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县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
向天亮瞅着余胜春笑。
这笑不带声,几分坏,几分怪,还有一二分的得意。
“哎,别笑了行不行?”
“我干吗不能笑啊?”
“你的笑有些渗人,我心里发冷。”
“得了吧,书记同志,请坐下说话。”
余胜春坐下道:“今天的三县区联席会议,还真不能怪市里的领导,也怪不了北城区那两位新上任的领导,你可能想不到,始作俑者竟然会是一帮离退休的老干部。”
“我想也是,这屁股决定脑袋的事,象刘书记高市长那样的领导,不至于会干得出来。”
余胜春点着头道:“清河有三多,西区多商贩,南城多美女,北城多官吏,北城区有一位离休干部,在京城当过副部长,离休以后住在省城,老人家是生命不息,革命不止,清河市北城区委书记赵经民和区委副书记、区长祝桂秋,都是省委组织部刚刚下派的干部,这两人门槛精啊,来上任之前,专门去拜访了老人家,老人家热情一上来,居然回到清河过春节来了”
“呵呵……老当益壮,难能可贵嘛。”向天亮笑道。
余胜春笑着说道:“可不是么,春节期间,几十年没回家了,老人家高兴啊,为了给赵经民和祝桂秋撑腰,特地请来了北城区的一大帮老干部,名曰为建设家乡出谋画策,这本来也没事,可市委书记刘如坚和市长高尧正好在市里过年,一听到老人家来了,岂能不去捧场呢,于是,刘书记和高市长也去了。”
“得,刘书记和高市长一去,不来事才怪呢。”向天亮感叹道。
余胜春继续说道:“是啊,当着几十名老干部的面,刘书记和高市长当然要虚心的问,大家有什么好建议,有几位好事者就说,应该把原来的三县贸易市场重新搞起来,还有的说,干脆搞个开发区吧,结果一扯到开发区,有人就说,滨活县一个穷地方,凭什么要搞经济开发区,干脆把滨海县的经济开发区搬到三县交界地区,废物利用,节约土地嘛。”
向天亮听得连声的叫骂,“他妈的,他妈的,这帮该死的臭老头。”
余胜春忍着笑说道:“你想啊,老部长几十年没回过家了,他哪里知道其中的名堂啊,听了大家的踊跃发言后,对刘书记和高市长说道,小刘书记,小高市长,这样的大好事,你们市委市政府应该大力支持嘛。”
向天亮苦笑着道:“于是乎,小刘书记和小高市长只有当场同意的份喽。”
余胜春又道:“正是如此,当然,其中也因为赵经民和祝桂秋初来乍到,急于想整出点成绩来,本来么,北城区郊外是大片的湿地,属省级自然保护区,不允许搞开发,而南河县是能源重点县,之所以滨海县能有一个经济开发区,是国务院作为扶贫项目批下来的,真要是搞什么三县联合经济开发区,那叫什么事啊?”
“可是,这问题是……”向天亮沉吟了一下,好奇的问道,“老余,假如,我是说假如啊,假如真的是三县区联合搞这个经济开发区,你说能搞成功吗?”
“哈哈……”余胜春大声的笑了起来,“天亮老弟啊,你还记得这样的老话吗?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扛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即使刨去其他因素,你认为三县区联合经济开发区能搞成功吗?”
向天亮又问道:“那就奇怪了,北城区的赵经民书记和祝桂秋区长,都是省府机关里出来的人,见多识广,难道不知道其中不但无利可图,反而会劳民伤财吗?”
“无利可图?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余胜春反问道。
向天亮摇了摇头,“我不懂,我不知道其中还有什么利益可图。”
余胜春笑道:“有一块经济开发区的牌子,这好处多了去了,比方说,一,有很多经济政策可以放宽,二,外贸自主权可以扩大,三,外汇管制可以比照南方特区那样开放,四,中央有关部委的年度财政支持,关系好门路广的,这数目可不少,五,省里有一笔启动资金五拿,六,象你们滨海县,有了这个经济开发区,那么,经济开发区的税收,市里是无法截留的……等等等等,总之,有了经济开发区,可谓财源滚滚,名利双收。”
“我的天,这么多好处啊,难怪,难怪。”向天亮不住的叹息着。
“所以,你们滨海县的经济开发区,你可要好好好的保住了。”
向天亮瞅着余胜春笑问,“老余,说句良心话,你真的不动心?”
“哈,我说不动心,你会相信吗?”
“鬼才相信。”
余胜春笑道:“但是,你我是铁三角中的两个角,我抢你的,等于是自毁长城。”
“嗯,这个人情我领了。”
“其实,刘书记和高市长也是无所谓的,这个经济开发区一县独办也好,三县区联办也罢,对们没有任何关系,对他们来说,只要不出乱子,怎么着都成。”
向天亮点了点头,“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北城区的赵经民和祝桂秋都是新来的,我可不怕他。”
“哎,你现在可以放宽心了吧?”
“当然。”
“不用再装病了吧?”
“我还装个球啊。”
“那么,你可以起身走了吧?”
“不。”
“为什么?还想在我这里噌晚饭吗?”
向天亮呶了呶嘴,“我的公文包里有一份协议,是关于修建清滨公路的,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日子不错,你就顺便把字签了吧。”
“你不会真想敲我竹杠吧?”
“你先看看,你先看看。”向天亮乐道。
拿过向天亮的公文包,余胜春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材料,还没看几眼,嘴里就叫了起来。
“臭小子,你是有备而来啊。”
“呵呵,小意思么。”
“还小意思,你要我南河县支援你们滨海县一千万元,这是小意思吗?”
“老余,这笔买卖亏不了你。”
“亏不亏的我不管,既然是买卖,那我不做了行不?”
“这笔生意啊,你还非做不可”
“你想强卖强买?”
“呵呵,有点这方面的意思吧。”
“理由,你拿出说服我的理由来。”
向天亮问道:“首先,清滨公路全长七十公里,滨海境内四十五公里,你们县十五公里,北城区十公里,我没说错吧?”
余胜春道:“你少说没用的,我们县境内有十五公里不假,但那都是无人区,基本上是为你们滨海县过境用的,是泥土公路,还是水泥公路,对我们毫无影响,而且,当初两县有约在先,修路可以,你们想修十米宽的或十二米宽的,我们都同意,但不能让我们出钱。”
“此言差矣。”向天亮摇着头道,“老余啊老余,你这个人那,在机关里白待了这么些年,你算的只是经济帐,可是你算过政治帐吗?”
“政治帐?你继续说。”
向天亮说来是头头是道,“一,你们南河县七十万人口,年财政收入三个多亿,我们滨海县人口一百二十万,财政收入还不满一个亿,富县支援穷县,实现中央关于先富带后富的战略决策,你南河县拿一千万赚个好名声,这能叫亏吗?二,你老哥到南河县来,不是扎根干一辈子革命,而是作为跳板,来捞政绩准备继续进步的,你花公家一千万元,帮我们把路修得又宽又漂亮,到时候不就是你个人的一个大政绩了吗,三,清滨公路是省道线,也是海防战备公路,那十五公里是在你们南河县境内,你们要是不出钱,等于是一个富县让一个穷县帮着修路,这要是传出去,影响不好哟。”
余胜春怔了怔,“你还别说,这方面我是考虑过,但没有你想得深。”
“我说得有道理吧?”
“嗯,很有道理。”
向天亮瞥了余胜春一眼,脸上露出了坏坏的笑意,“我还有一条理由呢。”
“你说,还有什么理由?”
向天亮坏笑着说道:“我呢,在《东江日报》社有个记者朋友,是个高级记者,他正要来滨海找我,假如,我说是假如啊,假如他来了,听说我一个堂堂的副县长,来到你们南河县参加会议,结果却因为喝了县委招待所的假酒而中毒住院,差点丢了性命,呵呵……老余你说说,这要是当作新闻登到《东江日报》上去,会是个什么影响呢?”
“你……”余胜春噌的起身,顿了顿,涨红着脸又坐回原处,“天亮,这可使不得啊,你这不是毁人毁己吗。”
向天亮满不在乎的摇着头,“我不怕,我就是这么一个人,真要是在滨海县实在混不下去,大不了去找江厅长,当个警察从头再来,但我可赚了啊。”
“你赚了什么啊?”
向天亮乐道:“牺牲我一个,搞臭你全县,一本万利哟。”
“臭小子,有你这么损的吗?”余胜春骂道。
“签字签字,废话少说,早签早走人哦。”向天亮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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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胜春摊着双手,无奈的苦笑道:“我一个县委书记,签字没用,你得找我们谭俊县长签去。”
向天亮冲着余胜春呸了一声,“你少来这一套,谁不知道谭俊是你的手下,什么事都顺着你啊,快签快签。”
“唉……碰上你小子,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喽。”
“呵呵……”向天亮嗖的下了床,咧着嘴哼唱起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