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穆竣第一次以领导的身份参加会议,整个会议室内,刘广一人掌控了从头至尾的会议氛围,除了马德福偶尔开言之外,包括张大海在内所有的乡里干部都成了应声虫,刘广说什么就是什么,完全的点头举手干部。
大口乡不是重点区域,县公安局只来了一个民警携带者资料通报,具体大口乡的工作还要乡派出所来做,在刘广的安排下,乡里很“重视”这一次对罪犯的协查搜捕工作,组成了工作小组,他本人任组长,穆竣副书记任副组长,人武部长霍振江和派出所所长罗钢为组员,对全乡内所有村屯进行宣传通告,一旦发现有可疑人逗留或是出现,马上进行观察询问。
穆竣始终一言不发,刚开始的碰撞可以理解为立威,可要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领导意图,那样不会让人觉得你够威,只会让人觉得你不够成熟,试图破坏延续了几十年的官场规矩,而当下,穆竣还不打算太过借助郭开复、鲍立国乃至杨平郑建设等人的力量。
规则之内,我们就用规则来对抗,规则之外,别说这大口乡,纵是甸榆县、宁奉市,又有何人可惧?
张大海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举手乡长;马德福是让大家感觉到他的存在同时又不会抢了刘广的风头;阮强要么是端着茶杯要么是叼着烟也是一言不发;霍振江是做得笔挺,目不斜视,谁知道此刻神游太虚到什么地方去了;马广艳是完全的崇拜派,满脸的笑容夹杂着淡淡的献媚,但凡是刘广开口说的,都是如同圣旨般的正确和权威;谢梅则始终半垂着头,看着面前的资料刷刷点点的写着什么,整个人游离在会议之外。而今乡党委委员一共六人,双数不能长久,马广艳和谢梅非委员的副乡长,都是热门人选,很显然,马广艳要比谢梅的概率大很多。
作为执行的副组长,穆竣在会议结束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要求乡里领导分片宣传,务必让各个村子重视起来,乡里车辆不够用暂时让派出所和有车的单位出车,保证一天时间内将信息传达到所有村子。
“这样,派出所也要用车,就麻烦一下张乡长、穆副书记、谢副乡长,广艳副乡长跑一趟。”刘广的强势不是针对穆竣,而是针对任何人,他拍板的事情不容别人反抗,乡里五台车,他自己不在工作范围内,言毕起身,宣告会议的结束。
张大海望向对面的穆竣,眼神中带着劝解,让他不要冲动。
穆竣点了一支烟,坐在那里一动未动,就连刚刚来大口乡工作一年光景的乡长都选择承受如此结果,其他人呢?又能够说什么做什么,一言堂不光是刘广一人的强势,张大海的懦弱是助纣为虐的帮凶,连二把手都不敢开口,其他那些在刘广手下工作更长时间的人又有哪个敢说话。
阮强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扫了穆竣一眼,眼中带着玩味;霍振江则依旧目不斜视,仿似这一切都与他无关;马德福则嘴角含笑与马广艳相携而出,谢梅则犹豫着脚步顿了一下,穆竣的年纪让她再一次选择了沉默,她经历了太多次的失望,也就不再奢望。
何为副组长,没有任何权利只负责执行刘广命令,一旦出了差池还要承担责任的角色。
一把手就是一把手,当他的话语成为决议时,穆竣也不得不执行,出得会议室就拉住了列席的罗钢,返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具体询问刘广和胡九妹都没有完全详细道出的资料。
苗强,四十三岁,退伍兵,参加过自卫反击战,曾获二等功,受伤退伍,在家务农,性格内向不善言辞,乡邻中的印象皆是老好人一个。
从罗钢手中接过资料几秒钟之后,穆竣就深深的叹了口气,当一个拥有着强大技能的老实人爆发后,所造成的破坏力之大可想而知。
杀的是改了嫁的妻子一家,当他的性格扭曲之后,一切皆有可能。
“你说一个参加过战争的老兵,他有没有可能自制武器。”从小就在军队长大,在养蛙、种药材、种果树方面他不擅长仅仅是学校里的一点涉猎和资料中的学习,但在面对苗强这类人时,他专业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刑警。
罗钢一愣,浓眉紧锁,点头应道:“嗯,这苗强的前妻给他生了一个傻儿子,前妻主张扔掉苗强不让,对付了一年多两人离婚,前妻嫁给了同村的木匠,多年来的冷嘲热讽不断,苗强傻儿子的同母异父弟弟还总是欺负他,这一次是因为弟弟将哥哥推进了水井里死亡才使得苗强积攒多年的怒火爆发。在客运车上所造的血案,苗强此刻心理该是扭曲状态,他很有可能将自己所有学过的技能都使用出来,不排除穆书记你说的可能。”
刑警出身的罗钢,很快就与穆竣找到了共同话题,在办公室中聊到很晚,从最初本乡本土的宣传到深入剖析苗强其人,脱离了大口乡管辖的范围,只是因为喜好而聊到一处,一直到窗外完全黑下来两人才转醒过来,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很自然的就一同到了街上的饭馆,喝着酒吃着菜又聊了起来,直到九点多将近十点,两人约好明日一同下去,罗钢坐穆竣的车,派出所那辆车子让其他的民警以相反方向下村屯配合乡里领导的宣传工作。
回到住所看看时间,也许是直觉,也许是某种心灵感应,穆竣鬼使神差的给父亲打了一个电话,将苗强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爸,你说如果遇到了,有没有可能劝解他自首。”
“不对,小竣,他不会漫无目的的逃脱,就算是逃也不会轻易的对普通老百姓下手,你不懂那些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他们突破底限也只会在单一的直线上前行,不会肆意扩散,你说他在客运车上杀了人捅伤了人,你马上查一查死者的身份,与这个苗强最开始杀掉的一家五口有没有关系,还有,查一查苗强妻子家的直系亲属和改嫁后男人的亲属。”穆靖凯先是觉得不对,他也是从那个战场上下来的,他将自己的情绪带入到苗强的身份当中,立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如果是自己,逃离唯一的可能性是隐匿起来,绝不会多时间内又造无辜血案被发现,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苗强要赶尽杀绝将报仇延伸到血脉上,他所仇视之人的亲人,也都是他要报复的目标,这才符合一个因怒因悲因哀而心理扭曲的老兵形象。
穆竣愣了一下,随即一身冷汗冒出,一点就通的他也感觉到不对劲,一个曾经无比忠诚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负伤功臣,会去伤害无辜之人吗?
“罗钢,马上跟上面要最新发生案件的详细资料,尤其是死伤之人的身份亲属关系,算了,马上到所里集合,当面细谈。”作为派出所所长,罗钢有资格公配手机,穆竣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刚喝了点酒回家泡了泡脚准备睡觉,接到穆竣电话马上穿上衣服,通过几个小时的交流,他相信年轻的穆书记绝不会无端放矢。
派出所内,因为穆竣和罗钢的到来灯火通明。
“什么都别问,也许是我猜错了,你先联系一下拿到昨日受伤人的基本资料,还有被苗强杀掉的前妻一家五口社会关系,重点是两件案子中的受害人是否有亲属关系。”穆竣也没跟罗钢细解释,他越想父亲的话越对,很有可能,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抢钱绝不是目的,时间将会变得争分夺秒重要。
罗钢神色剧变,行径敏锐的直觉让他想到了穆竣话语中所说的可能性:“这不可能吧?”
带着疑问,他以正规程序要了公路血案的资料,又通过在市局老同学的关系拿到了苗强杀害一家五口的资料,很快,通过查询,惊人的答案浮出水面,公路车上被杀死的是苗强前妻的叔叔,被刺伤的是婶子和叔叔的儿子。
罗钢第一时间对县公安局进行汇报,当公安对苗强的心理活动没有穆靖凯了解时,他们只当苗强是一个心理变态逃亡过程中无所不用其极的凶徒,而没有深入挖掘一下苗强的心理。罗钢的汇报在县局有了反应,在县里的反应却不大,常务副县长龙豫章只给了一句话:“听从市里的安排行动,不要自作主张。”
穆竣气得狠狠挥了一下手臂:“你这是不作为。”气恼的率先挂断了电话,告诉罗钢继续向上汇报,他已经做好了实在不行动用自己关系的准备。
很快罗钢的汇报就传到了市局,进而传到了专案组,很快就引起了专案组的注意,而关于人际关系调查也出了结果,就在宁奉市,就在甸榆县,就在大口乡,就在大口乡的街道上的一家歌厅,那里的老板是苗强前妻的二哥。
也就在这个时候,宁奉市警方接到了报警,某住宅小区内发现年轻女尸,身份很快被核实,系宁奉市纺织厂的职工,下班回家的途中被杀害,身上没有被侵犯的迹象,财物也没有损失。
专案组的案头,摆上了女尸的照片和资料,苗强前妻现任丈夫的妹妹。
哗然!一片哗然!
苗强,真的是来报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