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骷髅号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
我本来以为罗尼会找个隐秘的通道带我潜伏进去,却没想到他是带着我大摇大摆地混进了海员水手的队列里上了船。签到的时候,我看到罗尼签了里克代理的名字。
这也是没办法,罗尼的名头在码头上看起来还不小,不少人都认识他。他瞒不过别人。既然如此,就大大方方地当自己是里克的代理人好了。反正现在里克也没办法辩驳。
“嘿!看看!谁来了!这不是我们的道德标兵,守法典范,海都模范市民罗尼大人吗!”
“罗尼?他不是清高得从来不参加这种活动的吗?”
看到罗尼带着我上船,守在甲板上的凶神恶煞的水手们指着他嗤笑起来。
罗尼一点都不慌,反唇相讥起来:“怎么啦?你们搞聚会还不让我来不成?再说我今天只是来替人带话的,谁说要参加你们的活动啊?”
“啊,这位就是罗尼吗?像你这样的正人君子,混到我们中间是想做什么呢?你不怕被我们染黑吗?”
像是摩西分开红海一样,人群纷纷向两边躲去,让开一条道。一只拉拉肥从中间走出来。他的一只眼上戴着眼罩,头发拢在浅色的头巾里,嘴唇上长着两撇小胡子,看着尤其滑稽。
他身上没有装备任何武器,也不像周围的水手一样穿着坚固的铠甲或者灵活的皮甲。一件单薄的亚麻T恤和厚实的帆布长裤,让他在稍有些凉的海风中,让人看起来有些发凉。现在他正用力抬着头看着罗尼的脸,浅灰色的瞳仁中满是玩味。
“这位先生,请问您是哪位?”
“里克没和你说吗?我是恩理思,这些人……”拉拉肥张开双手大大地划了个圈:“都是我的下属,对,包括你的委托人里克。”
罗尼歪了歪脑袋,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嗯?所以呢?我只是给他帮忙传话的,他有些事情,暂时来不了了,让我向大家致歉。”
恩理思没有搭理罗尼。他转过身看着又围拢起来的水手们,装作无奈,浮夸地耸耸肩。水手们爆发出哄堂大笑。
我和罗尼面面相觑,哪里好笑了?笑点在哪里?
“罗尼啊罗尼,我该说你什么好呢?果然是行走在阳光之下的人,在走到阴影中的时候……”拉拉肥指了指自己的眼罩:“至少得准备一只一直习惯于在黑暗中看东西的眼睛吧?”
罗尼还是没懂,茫然地说:“恩理思先生,我不懂你的意思,我的视力很好,就算白天和黑夜瞬间切换,我也能看得很清楚。”
恩理思的笑声戛然而止,水手们笑着笑着,看到自己的老大不笑了,一个怼一个地停下大笑,尴尬的沉默覆盖了整个甲板。
“我是说,罗尼,你至少应该知道一些我们这行的规矩。里克是我的下属,你还没明白吗?你以为我们是个松散的山贼强盗组织吗?不!我的命令是绝对的,里克如果敢不来,他将被挂在这根桅杆上一直到风干!”恩理思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像是想起了吊人的场景,这让他兴奋莫名:“让人来传话?不不不,罗尼,里克不会这么幼稚,认为不出现在这里,还能逃过我的手心。所以,你们两个其实是里克送给我们的信息。说吧,你们把里克怎么了?”
按照最开始的计划,我们传完话之后,就可以施施然地溜之大吉。结果千算万算都没想到,我们最开始估计恩理思只是个消息传播的渠道,只是个代理中间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些海盗的首领。
就算提督之前的想法里,也不认为海都底层有这种能够将各种散兵游勇整合到一起的势力。几大船团都被提督派人严密监控着,但是这个组织却巧妙地避开了提督的耳目,悄无声息地崛起。要不是我们这次贸贸然地上船察看,也许这个秘密还将被掩盖很久。
谈崩了,罗尼没了主意,看了我一眼。恩理思立刻察觉到他的目光,猛地扭头看向我:“啊,这位客人,我倒是没有想到,罗尼居然不是我们的主客!你是谁?为了什么盯上了我们?”
既然已经被识破了,伪装也就再也没什么意义。天可怜见,我真的忍受身上这件外套的气味和触感很久了。一键换装完成之后,我才有心思和他说话:“我叫拉莱耶,恩理思先生。我和罗尼会来到这里的原因非常简单。你的属下里克想要在干票大的之前,先做票小的开开胃,不过他的小菜好像有点难以下咽,所以这盘小菜把他干翻了之后,也想来见识见识大餐是个什么情况。我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懂了懂了,我非常了解了。”恩理思的脸色阴沉下来:“所以,里克呢?”
“大概已经在黑涡团了吧。”
水手们顿时不安地骚动起来。海都的黑涡团在底层还是相当有震慑力的。
恩理思沉着脸看着我,一时没有说话。
你不说?那我接着说吧:“我最开始还以为是什么断罪党啦,海蛇之舌的部下,没想到啊……”
我转着脖子啧啧地环视着这艘看起来破破烂烂,实际上坚固整洁的黑骷髅号:“厉害了,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发展出这么个庞大的势力,恩理思,这是你做的吗?”
“不要和他废话!干掉他们!准备拔锚!起帆!”
恩理思迅速向人群中退去,水手们抽出长剑和斧子像密密麻麻的马蜂一样涌了上来,瞬间就将恩理思的身影淹没其中。
“啧。”我不由得咋舌。恩理思还真是当机立断,一点都不跟我多话。我还琢磨着从他嘴里套套话,好搞清楚他有没有上线,有没有后台,怎么躲过海都黄衫队和黑涡团的监视的。
结果人家上来就喊打喊杀。我估计他们的秘密藏这么好,十有八九也是将知道秘密的人全部干掉,才能一直掩人耳目地发展起来。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罗尼摘下战斧大吼一声,扑到我身前,将斧子大开大合地横抡起来。冲在前面的水手们像是台风过境的稻田一样,纷纷倒伏下去。
我立刻和罗尼切换,冲到他身前,将盾横起,对着前方拍过去。几十个水手被我拍得口喷鲜血,手舞足蹈地往后飞去。
罗尼回转身,带着他那巨大的战斧朝我们身后挥去,又是一片哀鸿遍野。
这时候再留手,就真的是和自己的命过不去了。我不再用剑脊拍打,而是剑锋一侧,用足力气和罗尼一起绞杀起来。刚开始,水手们还兴冲冲地觉得胜券在握,十多秒钟之后,他们已经心惊胆战,不敢上前了。
罗尼非常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的战斗技巧很踏实,和我背靠背地各负责自己面对的那一半区,完全没有半点疏忽。虽然罗尼抡斧子的动作比较大,但他的动作张弛有度。只是简单的一抡,里面的运力和收招都非常有讲究,一点破绽都没有留给对方。
过了会儿,水手们老老实实地后退了一段距离,挺着剑斧和我们对峙起来。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往前冲了。
一阵轰隆隆的轰鸣声响起,我感觉脚底的甲板震个不停。
这是什么情况?我惊奇地四处察看,只见罗尼的脸色严肃起来。
“小心,老爷,有不得了的东西要出来了。”
不得了的东西?我挠挠头,总不能是他们赡养了什么怪兽,打算推出来和我们作对吧?这可就太愚蠢了。
几秒后,从四面八方的人群里探出了几条缝隙,缝隙里,黑洞洞的炮孔冲着我们,无声地释放着杀气。
我觉得头发根都竖起来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到一股大力推来。
“老爷!卧倒!”
“嘭!”
一时之间,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耳朵里轰鸣不止。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身上到处都疼,感觉浑身骨头都被砸碎了一样。
过了不知道多久,我才发现这是我的错觉,我只是被推倒在地,狠狠地全身和甲板做了一次亲密的接触。罗尼摸着头,双眼打着转从我身上爬起来。嗯,我这浑身疼痛,跟这只鲁加脱不了关系。我狠狠地看着他身上那坚固的铠甲,心里暗自庆幸,被这么压一下,我居然没死,这也真的是洪福齐天了。
我们两个没问题,船上的水手们可就遭了大罪。
我不理解他们为啥在包围阵容里会傻到用炮往包围圈里轰,他们难道不知道对面是他们的同伙吗?还上那么多门炮,同时击发……
现在我们看到的是一片犹如地狱的场景。大炮造成的硝烟还没有散去,甲板上的水手们早已经死伤殆尽。好些的还能无力地翻滚,试图爬起来,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瘫在甲板上呻吟。不好的那些,半截身子都不知道在哪里,只能不住地哀求有人能尽快地杀了他们,不要让他们继续痛苦。
我和罗尼心里完全没有了逃过一劫的欣喜。看着这幅鲜血和白肉组成的图卷,谁能高兴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