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车的后座里,周松林眯着眼睛,一直在闭目养神,仿佛已经熟睡,街灯从窗外照射进来,映在他安详的脸上,王思宇坐在副驾驶位上,瞥了一眼倒视镜中面目慈祥的老爷子,望着他眼角多出的两道鱼尾纹,心里没来由地一酸,忙伸出手来,小心地打开音响,放了一首周媛平时最喜欢弹奏的钢琴曲。
在舒缓的乐曲当中,周松林的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赞许般地点点头,把脸靠在车窗上,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手指在膝盖上轻轻跃动,打着节拍,司机把车开得很慢,奥迪车在密集的车流中缓缓行驶着,王思宇点了一颗烟,摇开车窗,把目光投向窗外,看着路边闪烁的灯火,也陷入沉思之中。
周松林并没有讲来省城办的究竟是什么事情,王思宇也没有去问,他很清楚老爷子的套路,办事固然重要,但更加重要的是,在处理事情的过程中,想方设法结交官场中的实权人物,充实人脉资源,把关系网编织得密不透风,这是老爷子一贯的做法。
当初通过处理省电视台曝光青州市信访局门卫打人事件,周松林成功地和方如海攀上关系,并借机与方如镜结识,这为他争取青州市市长的位置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只是老爷子处事手法更加老道,他从不轻易加入任何派系,却能够与各个圈子都有所交集,在复杂的环境中游刃有余,这的确是一种高超的政治艺术。
周松林这次宴请焦南亭,想必走的也是曲线,他的最终目标应该是华西省的三号人物,省委副书记孟超,如果能够成功进入孟副书记的视线,老爷子的仕途恐怕会更加平坦些,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真正的一方大员,到时若是在西山县过得不如意,就想办法重新回归老爷子的麾下,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皱着眉头抽了几口烟,王思宇把烟头弹了出去,缓缓关上车窗,想到即将见到那位焦大秘书,他不禁无声地笑了起来,对焦南亭这个人,王思宇还是非常好奇的,自己的两次工作调整都与他有关,但在省委办公厅期间,每次与这位焦大秘见面,对方却都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语气上虽然客气,但其中带着一种疏远的意味,这让王思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总觉得事出蹊跷,他此时也充满期待,想通过这次宴会,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车子停稳后,服务生迅速地拉开车门,一行人上了十一楼,进了一家豪华的包间,在点了酒菜之后,坐在桌边等了十几分钟,一身西装革履的焦南亭便出现在门口,周松林赶忙迎了过去,两人看起来已经颇为熟络,握着手亲密地聊了几句,焦南亭的目光很快落到王思宇的身上,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竟抢先伸过手来,笑着说:“王主任,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王思宇忙握着他的手用力摇了摇,微笑道:“是啊,有小半年没见面了,焦大秘还是气度不凡,风采依旧啊。”
焦南亭摇头道:“王主任过奖了,在你这翩翩美少年面前,我焦南亭实在是黯然失色啊,最近在西山干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王思宇故意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轻声道:“一言难尽啊,焦大秘,咱们今天还是只谈风月,不谈工作吧。”
焦南亭不禁微微一怔,神色复杂地望了他一眼,似是随意地道:“好啊,就听你的,今晚只谈风月,不谈工作,王主任年轻有为,前程远大,自然是错不了的。”
王思宇听他话里有话,就笑了笑,让开身子,焦南亭与几位青州干部蜻蜓点水般地握了手,就在周松林的陪同下入了席,服务员很快将酒菜端了上来,众人推杯换盏,喝得欢畅。
有王思宇在旁边作陪,穿针引线地制造话题,焦南亭在酒桌上少了几分矜持,他与周松林等人之间的聊兴也渐渐浓了起来,青州来的这些干部们把姿态放得很低,频频敬酒,不知不觉间,众人已经喝掉了四瓶五粮液。
为了让焦南亭能够放开量,王思宇就比其他人多喝了几杯,一时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倒比平时精神了许多,他笑着坐在焦南亭的右侧作陪,一直在观察着焦南亭的行为举止,留心对方的表现,打算找机会解开心中的疑团,但焦南亭的酒量也是极好,虽然也喝了不少,依然谈笑风生,讲起话来四平八稳,丝丝入扣,没有丝毫醉酒的迹象,这时套话,当然不是最好的时机。
王思宇正要再次举杯时,焦南亭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看了眼号码,见是孟书记打来的,忙摆了摆手,桌子上登时安静下来,焦南亭接通手机后,低声应答了几声,就挂断电话,转过头来,神色中带着稍许的遗憾,对周松林悄声道:“周市长,真是抱歉,孟书记有急事找我,必须马上回去。”
周松林微微一笑,露出了十分理解的表情,握着他的手轻声道:“焦秘书,没关系,来日方长,有空还请到青州走走,让我好好安排你一下。”
焦南亭笑着点头道:“好的,周市长有心了,以后方便的时候,一定登门拜访。”
两人客套一番后,众人就送他到包房门口,焦南亭停下脚步,拉过王思宇的手,轻轻拍了拍,低声道:“王主任,你有我的电话吧,平时多联系。”
王思宇笑着道:“一定,改日若有空,我做东,大家再聚聚,请焦大秘不要推辞。”
焦南亭笑着点点头,手上用力地握了握,就向众人摆了摆手,转身走了出去。
他离开后,酒桌上就少了几分拘束,更加热闹了些,能出席这种场合的,自然都是周松林亲近的干部,众人大都清楚王思宇在市长心目中的分量,众人便把目标放在了他的身上,摆起了车轮战,王思宇见了青州老乡,自然也非常高兴,便格外豪爽,来者不拒,好在周松林适时发话,他才没有当场喝倒,酒足饭饱之后,其他人出去唱歌,王思宇则陪着周松林回到酒店,陪着老爷子下了几盘象棋,喝了盏浓茶,醒了酒之后,便转身告辞。
开车返回电视台家属楼时,已经接近夜里十一点钟,他把小车停好,醉醺醺地下了车,回到楼上,他没有敲门,直接拿钥匙打开房门,却发现客厅里没有人,书房里依然亮着灯,王思宇轻轻地关了房门,换了鞋子,把外套挂在衣架上,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门口,顺着门缝望去,却见裹着浴巾的叶小蕾正在认真地看着一本书,不时在旁边做着笔记,她居然没有注意到王思宇的归来。
叶小蕾像是刚刚洗过澡,头发依然湿漉漉地披在肩头,身上只披着粉红色的浴巾,两条白皙修长的玉腿都露在外面,王思宇可以清晰地看到一段白生生的身子,以及胸前引人遐思的一道乳.沟,逡巡良久,被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吸引,王思宇的目光停留在那张漂亮的鹅蛋脸上,温柔地注视着,叶小蕾似是在想着复杂的难题,抬手梳理了下头发,便捏着圆润削尖的下颌,静静思索起来。
王思宇站在门口窥视了半晌,便哑然一笑,转身回到沙发边,脱了衣服,走进卧室,稀里哗啦地洗起澡来,这时外面才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浴室的房门被轻轻敲响,门外传来叶小蕾柔美的嗓音:“是小宇回来了吗?”
王思宇应了一声,笑着把房门打开一条缝,露出半张脸来,见叶小蕾已经换了件雪白的睡衣,正踏着绣花拖鞋站在门外,他赶忙笑着说:“小蕾阿姨还没有休息吗?我回玉州来办些事情,刚喝了酒,见时候太晚了,就没给您打电话。”
叶小蕾嫣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刚才看书看得入神,都没有听到开门的声响。”
王思宇笑了笑,忍不住轻声调侃道:“小蕾阿姨,那你可要小心些,别再进了贼。”
叶小蕾笑着说:“小宇啊,你可不要吓阿姨,玉州的治安应该还好吧,倒很少听说小偷入户盗窃的。”
王思宇在她隆起的胸前瞄了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小蕾阿姨,小心些总是没错的,不然损失可就太严重了。”
叶小蕾微微一笑,柔声道:“小宇,你先去洗澡吧,阿姨在外面等你,顺便聊下天鹏的事情。”
王思宇笑着点点头,望着她转身走了出去,盯着那摇摆的翘臀半晌,摸着下巴笑了笑,才轻轻关上浴室的房门,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唱起了自创的‘十八.摸’,冲了澡后,他又倒在宽大的浴缸里泡了一会,才在腰间裹了一条浴巾,若无其事地走出来,坐在沙发上,喝着叶小蕾泡好的浓茶,从茶几上摸过一份沉甸甸的材料,仔细地看了起来,叶小蕾坐在他的对面,耐心地进行着解说。
根据叶小蕾的调查结果,华西省内的这次乳品价格战是国内几家大型企业联手推起的,其目的无非是为了扩大市场份额,以成本及规模优势直击华西本土乳品企业的软肋,以低价清理市场,让规模较小的杂牌军在价格战中出局,以达到重新洗牌的目的,而天鹏乳业虽然占据了一定的市场份额,但起步较晚,没有赶上乳业发展的黄金期,家底单薄,没有能力拼消耗,在竞争中处于劣势极为正常。
叶小蕾采集了十五个省份的样本,发现这种最残酷的价格战一般只持续两年时间左右,在达成占据市场的目的后,那几家企业会再次联手提升产品价格,开始追求利润的最大化,也就是说,天鹏乳业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能不能熬过最艰难的一段时间,通过这段时间的市场调研和财务分析,她对天鹏乳业还是极有信心的,并且提出了一整套的应对方案,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走差异化竞争的路线,重新优化产品线,与外来品牌的主打产品形成错位竞争,暂时避其锋芒,除此之外,要在服务质量与产品研发,奶源基地建设上多下功夫,只要能够挨过两年的严冬,天鹏乳业就极有可能会实现新的高速增长期。
王思宇把材料都看完,又提了几个尖锐的问题,叶小蕾都从容不迫地给了解答,王思宇呷了一口茶水后,把身子仰在沙发里,皱眉抽了几口烟,就笑着问道:“小蕾阿姨,雅莉那边怎么说?”
叶小蕾微微一笑,点头道:“黄总很赞成这份建议,她前些日子专门去了趟青羊,和张总也沟通过,都觉得这套计划还是切实可行的,昨儿她还决定,让我周一去青羊的生产基地呆上一段时间,帮他们抓好成本控制。”
王思宇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就笑着说:“好,那我也没有意见,只是希望小蕾阿姨在把事情料理妥当后,能够早日从天鹏乳业里抽.出身来,我们进行下一步的深入合作,我打算再注册个公司,项目由你选,公司的业务都交给你来打理,如果启动资金不够,我还可以和银行方面沟通,贷笔款子出来,你放心大胆地做事,我不会干涉公司的运作。”
叶小蕾优雅地一笑,调整了下坐姿,跷起腿来,似笑非笑地望着王思宇,轻声道:“小宇,你在仕途上发展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想着经商?”
王思宇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端着茶杯站起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望着窗外的夜景,轻声道:“仕途之路满是凶险,稍不留意就会折戟沉沙,如果有一天我倒下去,希望能留下足够的钱,让自己的女人们安度余生。”
叶小蕾的神色不禁黯然,摸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就放下杯子,苦涩地道:“小宇,你虽然花心了些,但总算比显堂有良心,他只顾着自己的虚名,却没有想着给我们娘俩留条退路。”
王思宇微微一怔,转过身时,却见叶小蕾已飘然离去,走回卧室,他从后面跟了过去,在门前徘徊良久,摇头笑了笑,便关了灯,拿了毛毯躺在沙发上,皱着眉头望向叶小蕾的卧室,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