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教授住的是四楼,饶是这样,谭纶背后都浸出了汗,倒是冬天,就是出汗,也有外衣套着看不出来。等毛栋去按门铃,谭纶才想起陈思敏是谁。这女人原是位小有名气的电影明星,瞧着还二十多岁,其实已经三十七八了,比毛栋年纪小不了几岁。
出道极早,十三四岁的时候就上过《大众电影》封面,几乎算是跟刘晓庆同期出道的。后来辗转跑到香港去拍了几部X级片,那时香港兴这个,传闻是被香港**逼迫的。
但无论缘由,因为这样就被内地给封杀了。算来息影已有七八年了,也不知怎么跟这毛栋结的婚。想来这年头八卦周刊还不时兴,那小报记者的触角也没那么灵敏。
倒是记得十几年前,傅链久还是个毛头孩子的时候,将陈思敏的海报从杂志上剪下来的插页贴满了墙壁,还被傅清浦嘲笑过。
现在瞧她那身段脸容,保养得算是极好,就是气色来看,活得还算滋润。
谭纶也都做过跟她同床共枕的X梦,想起她是谁,瞧她就有点别扭。
陈思敏倒没注意到他的眼神,门铃响没几声,就听到屋里一个女中音在回话:“谁啊?”
“吴妈,是我,毛栋!”毛栋说道。
“小毛啊,快进来。”回话的是个男声。
防盗门拉开,就看个五十多岁的绑着围裙的妇人站在那里。
“思敏也来了?”吴妈低声说,“农老师心情不好,你还是别进来了。”
陈思敏笑说:“没事。”说完一侧身就进去了,吴妈跺脚就拉过毛栋手里的东西,才看到谭纶:“这位是……”
“我是农老师在职研究生班的学生,谭纶。这来京城一趟,就想来看望农老师。”谭纶笑着将东西往门边一放,“既然农老师心情不佳,那我改天再来……”
“来了就进来吧。”农老师的耳力倒不错,谭纶说的声音不大他倒听到了。
农老师的家是四房两厅的格局,客厅正对大门,一张转角楠木沙发就在那里,陈思敏进去就坐在侧首,一个低头在看书的白发老人,连余光都不瞧她一下。
毛栋和谭纶换了鞋才进去,吴妈就把门关上,将送来的东西提到客房里放着。
谭纶来前就打听了些农老师的事,这位老教授全名叫农鉴冰,在人大的名气颇大,前头也说了是拿国务院特殊津贴的,这在2001年的时候还算了不得的事,何况他是80年代末就开始拿了。
后来才慢慢的变得寻常起来,连三四十岁的人,有些些微成就就能拿国务院特殊津贴,全国要统计一下,都有好几万人去了。
农鉴冰脾气有些古怪,这是谭纶听来的,说是跟他终身未娶有关。
但陈岱孙、金岳霖也终身未娶,却也没听说有什么性格障碍,反倒是豁达纯真得让人惊叹。
听着脚步声到身边,农鉴冰才取下老花眼镜,侧头看向谭纶:“你是在职研究生班的学生?”
“嗯,我叫谭纶,不知农老师有印象吗?”谭纶微笑问道。
谭纶,谭纶,农鉴冰在心头默念了几遍,才抬头说:“你是在蒙北做事的吧?”
谭纶笑着点头:“农老师记性好。”
农鉴冰嗯了声说:“坐吧,别老站着,久站伤肾。”
谭纶瞬间被这句话给雷倒了,但看农鉴冰一本正经的模样,只得挑着另一头的单人沙发坐下。毛栋却跟陈思敏挤在一张沙发里。
“农老师,我跟老毛过来找您,是想问问您,上次提交上来的课题批复了吗?”陈思敏这话本想单独跟农鉴冰相处时才问,却看谭纶一时走不了,只得当着他的面就问了。
农鉴冰像是没听到她说话,低头翻起书。
谭纶瞟那书脊一眼,是叔本华的《论意志的自由》。农鉴冰的专业不是哲学,但看看哲学书还是正常的。
在这些老教授的眼中,这反倒是一种调剂,却能旁触类通,不定还能变成半专业。
“农老师,我想问问课题的事。”毛栋被陈思敏推了把,才尴尬的开口。
农鉴冰将书一推:“做学问就要好好做学问,课题交上来,也不能一昧冲着审核委员的口味,你看看你这两年交的课题。去年还马虎,《论人口发展与社会文明》,今年的却是《独生子女的悖论》,有什么悖论的地方?再说你的论点,你把论点放在马寅初的《人口论》上面,马的《人口论》是基于马尔萨斯《人口论》的基础上。但要是说全面控制人口,就能带来繁荣,那是完全错误的,人口红利就无视了?”
毛栋被批得微低下头,陈思敏不懂这些,却知要是课题不批的话,毛栋的教授头衔就保不住了。何况课题批下来,才能拿到经费,生活才有保障。
做影星这些年,陈思敏可没攒下多少钱,看的是毛栋老实又能弄些钱才嫁给他。在学校里,也能逃开那些狗仔队的视线。
谭纶听得津津有味,却不想农鉴冰突然转头说:“小谭,你说说这人口红利的事。”
陈思敏脸上立时浮起讥诮之意。
连毛栋都头疼的课题,这谭纶能说出什么门道来?说他在蒙北做事,看他年纪最多也就是个科级干部,见识可想而知。
谭纶先是愣了下,偏头整理了下思路才说:“人口红利是人力资源优势的一部分,也是生产成本的一部分。就我国来说,从60年代到70年代就有一波人口红利出现了,但可惜的是,那时候没能把握住。改革开放后,人口红利的优势才展现出来。由于多子多女,抚养成本低,可创造的社会价值高,特别是在经济增长进入快车道的时候。往外看日本在五六十年代的经济增长,人口红利也是一部分推力。但由于八十年代初开始施行的独生子女政策,随着年纪结构调整,在未来二三十年代,人口红利优势消失,经济转型势在必行。”
农鉴冰、毛栋都愣了下,倒不是谭纶的话有何出奇,却是谭纶年纪不大,又不是社会
学经济学专家,能有这种分析算是不错的了。
“你在蒙北是做什么官?”陈思敏突然问。
谭纶微微一笑:“不好说。”
陈思敏猛地感觉这个年纪看着比她小上十来岁的年轻人可能是头披着羊皮的狼,说不定到了某个地方会更加生猛。
但那感觉也就是一闪即逝,早已不是在娱乐圈那浑浊之地,也不是能放浪形骸的年纪了。
“小谭说得很好,你这个课题要改一改,把人口红利和人口论,跟经济形势揉合在一起考虑,”农鉴冰看向毛栋说,“委员会那边我会帮你说一说。”
毛栋感激道:“谢谢农老师。”
心里一块大石落地,这审核委员会手握全国社会学课题的生杀大权,农鉴冰又是委员会的执行委员,属于极有发言权的,他肯帮忙,再多半是不会被批回来的了。
“小毛啊,你有空可以到小谭那里去做做调研嘛,蒙北是少数民族地区,做社会学分析极具代表性。”农鉴冰微笑说。
“我代表县里欢迎毛教授到蒙北调研。”谭纶笑道。
县里?陈思敏微蹙眉想,这年轻人是县里的官儿?
“好了,都留下来吃饭吧,吴妈,把桌子摆一下。”
谭纶瞧瞧时间,这才下午两点,就是吃饭时间早,也没早成这样的。等吴妈把桌子拿出来,他才愣住,那是麻将桌啊。
“我呢,做一辈子学问,就爱这一手,本来知道小毛要过来,就想着要让吴妈上桌才凑成一桌,”农鉴冰笑说,“小谭你来得好,四个人正好一桌,吴妈那牌太臭。”
谭纶不知说什么好了,来看老师被拉着上桌打麻将,这叫咋回事。
“你不是不会打吧?”陈思敏轻蔑道。
“打得不好。”谭纶挠头说。
“再不好能比吴妈还差?上桌。”农鉴冰起身说。
吴妈拿出一盒麻将,把章子哗啦啦的倒在桌上,农鉴冰就说:“我打的是湖南麻将,先跟你说下规则,免得你不会。”
麻将这玩意儿各地方都不一样,规划千差万别。湖南麻将是没风牌的,东南西北中发白都要去掉,只打108张。农鉴冰打得更怪,要打258将。
也就是说,就是牌能和了,要是没有258筒万条中的一对做眼,就没办法和。
其它的都差不多,但七对有别,有豪华七对,双龙七对,三龙三对的说法,这都是要加倍的。
打牌也不能打卫生麻将,但打得比较小,一块钱一张。把筹码都分好,谭纶就搓牌码牌。
他也有些年头没打麻将了,湖南麻将还是第一回,但上手极快。几盘过后,就大杀特杀。让农鉴冰这麻坛老手都呼呼的吸冷气。
陈思敏更是老拿眼睛瞪他,心想跟农老师打牌也不知道放水,真是笨蛋。
几圈下来,谭纶赢了一堆筹码,那头吴妈也做好了饭,农鉴冰就将牌一堆:“吃饭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