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听副总编的汇报,边翻看他们弄的通讯初稿,田晓堂刚开始感觉还过得去,稿子文笔比较生动,列举的事例也比较鲜活,看来符有才没有吹牛,他手下这支队伍还是训练有素的。可听完汇报,看过全篇,再仔细推敲琢磨,田晓堂又发现这篇稿子有不少毛病:篇幅太长,洋洋万言;面面俱到,没有凸显云赭创卫工作的亮点和特色;结构不太严谨;立意也不高,缺乏深度,等等。如果这篇稿子不推倒重来,想上省报头版估计很困难,与田晓堂设想的“争创一流、追求极致”的高目标更是相去甚远。
田晓堂正感到失望时,却听见符有才颇为得意地补充道:“这个稿子虽然只是初稿,我觉得基础还不错。田局长你有什么看法?有看法就提出来,让他们再去打磨、润色。文章不厌反复改嘛!”
田晓堂有点哭笑不得,看来符有才真是个金外行。想到符有才一向对下属袒护有加,听不得别人说他部下的半个不字,田晓堂只好先违心地对稿子给予了一番肯定,然后才提出,为了进一步提高文稿质量,建议从五个方面进行修改。他没有直接指出文稿存在着严重的缺陷和不足。尽管他说得相当委婉,符有才的脸色还是变得有些难看了。
听电视台副台长汇报完专题片创意脚本,田晓堂感觉心都凉了半截。如果说报社的通讯初稿还多少有点可取之处的话,那这个创意脚本几乎是乏善可陈。田晓堂不免有些恼火,他想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一方面显然是周传猛重视不够,对电视台督办不力,另一方面则是电视台编创人员的专业素质和水平没上去。田晓堂强忍着火气,耐心地阐述了自己对汇报专题片的一些思考和设想,要求电视台调整思路,梳理素材,另起炉灶。尽管电视台副台长也是副县级,跟田晓堂是平级,他也没顾得上讲什么客气,直言不讳地抛出了自己的意见。
毅然决定外请高明
当晚回到家,田晓堂坐在书房里,显得有些烦躁不安。他没想到报社和电视台搞出的东西这么差强人意。看来,仅靠本地报社和电视台的力量,想实现自己确立的那个高目标,根本就不可能,只怕还得另想办法。田晓堂寻思着,通讯稿反正是为了上省报,不如直接请省报某位资深记者来采写,这样不仅稿件质量有了保证,而且上省报头版也会容易得多。汇报专题片呢,干脆找一家国内一流的影视公司来做。他曾在网上查阅过许多影视公司的资料,发现这些民营公司策划理念更先进,创新意识更强烈,制作的影视作品更富有创意,也更加精美。
只是这样一来,就会出现新的问题和矛盾。符有才、周传猛无疑会反对,对田晓堂撇开报社、电视台感到不满。与符有才尚有老乡之情,还好说服他。跟周传猛本来就不大热乎,要想做通他的工作只怕相当困难。韩玄德也不一定就会同意,他可能认为临阵换将是大忌,外请别人来做宣传又有一定的风险。还有,请省报资深记者和一流影视公司,需要一笔不菲的费用。这笔钱得由符有才、周传猛和田晓堂三人所在的单位埋单,可周传猛能爽快地掏钱吗?
这么想着,田晓堂又有点泄气了。他反问自己,真有必要定这么高的目标,搞这么大的动作吗?韩玄德的本意,只是要他应付过去,并没指望外宣工作为创卫增多少光、添多少彩。也就是说,他轻轻松松地弄个平庸点的通讯稿和专题片,也能顺利过关。而大动干戈地请资深记者、一流公司来做,不仅要面对一堆头疼的问题和矛盾,而且效果不一定就有保证。万一花了大钱,又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周传猛只怕会肆意诋毁他,唐生虎和韩玄德对他的印象反而会大打折扣,那就弄巧成拙、事与愿违了。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自添麻烦、自找罪受呢? WWW ✿Tтkǎ n ✿¢ Ο
可转念一想,田晓堂又很不甘心。做创卫迎检外宣组的牵头人,独当一面地负责一项工作,可直接向市领导汇报,这种机会对他这个市局副职来说非常难得,恐怕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他岂能轻易放弃?有点矛盾和风险怕什么呢?没有矛盾、没有风险,倒是四平八稳了,可根本出不了骄人的业绩,吸引不了市领导的眼球。他要争取领导,要脱颖而出,就必须直面矛盾和风险,排除万难,竭尽全力把事情做得更漂亮。成功了,可谓心想事成;即便不圆满,毕竟自己已尽了力,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田晓堂最终拿定了主意。
第二天上午,他来到云赭日报社,见了符有才,寒暄两句后说:“我昨晚琢磨了半夜,有个新想法。为了确保通讯稿能在省报头版顺利发表,不妨直接到省报邀请一位有名气的记者来,跟你的手下一道采访写稿。”
符有才马上反驳道:“没这个必要吧。我们报社的记者又不是没水平,他们写的稿子莫说上省报,就是上《人民日报》都没问题!”
田晓堂笑道:“我知道你这儿的记者都是业务尖子。我之所以提出请省报记者来,一是省报的记者毕竟见的世面多一些,眼界高一些,对省报的用稿要求也熟悉一些,在省报记者主导下采写的稿件更容易通过省报的审查,也更容易放在头版刊发,二是我们到时为了在省报上稿,反正要去攻关的,不如现在就花点钱拉上一位省报记者,把关系早些搞定,请他将稿件采写和头版上稿两个事一并包揽了,我们也好省点心。”符有才想了想,说:“嗯,你这个想法也有一定道理。”田晓堂说:“再说,请省报记者来跟你的部下一道采访,对他们来讲,也是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符有才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好吧,就按你的意思去办。我们怎么联系省报的记者?”田晓堂问:“你们报社跟省报应该有些业务往来的,不知你有没有相熟的记者?”
符有才说:“我们业务往来并不多,省报记者中也没有哪个特别熟悉的。不过,我倒有个战友,现为省报报业集团属下的印务公司总经理,姓卢,找他可以帮忙。”
田晓堂说:“我的想法,要请就请一位名气大一点的资深记者,不知他能否办到?”符有才说:“我那战友人缘很好的,办这点事应该是不成问题的。”田晓堂觉得事不宜迟,就说动符有才,在中午赶到了省城。符有才的战友卢总十分热情,请他俩在一家酒楼吃饭。觥筹交错间,符有才说了来意。
卢总一拍胸脯道:“这事包在我身上。咱们先喝酒,来,干一个!”见卢总海口夸得有些大,田晓堂感到不放心,便一再追问他能够在哪些记者中牵线搭桥。
卢总喷着酒气,一连说了五六个名字。可这些名字田晓堂听起来都相当陌生,估计只是些不出名的年轻记者。田晓堂长期看省报,对省报那几个大牌记者还是有所了解的。
田晓堂大为失望,他极力掩饰着这种情绪,继续和卢总碰杯喝酒。酒后,卢总又安排他和符有才到宾馆午休。等卢总一离开,田晓堂就直言不讳地对符有才说:“我看靠卢总帮我们联系记者,只怕有些问题。他说的那几个人,没哪个有名气!”
符有才喝得半醉,说话也不客气:“老弟也太挑剔了吧。他说了五六个记者,你就一个也看不上眼?”
田晓堂耐心解释道:“不是我挑剔,而是这次请人家做的事情很有难度,既要写好稿子,又要争取在头版上稿,没有两把刷子的记者,根本不可能办到。”
符有才却不愿听了,不耐烦地说:“我已经尽了力。你觉得老卢推荐的人不行,那你自个儿再去想别的法子吧。我懒得管这个破事了!”
下午3时,符有才打道回府,田晓堂留了下来。事情没有办妥,他还不想回去。
田晓堂考虑了一番,打算去省政府办公厅找大学同学沈亚勋。
沈亚勋和他曾一起师从寇佳庭教授,如今沈亚勋已是副厅级干部,服务于常务副省长龙泽光,而龙泽光又是寇教授早年的学生。尽管跟沈亚勋是同学,田晓堂也不想轻易动用沈亚勋的关系。现在眼看卢总已指望不上,这事又耽误不得,田晓堂一时想不出别的办法,才决定向沈亚勋求助。
田晓堂的运气不错,沈亚勋这天尚未出门,待在办公室里。一见面,沈亚勋就一脸坏笑地问:“就你一个人吗?那个漂亮的小师妹没有跟着来?”
田晓堂笑道:“你还惦记着人家呀?”
沈亚勋说:“她既是你的师妹,同时也是我的师妹呢。你可以跟她出双入对,我只是在心里惦记一下,你就吃醋啊!”
两人说笑一阵,田晓堂问起寇教授和龙省长的近况,沈亚勋说寇教授这些日子好像在研究一个什么课题,又说龙省长上北京开会去了。沈亚勋说:“晚上我们一起陪寇教授吃顿饭。”田晓堂答应道:“行啊。”他暗想,要是龙省长在家,一起参加这个师生聚会,那就再好不过了。
田晓堂告诉沈亚勋,他眼下正在牵头负责云赭市创卫迎检的外宣工作,想请沈亚勋帮个忙,在省报联系一位知名记者。
沈亚勋说:“田兄既开了口,我肯定要鼎力相助。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想花点钱搞个有偿新闻,而对稿子的要求又相当苛刻,得有质量,有分量,有震撼力。说句实在话,这忙还真不好帮。喜欢偷偷摸摸搞点有偿新闻的记者,都是些跑龙套的角色。真正挑大梁的知名记者,根本不屑于弄那些新闻价值不大的稿子。不过,省报有一位朋友,最近手头比较紧,我来跟他说说,看他愿不愿意接这个活。”
田晓堂急切地问:“你这位朋友叫什么?名气大吗?”沈亚勋笑道:“你放心,我推荐的人肯定不差。常扬你听说过吗?他是省报记者部主任,有多篇新闻作品获全国新闻奖。”田晓堂常读省报,久闻常扬大名,听罢不由一阵兴奋,忙说:“常扬的名气当然够大了。只不过,他会答应这事吗?”
沈亚勋说:“我来做一下工作吧。按他的脾性,肯定不会答应。但眼下他有点特殊情况,女儿即将去澳大利亚自费留学,需要一大笔钱,在这种情况下,他说不定会对挣外快有兴趣。我先得跟你打声招呼,如果他答应了这事,你一定要替他保密。要是搞有偿新闻的事传出来,他的一世英名就全毁掉了,我们就会害了人家!”
田晓堂答应道:“我晓得这个利害关系,你只管放心好了。”沈亚勋说:“你稍候,我这就到里屋去给他打电话。”沈亚勋进了里屋,关上门,足足待了半小时才出来。这期间,田晓堂的心一直悬着。沈亚勋一走出来,就笑道:“这个常扬,真不好说话。我磨了半天嘴巴皮,好说歹说,他才勉强松了口。”田晓堂忙问:“他到底答应没有?”沈亚勋说:“他还没完全答应。他说想先看看云赭创卫的有关材料,如果觉得还有挖掘的价值,他就答应下来;如果找不到可写的东西,他只能表示遗憾。他怕砸了自己的牌子。”田晓堂有点失望,却又看到了某种希望。常扬办事这么认真,只要他答应了,通讯稿的质量就会有保证。田晓堂说:“正好我随身带的包里有一套比较齐全的创卫材料,现在就可以拿给他看。”他收集的这套材料既包括有关意见方案、动员报告、汇报总结、工作简报,又有相关的新闻报道、创卫先进单位及个人典型材料等等,厚厚的一大本。他没想到平时做了有心人,现在竟派上了大用场。如果他没有收集这些东西,或者收集得不完整,那要争取到常扬只怕就更难了。看来,机会总是留给有所准备的人,这话真是一点不假。
沈亚勋说:“我把这套材料放到门房去,常扬等会儿将过来取。晚上他看完材料,会给我回话的。”
到了下班时间,沈亚勋接来寇教授,师生三人在一起喝着小酒,说说笑笑,倒也其乐融融。田晓堂牵挂着常扬会不会“出山”,不免就有点心神不宁。
晚上9点过后,沈亚勋将寇教授送回家,又把田晓堂送到宾馆住下,却仍不见常扬打来电话。田晓堂担心地说:“常主任只怕还没拿定主意吧?”
沈亚勋安慰道:“他越是迟迟不来电话,这事就越是有戏。我先回去,常扬一旦来了电话,我马上跟你联系。”
田晓堂说:“好吧,也只有这样了。”
沈亚勋走后,田晓堂心想,常扬这人还有点个性。他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尽管他迫于经济压力,也是照顾朋友的面子,才动了挣点外快的念头,但他仍然坚守着最后的底线,那就是:采写新闻得有感而发,绝不瞎写、硬写、乱写。这年头,能做到这一点的记者,就已经算是很有职业操守了。
苦苦熬到11点钟,终于盼来了沈亚勋的电话。沈亚勋说:“常扬才给我打了电话,他仔细研读了那些材料,觉得还有写头,答应去做专题采访。”
田晓堂大喜,忙说:“太好了,太好了。他提了什么条件?”
沈亚勋说:“他没主动谈条件,经我提醒后,他才说事成之后,给他1万块钱就行了。”田晓堂有点意外,说:“他只开了这点口?是不是少了些?”沈亚勋说:“凭他的知名度,这点出场费是不多。看他的架势,还是准备把这篇有偿新闻当重大题材来抓的。我真有点担心,该不会一不小心,又弄成了获奖作品,那你可就狂赚了!”田晓堂笑道:“能获新闻奖当然求之不得。我会考虑在1万的基础上,再给他加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