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灵芝抱着孩子和他男人来跟百顺、盖草和似锦告别。
灵芝的眼睛红成了一个熟了的桃子,让似锦看了心疼。
随同而来的卢阿婆说:“灵芝婆婆那边催得急,都嚷着要看草草;草草他爸厂里的事也忙,也只好让他们一家子回广东了。”
灵芝的男人一个劲地赔笑,什么也不说,只知道撒烟。
似锦是不吸烟的,可百顺和盖草也没接他的烟,脸都阴着。盖草说:“灵芝啊,去了那边把草草带好就是,有空了就带草草回来,舅爷想你们。”
百顺挤出一丝笑,说:“灵芝,难说我过不久又去广州,好久没吃广东的双皮奶了,怪想的。到了那里,我肯定去看你和草草。”
灵芝说:“舅啊,到了那边尽管去就是,吃什么喝什么都会有的。”
似锦没什么说的,眼睛时不时望着天,他是不想让人看见他眼里的泪光。灵芝说:“似锦大哥,草草没你搭脚洗屁股,怕会好久不习惯呢!”
似锦走上前,摸了摸草草红红的小脸蛋,笑着说:“没了草草跟我洗脚,我也不习惯!”他从兜里掏出六百块钱来,塞进草草的花衣服里。灵芝见了,说这样不行,说什么也不肯要。似锦说,这一走,难说还能不能再见到草草呢,就算我给草草买点玩具什么的小东西吧。
似锦怕灵芝再推辞,就进了百顺的屋。
大家听了似锦说的话,都有些发呆。
卢阿婆催促道:“要走就早点,又怕太阳出来又怕雨;一路山高水远,车也不方便,耽误不得。”
“跟太姥姥、跟舅公公们再见!”灵芝借草草的话跟大家道别。她说得很大声,她是要给躲进屋里的似锦听见。
药儿来了,从灵芝怀里抱过草草,哎哟哎哟地直说舍不得。她说:“灵芝姐姐,你可要带草草常回来看我们哟。”
灵芝哽咽着答应。
药儿说:“似锦叔叔说好要送我去省城读书了,下个月可能就去。我们一走,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再见。灵芝姐姐,我们约好每年暑假寒假都回香草溪吧。”
灵芝说:“嗯,香草溪是我的家呢!”
药儿对卢阿婆说:“阿婆,你要把似锦叔叔留在香草溪哦,走到哪儿都要留住他。”
百顺和盖草说:“药儿啊,似锦叔叔要是留不住呢?”
药儿说:“要留下他不难,只要你们不乱跑啊。你们一走,似锦叔叔没人陪他,香草溪也就留不住他了。”
百顺说:“我们肯定留他不住,只有你才能留住他……”
卢阿婆眼见他们话越说越远,赶紧说:“快走吧,别逗药儿了,赶路要紧。”
送灵芝走的路上,一路陆续有人加进来,送行的人越来越多,走出寨子的时候,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出来了。
都说别送了,却还在一路送。
都舍不得灵芝和草草走。
灵芝和草草终究还是走了。
送走了灵芝和草草一家,大家聚在那里还没有走。都说灵芝嫁得太远了。
百顺和盖草笑药儿:“药儿,你以后不要嫁得太远哦!”
药儿也笑,说:“越远越好!”
百顺说:“看这丫头,也是留你不住的。”
盖草说:“药儿是金凤凰百灵鸟呢,留住她干什么,巴不得她飞到北京城里去,我们也好到北京去住几天。”
卢阿婆说:“别说药儿了,百顺盖草你们也难得在家住几天,过几天也会走,天南地北的也不晓得你们要到哪里去,都留不住!只有我们这些呆头呆脑的几个人,赖在香草溪这个草窝窝里,一世人不晓得外面是个什么鬼样子!——唉,不晓得好得很!”
卢阿婆又说,是好得很呢!
大家不说话,各自散了。
只有药儿,又亮起嗓子唱起了歌:
山的上咧茶的花咧,
朵的朵溜的开的嗬嗯嗯的嗨,
溜的西啦的咧;
一的对溜的蝴咧蝶里的咧,
飞的拢啊来的咧无的来……
药儿像一只快乐的蝴蝶,她的歌也像一只快乐的蝴蝶,四处飞。这是个快乐的女子,快乐的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