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开花(三)
她的歌声并不优美,容貌也并非绝色,难得的是举手投足间那份潇洒,象春夜的月光,更似山间的野花,绚烂,奔放。
让人一见就生了亲切之感,不知不觉中被她吸引。
人群慢慢向她聚拢,马头琴琴音一变,已合上了她的节拍;姑娘们围着她跳起传统的舞蹈,小伙子脸上是如痴如醉的目光。
象是觉察到什么,舒沫转过头来,看见了他,隔着人群,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夏侯宇又骇又笑,挤进人堆,拖了她就走。
真是疯了!
有了身子还敢往人堆里挤,就不怕有个闪失?
父王也实在太纵容她了些,竟什么都由着她!
“你干嘛?”舒沫惊呼:“我歌还没唱完呢~”
他用力瞪她一眼。
夜里光线暗,他身量本又比舒沫高出半个头,加之衣饰华美,乍一望去,俨然就是一位翩翩美少年。
游牧民族的儿女本就没有汉人那么多的礼节顾忌,更没有那么深的门户之见,见两人如此,只当是一对小情侣吵架,爆发出善意的哄笑声。
“小伙子可是来带着你的姑娘去草原流浪的?”不知是谁,大声调侃。
夏侯宇猛地回过头,目光阴冷狠辣:“刚刚谁在胡说?”
这一眼满是杀气,隐隐已具王者之风。
众人只觉心头一凛,不自觉地退了几步,一时鸦雀无声。
舒沫却不恼,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噗哧一笑:“咦,又害羞了!”
夏侯宇一呆,俊脸哗一下涨得通红。
人群微愣,随即哄地一声笑开。
舒沫乘机拉了他就跑,待离开人群,才小声抱怨:“你干嘛,要杀人哪?”
夏侯宇不吭声,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
看在舒沫眼里,却是冷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
她上前一步,双手捏着他的嘴角,象小时候一样,用力往上拉起:“象今天这种日子,笑一笑会死呀?”
“舒沫!”夏侯宇回过神,一脸恼怒地拍下她的手。
他已经长大,早已不是初见她时那个霸道跋扈,蛮不讲理的七岁孩童!
可气的是,她永远把他当孩子!
“好啦好啦,”舒沫很敷衍地拍拍他的肩:“不知者不罪,别生气,我们去别处玩~”
夏侯宇皱着眉,开始在人群中搜索:“父王呢?”
“不用找了,他不在~”舒沫说着,又被烤羊肉的香味吸引,拉着他朝人堆里挤:“那个看起来好好吃哦,我们去尝尝~”
夏侯宇心一紧,忙追上去问:“去哪了?”
以夏侯烨对她的重视程度,若不是有大事发生,怎么可能放她一人晚上在外面跑?
舒沫似有读心术,笑眯眯地道:“嘿,想象力别太丰富,他只是去见你娘。”
夏侯宇看他一眼,反唇相讥:“想象力丰富的那个,是你吧?”
舒沫已经成功讨到一块刚割下来的黄澄澄的烤羊肉,两手抓着,吃得一嘴的油腻,含含糊糊地道:“真香,你也尝尝?”
想是羊肉刚从火上拿下来,十分烫手。
她不停地呼着热气,不停地倒着手,脚也不停地跺着,嘴里不停地呼着烫,模样十分好笑。可她吃着好吃的食物,那从从心里溢出来的满足幸福的笑容,却让人连心都温暖了起来。
“笨蛋!”夏侯宇低咒一声,拨出匕首,递过去。
“不要!”哪知舒沫根本不领情:“这烤羊肉就是要抓着才好吃!”
“歪理!”他不由分说把匕首往羊肉上插。
“别~”舒沫转身避让,声音很轻:“除了今晚,我还有什么机会抓着吃?”
夏侯宇微愣,随即装着若无其事地把匕首收回收中:“你若喜欢,我送你个厨子就是。”
以他的聪慧和早熟,自然不难理解,她要表达的并不是烤羊肉要怎么吃才好,而是对这份无拘无束的向往。
一旦回到幽州,就要面对纷繁的人事,脱不了世俗的烦恼。
最重要的是,在这里夏侯烨专属于她一个人,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子;回去后,他却是别人的儿子,臣子和男人……
舒沫没做声,默默地吃完手中的羊肉。
“父王跟那个女人到底说些什么,这么晚也不来接你!”夏侯宇默了一会,冷着脸抱怨,转移话题的意图十分明显。
舒沫心中一暖,嗔道:“什么叫那个女人?她是你娘!”
夏侯宇倔强地别过头去。
“天下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舒沫低低一叹,轻声道:“当年的事,她一定有很多不得已。而且,我相信,为了带走你她一定做过很多努力。可你父王的脾气,你也知道,并不是个很好打商量的人……”
“咳~”一声轻咳,从身后传来。
舒沫蓦地眸子一亮,却不肯转身,装着没有听到,径自拉着他:“那边还有好吃的,咱们继续~”
夏侯宇头皮一麻,缓缓地转过身来,恭恭敬敬地道:“父王~”
“国
主到处找你,原来溜到这来了~”夏侯烨微微颌首,锐利的眸子从两人交握的双手上一掠而过,眉间闪过一丝不悦。
舒沫这才不情愿地转过身,极敷衍地点了点头:“来了?”
夏侯宇闻歌知雅,轻轻放开舒沫的手,识趣地道:“我正要走。”
“喂,”舒沫皱眉道:“宴会有什么好玩的?不过一堆老头子相互说奉承,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哪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痛快?”
夏侯宇装着没有听到,越走越快,隐没在人群里。
夏侯烨脸色蓦地一变:“你喝酒了?”
“是啊,喝了!”
“胡闹!”夏侯烨气急败坏,扶上她腰的手却分外轻柔:“醉了怎么办?”
“谁要你放我鸽子,哼!”舒沫舒服地靠在他臂弯中,嘴里却不饶人。
明明约好了晚上一起溜到街上狂欢,结果他只派人传句话,连面都不露。
他低首轻嗅,没有嗅着酒香,猜到她说的是反话,故意气他,心下稍安。
“不是告诉你了吗?”夏侯烨有些抱歉:“我去跟凝香姐叙旧,顺便辞行。”
“才怪!”舒沫轻哼。
夏侯烨刚要解释,忽然想到什么,唇边浮起一抹微笑,似怀着神秘的宝藏。
“你笑什么?”舒沫很不爽。
放她鸽子不陪尽小心,还敢笑得这么开怀?
夏侯烨漆黑的眼睛在月光下清辉奕奕,微微倾身,贴着她耳畔殷殷相询:“吃醋了?”
“呸!”舒沫啐道:“想得倒美!”
夏侯烨不高兴了:“我哪里不好?”
“你哪里好?”舒沫横他一眼:“论俊美你不敌熠,论洒脱你不如惟明,论精明你输给国主,论脾气你比不过巴图;论果断狠绝你不如赫连骏驰……”
她说一句,夏侯烨的脸黑一分,却也勉强维持着风度,只淡淡扫了一眼远远跟在身后的巴图。
巴图无端端中了流弹,一个机灵,只道他怪自己跟得太近,缩着肩往后面再退了几步。
夏侯烨耐着性子听她数落,哪知数落到到最后竟连赫连骏驰不如,终于恼了,眼一眯,脸拉得那个长:“我岂非一无是处?”
舒沫偏过头,认真想了想,无比肯定地点头:“嗯!”
夏侯烨又气又恨:“那你还说非我不嫁?”
舒沫忽地展颜,甜甜一笑:“谁让我喜欢呢?”
夏侯烨又是一呆,原本已经冷硬的轮廊开始放松,甚至有几分柔和:“你说什么?”
“我饿了,去找吃的~”舒沫笑嘻嘻,东张西望地寻找美食。
自孕吐现象消失后,她的食欲高度膨胀,一天吃四五顿都觉得饿。
“沫沫~”他拽着她的腕,将她捉回怀里,额头轻抵着她的,嘴角含笑,灿若星子的眼睛盯着她,轻声央求:“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就一遍~”
“我饿了,去找吃的~”舒沫眼中闪着促狭的光。
“沫沫!”他气恼地大叫。
舒沫一脸娇嗔:“这么大声,宝宝会吓到的啦!”
他气势立刻无全,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对不起~”
“傻瓜,我爱你~”舒沫嫣然一笑,踮起脚飞快亲了他一口,转身就跑。
留下夏侯烨呆站在原处,摸着嘴角,笑得象个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