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娘娘,云台殿的丽昭仪殁了!”
睡的迷迷糊糊的魏清莞哄然间听到小门外李默的一声轻唤,吓得瞬间坐起,脑子之中一阵空白,心突突的跳着!
晨曦泛白尚未拉开的帷幕带着一丝青灰色,魏清莞脑子发懵,就见半夏和挽春一拥而进,洗漱穿衣,忙而不慌,魏清莞用着拷问的眼神对着半夏,想要问她李默刚才的话可是真的。
半夏无声的点了点头,一旁有条不紊伺候着东方宸的李默,轻声道“夜里头奴才找了太医去云台殿的时候,昭仪娘娘就已经不好,太医把了脉,气血两亏,情绪不稳,血崩不止,用了许多法子,却始终不成有效,那时候昭仪娘娘都说不出话,没多会人就去了。”
李默低声的说着,东方宸脸色不愉沉声的听着,一番话只捡了好听的说,没有在大早上的说什么让人晦气的话。
其实,瞒下的还有许多,丽昭仪死相极为恐怖,睁大瞪圆着双眼,嘴唇张的极大,像是要说些什么。
而死后,跟着一道去的陆小主想让她闭上眼睛,可试了许多次也无法成功,最后还是太医想了法子让眼睛给闭上的,当真应了那句死不瞑目的古话。
魏清莞的脑子尚在轰鸣之中,她仿佛瞧见了那时候的原身,满身血污的躺在帷幔堆织的秀床上,手紧紧的抓着那两道喜帐,生下儿子以后,气息不喘,血崩而亡的境况。
同样的血崩而亡,她来到了原身的身上,死而复生,那丽昭仪呢?
“娘娘……”
半夏轻声唤着,让魏清莞飞远的心绪收回,脸色不好的她看起来有些恍恍惚惚,挽春自小厨房端了两碗冰糖燕窝,好让二人垫垫肚子,魏清莞没有胃口,不怎么爱吃,可瞧着东方宸也是一副恹恹的模样,倒是劝着他先喝了点,又让挽春泡杯参茶来提神。
云台殿内早已不似昨夜那样杂乱,丽昭仪故去后,锡兰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早把屋内床榻收拾的干净,帮着陆芙蕖一道将丽昭仪身上的血污清理干净,为她整理遗容。
脸颊凹陷,眼窝泛黑,满脸苍白,昔日趾高气昂艳光四射的丽昭仪再不复从前的美貌,她静静的躺在床榻上,等着内务府的人抬来棺材,收殓入棺。
一夜未眠脚上又带着伤的陆芙蕖也不曾好到哪儿去,她的双脚站在地上直打颤,可依旧强忍着,牙根紧咬。
亲眼看着一个人死亡却不能言语的过程是渗人的,看着丽昭仪到最后只能进气而无法出气的时候,她的心里眼里说不出的酸痛。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她不是真的那么狠毒,可看着丽昭仪的模样,她像是看到了她的娘亲,让人陷害而不自知,一点一点的,就这么气息奄奄,离世而去,留她一人在这世间十七年,受尽苦处,而不自知。
眼泪溢满眼眶,哭的不是丽昭仪,而是为她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娘亲,以及从前那个卑微的自己。
内务府的人不消多会便抬着金丝楠木的寿棺,几个成事的老嬷嬷亲手为死去的丽昭仪画上了妆容,梳上发髻,让她苍白的脸颊有了些许容色,将她整理端庄之后,几个太监才小心的将她放入寿棺。
东方宸与魏清莞赶到时,贤妃与颖妃早已让人将祭台安置妥当,元宝香烛,牌位贡品,尽数安置的妥当,香炉内的三支清香早已冒着袅袅的烟气,陆芙蕖为丽昭仪换上了一身素服,凄凄然的跪在火盆旁化着冥币纸钱,神情恍惚。
云台殿内空旷,因丽昭仪算犯事在身,死又不是好死,除了颖妃与贤妃不得不到场,宫里的其他人,连带着那些新晋的秀女,没有一个前来祭奠的,显得格外冷清。
“可怜了丽昭仪,气性太大,皇上都说了,会找到李太医还她一个清白,怎么就不能好好的吃药,非要动那样大的肝火,如今……唉!”
贤妃换下往日的锦衣华服,一身杏色沉静的缎子绸衣,不出挑,不咋眼,带着十分惋惜的神色,蹲下身在陆芙蕖的身旁,轻叹着说道。
“你呀,也别太伤心,人死不能复生,本宫已经派人去通知了陆大人以及陆夫人,想来他们不久就会进宫吊唁,一会见了,好歹也劝慰着点,他们年纪大了,比不得我们年轻,能看开,始终是白发人送黑人……”
一番细心的轻声叮嘱,又是一阵长叹,一无任何的破绽,连东方宸看在眼里也有些许的赞许,跪在地上的陆芙蕖不得不佩服贤妃这样的性子,而一直冷眼旁观着的颖妃始终默不作声,做好手中之事。
若不是昨夜,她亲眼见到贤妃对着丽昭仪一阵的讥笑,她或许真的会相信,贤妃此刻的良善真的是发自内心,可惜……
看破不说破,乃后宫安身立命之根本!
陆芙蕖点了点头,眉眼之间的伤心更深,东方宸并没有到后头去看一眼丽昭仪最后的哀容,只是最后的在那灵位前点了一柱清香,以示悼念。
他面色暗沉,唇角紧闭,眉头紧锁。魏清莞知道他心中难过,到底也是跟在自己身边六年的女人,没有爱情,至少也有其他的感情吧,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他曾经那么宠爱她!
“皇上,姐姐临死前都在说自己是无辜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女一直坚信姐姐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还请皇上一定找到李太医,查明真相,以告慰姐姐的在天之灵。”当东方宸祭奠完准备抬脚离开之时,陆芙蕖的一双素手揪住了东方宸的衣袍,眼含泪水,无不可怜的抬头,凄凄然的说道,眼神之中满含着坚定。
“皇上,陆小主与丽昭仪姐妹情深,为了丽昭仪,陆小主的脚受了伤也是一路的奔走,瞧着她这点诚心,应下陆小主,也算宽慰了丽昭仪的在天之灵,若丽昭仪当真为人所害,查不出真凶,岂不是魂魄一辈子不宁!”
贤妃少有的在东方宸还未做出决定前开口,帮着陆芙蕖道。东方宸顺着她的话,果真瞧见那一双粉色绣迎春花的绣鞋之上沾染了许多血污,包着纱布的脚,还在颤颤巍巍的发抖着。
“李默,让太医来给陆小主换药,好生照料!”他未曾回答陆芙蕖与贤妃的话,只是淡淡的嘱咐了李默一声后,离开。
魏清莞没走,留在这里与贤妃颖妃一道主持丧仪,因事情还未查清,丽昭仪的死发丧出去到陆府的时候,只说是小产血崩,不治而亡,也算是给她留了死后哀荣,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陆大人陆夫人一道进宫吊唁时,魏清莞亲眼瞧见他们神情哀伤,从正殿中进来时,便是泪流满面,陆夫人由着两个丫鬟搀扶着,走路都在打颤,她扒着丽昭仪的棺木,说什么都不愿意相信躺在那里头再也睁不开眼睛的是她的女儿。
明明前两天她们还曾见面,她还曾鲜活的站在自己面前,让她好生物色乳母的人选。
哀痛不已的她就这么扒着棺木不住的哭泣,哭到声嘶力竭,就这么瘫倒在丽昭仪的棺木旁,整个人木然的由着两个丫头在吊唁完毕后,扶出了皇宫。
魏清莞在旁瞧着,忍不住的湿了眼眶,白发人送黑发人本来就是那样断人肝肠。丽昭仪虽然德行有亏,可她却有个爱她至深的好父母,那样的悲泣做不了假。
不由得,竟然让她想起那时原身逝去时,魏倾城说,魏缅与魏江氏进宫吊唁,而之后他们却已经在和太后商议着皇后的人选,果然,亲情这种东西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当魏清莞还在看着陆夫人离去的方向而久久愣神时,地上跪着化纸的陆芙蕖脸上落着一抹冷笑,畅快的笑毫不掩饰,只是头低的沉,不曾让人看到……
陆大人夫妇离开之后,魏清莞也离开了云台殿,颖妃因担心安宁公主,先让贤妃在此照应,自己离去一会马上回来。
当颖妃离开,云台殿内再无旁人之后,贤妃收去了往日面具上的贤良淑德,温厚无双的模样。
此刻,她对着丽昭仪的牌位冷然的笑着,而跪在地上的陆芙蕖也从地上起身,收起了适才的哀伤。
“真想看看她死时的哀伤与不甘,可惜,错过了!”
“她死的那样狰狞,我的心里真是畅快!”
一个云淡风轻,一个咬牙切齿,对着祭台之上烛光森森的牌位相视一笑。
贤妃伸手,将陆芙蕖鬓边落下的发丝捋直,笑道“如今,皇上对你已经有了一个仁心仁德的好印象,再等一等,再过不久,你就会坐上你姐姐的位置,取代她成为这后宫新得主子。
陆夫人,陆大人都要借由着你的喜怒为喜怒,仰你的鼻息度日,你不再是陆府中卑微的庶女,你是陆府的希望,只要你得了皇帝的喜爱,就是让陆夫人趴在你的脚下学狗叫,她都会肯,她的女儿死了,她往后的指望就在你的身上!”
“我一定不会让娘娘失望,我要让我母亲在天之灵好好瞧瞧,陆夫人对我卑躬屈膝的模样。”
陆芙蕖让贤妃说动,她的眼里似乎看到了陆夫人跪在她的身旁,暗暗哭泣,懊恼,愧疚的模样,也似乎看到尚在人间漂泊着的丽昭仪的魂魄,看着自己的母亲,求助无门的窘迫,她笑了,笑的那样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