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邵三河的问題,向天亮耸了耸双肩,摊着双手道:
“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的话,还用得着找你这个闷葫芦吗?”
“你以前沒來过县委大院吗?”邵三河问道。
向天亮摇了摇头,“沒有來过,一次也沒有。”
邵三河很是不解,“你在城关镇读书三年,应该走遍了整个城关镇,县委大院也是个有名的地方,你怎么可能沒有來过呢?”
向天亮神秘的一笑,压低声音说道:“三河兄,我说了,你可别说出去啊。”
“什么啊……我的嘴你不放心吗,说吧。”邵三河道。
向天亮小声道:“我小时候跟我三叔公和五叔学过风水,懂得其中一些皮毛,读高中的时候,听说县委大院这边风景优美,就和几个同学想來看看玩玩,可是,刚走到山沟边上,我就隐隐觉得山沟里有股邪气,沒走两步就毛骨耸然,便赶紧转身而遁,从此就不敢再想踏进县委大院一步,所以,我从來沒有來过这里。”
邵三河笑着问道:“不会吧?兄弟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怎么也有不敢去的地方?再说,你现在怎么又敢进來了?”
向天亮呵呵的笑起來,“这你就不明白了,此一时彼一时也,这与人的气有关。”
“气?什么气啊?”
“这人呢,讲究的是精气神,沒有精气神,人就不算是人,有了精气神,什么神仙妖鬼都挡不住,精气神三者,精为父母所赐,上天所赠,气则不同,气是可以修炼的,达者为能,故而叫做气场,气场越强者,神就越高,我读书那会,年幼气短,所以抵御不了这个山沟里的邪气,还沒进來就感觉毛骨悚立,而现在呢,我的气场也算够大了,所谓邪不压正,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堂而皇之的进來,当然一点也沒事了。”
“噢……原來如此啊。”邵三河一知半解,可不住的点着头,向天亮的神神道道,他是深信不疑的,“天亮,问題就在这里啊。”
向天亮笑道:“又來了,问題就在这里,问題就在这里,你少说这句口头禅行不行。”
邵三河道:“问題就在这里,县委大院的风水不好,这是大家都承认的,可以前沒人敢说,现在开放了,大家就感到这是个大问題了。”
“我呸。”向天亮笑骂道,“既然风水不好,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拚命的往这里钻啊。”
邵三河笑着道:“有官做,谁不敢來啊,做官就有权,有权就有钱,要钱不要命嘛。”
向天亮点头道:“要钱不要命,这话我同意,咱们滨海县穷得叮当响,当官就是一条最好的出路。”
“问題就在这里。”
“哎,你别说这句话好不好?”向天亮给了邵三河一拳。
“哈哈,不说不说,我保证不说了。”
向天亮掏出了两支香烟,两个人点上火吸起來。
“三河兄,你继续说。”
邵三河道:“先说点实际情况啊,自建国以來,咱们滨海县委出过十五任县委书记,县长也出过十三任,除去重合和双兼,包括现在的张书记和陈县长,一共出过二十五位书记县长,非常奇怪的是,这二十五人中,从任上往上升的,只有区区五人,而在任上被撤被抓或病退或病死的却有十二人,也就是说,几乎有一半人是倒霉蛋,你说这正常不正常?”
“哦……这么倒霉啊,是很不正常。”向天亮吃了一惊,这县委大院是有点怪异。
一个人口大县的正级领导,四十多年來,居然只有五个人在任上升迁,这太不正常了。
邵三河又道:“还有很多不正常,比方说,你也看到了的,这是地主的老宅院,地理位置很不错,但这建筑就太奇怪了,所有的房子都朝北而建,可这大门居然是朝西的,太邪门了吧,此外,这里还收不到无线信号,四十多年來就是找不到原因所在。”
“邪门,太邪门了。”向天亮吸着凉气,眉头也皱起來了。
“还有更邪门的地方呢。”
“更邪门?什么啊?”
邵三河继续说道:“最邪门的是,县委大院里每隔两三年,都会死一个人,而且都不是正常死亡,我昨天刚查过档案,四十多年來,除了建国初期两次受到土匪袭击、一次受到洪水袭击以外,县委大院里一共有十七个人死于非命,其中包括一名县长、一名副县长和现在的后勤科长,非常巧合的是,这死的时间也很有规律,不是两年,就是三年,这死的人也很有特点,都是进入县委大院工作不到三年的,就说这个刚死的后勤科长吧,进入县委大院工作的时间,居然是两年十一个月零二十三天,硬是干不到三年……每次死了人后,都是人心惶惶啊。”
向天亮心里一寒,凉嗖嗖的,“他妈的,照你这么一说,在这里能待满三年的就沒事,新來的就有死于非命的可能,那我不就是其中一个待死者吗?”
“哈哈,你福大命大,长命百岁,沒问題的。”邵三河笑道。
“我福大命大,你看出來了?”
“瞧你那两耳朵,又肥又壮,肯定是有福之人。”
向天亮摸着自己的两只耳朵,“呵呵……倒也是啊。”心里说道,我这两只耳朵,有钱买不到,珍贵着呢。
邵三河忽地说道:“所以呢,张书记上任以后,头等大事就是搬家,把县委大院搬出这个鬼地方,关于这一点,陈县长他也非常赞同。”
“哦,一把手二把手一致,那不成了么,搬呗。”
邵三河笑着道:“你说得倒容易,就县里那点财政收入,每月工资都发不到百分之八十,哪來的钱建办公大楼啊。”
向天亮乐道:“人穷志短,市里领导又不待见,手里沒钱,是很难啊。”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哟。”
“什么意思?”
邵三河道:“去年啊,十一号台风登陆咱们滨海县,给全县造成了重大损失,民政部和省里拨下來一笔救济款,大概有五百多万元吧,张书记和陈书记还有李副书记,大家一致同意,截留了三百万元,在镇中心的小南河南河岸边,建了一座新的办公楼。”
向天亮笑着说道:“虽然说截留救济款是个大错误,但截了也就截了,总是为手下人造福嘛,那就搬家吧。”
“可是。”
“可是个啥?”
邵三河笑道:“可是,新办公楼是建成了,很有气派,地下两层,地上八层,但只有一百多个办公室,这问題來了,县委县府一起搬过去,办公室就不够了,县委需要八十个办公室,县府需要一百二十个办公室,按理说,党政分开,县委县府是要分开办公的,先党后政,无可非议,这两边都想先搬过去,挤不下去啊,因为下一次什么时候有钱建办公楼,谁也说不准,所以,张书记和陈县长争了好几次,双方意见难以统一,办公楼建成都三个月了,黄道吉日也选了三次,就是搬不过去。”
向天亮道:“咱们灭了蜜蜂帮,搞取的香烟至少价值六百万元,除去奖金和提留,县财政至少也能收入四百五十万元,把这钱拿出來再建个办公楼不就行了吗?”
“你想得倒美。”
“怎么了?”
邵三河叹道:“这香烟还沒卖出去,钱就有打算了。”
“安排到哪个方面了?”
邵三河道:“从去年四月到现在,全县上至县委书记,下到民办代课教师,工资只发百分之八十,你算算,累积下來欠多少了?县委县府共同作出了决定,咱们搞到的这批香烟,变成钱后要专款专用,全部用于补发工资。”
“呵呵,这倒是个好决定。”向天亮笑道。
“所以,今天的常委会,主要有三个议題,一是你的工作安排,二是那个后勤科长的贪污受贿案件,三就是县委县府的搬家问題,要举手表决,决定是县委先搬,还是县府先搬。”
向天亮噢了一声,“难怪,哎你说,这举手表决,哪边能赢啊?”
“哈哈,那还用猜吗,两个常委溜号,九个常委参加会议,其中一个不说话,准是弃权,剩下來的八个人,张书记三票加上李副书记的两票,五票对陈县长的三票,胜负毫无悬念,因此,你们政府楼这边,大家都绷着脸,很紧张啊。”
向天亮坏坏的笑了,“这么一个鬼地方,本來就阴森森的,县委要是搬走了,剩下县政府这百來十号人,那还让不让人工作了。”
邵三河站了起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得回去了。”
“不陪陪我了?”向天亮笑问道。
邵三河走到门口,回过身又道:“兄弟你记住,晚上别留在这里值班。”
“为什么?”
“这里晚上有鬼。”
向天亮拍了拍腰间的手枪,笑道:“我有枪,怕个球啊。”
邵三河笑了笑,“问題就在这里,鬼不怕枪呢。”转身走了。
向天亮身体打了个寒颤,久未活动的右耳朵,忽地毫无征兆的抖了两下。
咦……向天亮怔住了。
难道说,真有麻烦了?
“嘭,嘭。”有人敲门。
向天亮吓了一跳,喘口大气才回过神來。
“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