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殿,景福殿、延休殿与安昌殿四个大殿皆被烧的一片虚无,工部的人派了人来亲自看过,回禀了东方宸后,东方宸决定重修这四个大殿。
四个大殿被隔开,与后宫各处不再相邻,防的是工匠们进来修建宫殿时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只是工期还未开始多久,京城之中一连三场大雨,绵延不断的下了将近半月,直到九月初,雨还在断断续续的不住落着。
一场场大雨下的连带着内城之中抬高了地基的商户有的都浸了水,更遑论其他贫户的人家,大雨造成了洪涝,尤其是京郊以外,大片将熟的稻子全都被浸在水中,等着发烂发霉发烂,想补救都不能,原本只等着喜庆丰收的人们,现下心中只有荒凉一片。
内府的折子如雪花片一般的堆积在东方宸的书案前头,连日来东方宸吃住都在太和殿,批阅奏折到丑时,一天只睡一两个时辰,眼下乌青尽现,工部亦加派了大量的人手抗洪排涝,只是天上的雨不停,他们手上实在是来不及,底下的工匠们亦是叫苦不迭。
东方宸下旨开仓放粮,救济灾民,将被洪水冲走了屋舍的灾民们安置在了一处,便于照顾,只是最让人不想看见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灾民之中开始有人出现呕吐,高热,甚至是死亡的现象,一度蔓延扩散,死了大量的老弱妇孺,尤其是京郊以外五十里的村庄内的人,不到十天的功夫,竟已死了大半,未免疫症扩散,京兆府尹下令关了城门,只许出不许进,只等疫症有所缓和之后,才准有人出入。
城外人心惶惶,所幸供给的食物和药品不断,这才未造成大的影响。
而这几日,东方琰身上也总是不大好,从魏清莞听从半夏的意见给他断奶的那一刻起,他就恹恹的,不爱喝牛乳,不爱喝羊乳,连饭也吃的少,断了三天的奶,小脸瘦下了一圈,早晚啼哭,把人折腾的够呛,尤其是当魏清莞抱着他的时候,他的头总是朝着魏清莞的胸口拱,一副小猪寻奶吃的模样,惹得魏清莞哭笑不得。
无奈之下,她只得吩咐了内务府重给东方琰寻了乳母嬷嬷来,让半夏几个人盯着,内务府的人机灵,没几日的功夫便寻了好几位乳母来供魏清莞挑选,魏清莞选了两个面向周正的人留下,其余人被打发了出去。
重有了奶喝的东方琰总算睡了一顿舒服的晚觉,可好日子没过几天,京城就开始下雨,屋子内无论摆了多少的碳来吸除湿气,却总觉得湿淋淋,恨不得身上都能挤出水来,东方琰从那时候起,开始就有着不大精神起来。
魏清莞对两个乳母照看的紧,怕是她们动了手脚,可乳母一天除却喂奶,其他的时候连带着东方琰那儿近身都不曾,太医们也来把脉问安过,只说是脾胃虚调所制,开了些健脾养胃的药,嘱咐着让乳母喝下,化了乳汁给东方琰喝下就是。
乳母们不敢懈怠,一碗一碗的喝,看的魏清莞有些不好意思,东方琰如今都要十个月了,早就是可以吃稀饭,蔬菜的时候,魏清莞早吩咐了人从六个月起就煮了各种的流食来喂他,从前养的极好。
如今也不知怎么的,就是不爱吃那些流食。东方琰的身子开始出现不正常是在昨儿夜里头,半夏陪着睡在一旁,突然觉得他的身子滚烫,忙的禀了魏清莞叫来了太医,太医解下他的衣衫发现,东方琰的身上起了许多的小红疹。
疹子密密麻麻的一片,从前心到后背,猩红点点,瞧着十分渗人,联合着这几日宫外的疫症,两位太医断言,是小皇子体弱,得了时癔,还需隔离才好。
不消多时,廊屋外头的秋菊来禀告说,两位乳母亦发起了高烧,连带着身上一道起了红疹,样子十分可怖,让两位太医一道去瞧瞧。
魏清莞瞬间愣在原地,脚下步子加快,紧跟着太医身后朝着乳母所住的廊屋而去。两间屋内的梨花木架子床上,两个乳母的症状与东方琰一模一样,都是高热不止,魏清莞的心揪到了极点,瞧着床榻上脸烧的滚烫的东方琰,只恨自己的不当心。
得了消息快步赶来的东方宸,脸颊消瘦,亦是担心的瞧了床上的东方琰,柔声的安慰着魏清莞“咱们琰儿是个有福的,那样大的火他都能平安的走出来,这次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魏清莞很是无助的点了点头,心中亦是这样安慰着自己。
而更糟糕的情况则是在太医熬好了清热抗毒的汤药后,怎么也灌不进东方琰的嘴里,甚至一度灌下去有呕吐的迹象,魏清莞心疼,有些慌乱无措。
“用麦管,大人喝在嘴里,一点一点的滴在琰儿的口中。”东方宸瞧着喂不进药的东方琰,不禁想起那时候魏清莞莫名发热,亦是用的麦管,半夏几人听到后,忙的去寻了东西来,魏清莞不顾阻拦亲自含了药,一点一点的滴进了东方琰的口中,东方琰像是出于本能,虽不情愿,可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魏清莞瞧着东方琰有了吞咽的动作,眉眼总算有了舒展,半夏不忍见她这样伏底着身子辛苦,自上前接过了魏清莞手中的药碗与麦管,要亲自喂东方琰,魏清莞不同意,外头却已传来了“太后驾到”的唱和。
灰褐色玫瑰紫净面妆花对襟长裙,面容肃穆的太后扶着身旁的柔福姑姑,身后跟着素面朝天,月白色苏绣草花纹锦衣长裙的魏倾城,三人到来时,魏清莞放下了手中的药碗交给了半夏。
来者不善!
屋外连绵细雨,蔓延天际,太后衣衫不湿未有一点颓然的立于众人之前,东方宸带着魏清莞恭恭敬敬的请了个安。还未起身,她已经开了口。
“哀家听说小皇子连带着两个乳母一道感染了时癔?”
她话音一落,魏清莞便是警铃大作,一副防备的姿态。这宫里头早在外头有人染了疫症后,便不准各种人再擅自外出,从没听说有哪个宫人染上了疫症,偏巧,这两位乳母和琰儿却赶上了,怎地那么巧。
太医才配了药,药都还没喝下去,她这就眼巴巴的赶了过来,是等不及的要来告诉她们,是她做的手脚!糟烂了心的恶毒妇,魏清莞在心中咬牙着。
“母后不用担忧,只不过是普通的小伤寒而已,哪里来的时癔,母后在寿康宫内好生歇息,雨天路滑,别滑了脚跌了就不好,不出三天,朕会亲自带了小皇子,去向母后请安。”
东方宸不愿与她多费口舌,只懒懒的想打发了太后,他心中明了,能来的这么快,是早把这里的一切看的透彻。
魏清莞咬牙切齿的看着这位太后,这前头火烧永宁殿的事情,自己还未和她清算,她后脚就又来暗算自己的琰儿,是可忍孰不可忍。
“母后才来,先坐下歇一歇。”她隐下脸上的怒气,乖顺的上前,一把牵住了太后的手臂,牵着她就给她让了座,那一番动作,连带着太后都有些诧异。
魏清莞却不曾理她,待太后坐定后,又亲自的跑向一侧的案几上,沏了一杯碧螺春,亲自放在了太后的面前,太后自是不肯喝的,生怕她在茶中做了手脚,推拒着,魏清莞就这么端着茶,也不放下。
“皇帝也不需要瞒着哀家,小皇子若真得了疫症,到底还需要避疾,连带着那两个乳母嬷嬷,一同送出宫去吧,这宫里还有旁的人在,这疫症蔓延迅速,你们熬得起,这宫里的人可熬不起。”
太后才不听东方宸刚才与她敷衍的话,自冷着一张脸,环望了床榻上半夏正喂着药的身影一眼,手下不觉得取了帕子来,捂住了脸。
魏清莞银牙紧咬,再太后做出捂脸的动作时,突突的脚下打滑,一杯茶就这么迎面而下,直灌进了太后的脖颈里,太后惊呼出声,所幸茶水不烫,只是身上被淋透。
“母后,对不起,臣妾这几日身子虚的很,并不是故意的,请您原谅!”魏清莞忙的扔下了杯盏,自怀中取了帕子,胡乱的为太后擦拭着脖颈衣间,而一旁伺候的挽春,却惊呼道。
“娘娘,那帕子是适才那位乳母的,那乳母身上的红疹破了头……”
瞬间,太后的脸色全都变了,众人皆是吓了一跳,而魏清莞已经快速的扔掉了手中的帕子,东方宸一个快步上前,命挽春道“快去取了热水,放上药草来给你家主子净手,竟是半点没把一旁被吓得脸色发白的太后放在眼里。”
太后气结,眼瞧着他们三人一唱一和的模样,生怕真上了魏清莞的当惹了疫症,余下的话再没有说,忙不迭的走出了承风殿,恶狠狠的瞪了魏清莞的背影一眼。
而此刻,背对着她的魏清莞嘴角只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