着他们。
“张书记,这就是你要找的陈老么,他家烤鱼店就是北堤路从西往东第一家。”俞成富说道。
陈老么虽然在东嵛镇里号称是地头蛇,但他心里清楚眼前的张有才,看上去干干瘦瘦的,他才是真正东嵛镇的坐山虎。
东嵛镇是嵛山县政府所在地,张有才作为镇党委书记,同时担任县委常委,他父亲在嵛山县担任过副书记,兄弟子女也有好几个人都在县里担任公职,张家在嵛山根深蒂固。
大家都说张有才连常务副县长也不稀罕,就是想霸着东嵛镇党委书记的位子不放。陈老么也知道在东嵛得罪谁都可以,但得罪了张有才,绝对没有活路。
“张书记,您老找我?”陈老么人高马大,要比张有才高出一头,但他站在廊檐台阶下,还躬着身子,仿佛张有才要比他高出一头。
他不知道张有才让他的连襟、在镇派出所当副所长的俞成富找他过来作什么,心里有着不安。
张有才看着满脸横肉的陈老么,对他有些印象,他老娘办七十大寿,陈老么露过脸。张有才也不知道陈老么给他包过多少钱,给他送礼的人太多,他通常只记得那些人没有给他送过礼。
叫张有才盯着看,陈老么越发心虚,大冷天的,站在院子里,额头都要有汗渗出来。
“昨天有四个人在你店里吃饭,你收人家多少钱?”张有才问道。
陈老么心里发虚,不知道昨天四个人跟张有才是什么关系,他连襟一点消息都不知道,竟然让人把状直接告到张有才这边来了,他心里暗感晦气,心想这次不破财怕是消不了灾,小心翼翼的说道:“昨天是有四个城里人到我店里吃烤鱼,我取整收他们一百八。他们是不是张书记您的朋友啊?我是真不知道,不然绝对不肯得罪张书记您的朋友。”
“你是不是还拉着几个混子拦着不让人家换店?”张有才问道。
“你又动手打客人了?”俞成富才知道张有才让他去找陈有么过来是什么事情,恨铁不成钢的骂道,“跟你说多少回了,你脑子除了屎,不能装点别的东西?”
“没动手,没动手,”陈老么忙解释道,“他们老实付了钱,我们没有动手,我看他们打扮蛮整齐的,没敢乱来。”
“你妈\逼还叫没乱来!”张有才问清楚,见没冤枉陈老么,突然发飚,骂声刚起,同时将手里装满茶水的玻璃杯就将陈老么脸上砸过去,厉声骂道,“你妈\逼几个臭流氓揪住县领导敲诈,还叫他妈没乱来?你妈/逼要怎样才叫乱来?”
离得近,陈老么连闪一下都没有能,就叫玻璃杯狠狠的砸在额头上。
他没觉得多痛,就觉得一股凉意从额头流下来,然而他顾不上管流下来的血,张有才的暴怒虽然叫他心惊,但更叫他害怕的是张有才的话:
什么,昨天那四个人有一人是县领导?
俞成富也傻在那里,他顾不得替他连襟被张有才砸抱屈,心知要是陈老么真得罪县里的领导,他都有可能给牵连进去。
不过,他心里同时又疑惑,是哪个县领导在陈老么的店里给敲诈了?
俞成富心想陈老么平时挺有脑子的一个人,不至于连县里几个主要领导都不认识啊。要是县里的普通领导或者是其他区县的官员经过嵛山给敲诈,只要没有出什么大事情,大不了他领着陈老么登门去赔礼道歉,也不至于让张有才发这么大火啊?
看着张有才怒发冲冠,俞成富也不敢多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