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改的是机制,调的是人事
创卫关键时刻冒出个中毒事件
眼看着创卫受检的日子越来越近,田晓堂不免有点临战前的紧张,不过心里还算踏实。不想就在离检查考核团来云赭只有一周的时候,突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这天上午9点钟,田晓堂接到刘向来的电话。刘向来的声音不仅低沉,而且还显得有点吃力,田晓堂十分诧异,忙问:“你怎么啦?”
刘向来说:“我早上陪几个朋友在一家叫‘一招鲜’的小吃店吃了早餐,不想回去没过多久,我们几个人都感到头疼、恶心,并出现呕吐、腹泻等症状。现在我们已住进了医院,医生初步诊断是食物中毒。”
田晓堂大惊,忙问:“你的身体该不要紧吧?我过来看看你。”刘向来说:“刚做了治疗,现在已好多了。你就不用来了。放心
吧,我刘某壮志未酬,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我是想到你参加了创卫迎检工作,这个中毒事件只怕与创卫有点关系,才给你打这个电话。”
田晓堂说:“不是有点关系,而是有非常大的关系。你这个电话打得太及时了!”
收了线,田晓堂马上打通了韩玄德的手机。
韩玄德开口就说:“情况我已经掌握了。你赶快过来吧,我正要找你呢。”
田晓堂赶到韩玄德的办公室,韩玄德说:“在这创卫迎检的最后时刻,竟然冒出这么个突发事件,真是叫人窝火。好在‘一招鲜’店面不大,中毒的食客不多,症状也不是太严重,目前没有人员丧命,我看以后也不会有人死亡。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市里已经启动应急预案,公安、卫生监督部门已经投入侦查和调查,争取尽快查明真相,究竟是人为投毒,还是食物本身不卫生造成的。我现在交给你一项重要任务,就是要想方设法,尽量避免这起事件被人恶意炒作,从而影响这次创卫受检。具体讲,就是对付一些媒体不良记者的新闻讹诈。现在干这种事的人已经不多了,但并不是完全没有,所以绝不可掉以轻心。网络那边,我已对宣传、公安部门作了交代,一旦有言辞过激的相关帖子,立马采用技术手段屏蔽。”
田晓堂表态道:“您放心,我一定把这事落实好。”见韩玄德一脸严肃,心想他的压力只怕不小。
从韩玄德办公室出来,田晓堂给刘向来打了个电话,说要是有人来医院找中毒患者做采访、打听情况,一定要迅速通知他。
刘向来说:“好的。这里24小时有警察把守,就是有记者想来采访,只怕也挖不到什么东西。”
华世达告诉田晓堂,他已找包云河作了沟通,向包云河表示了歉意,可效果并不理想,包云河仍然固执己见,不赞同返工重修方案。华世达浓眉紧锁,显得很苦恼。
见华世达愁眉不展的样子,田晓堂心里也不好受。他想这事再也耽误不起,要想让倔劲大发的包云河转变态度,只有他出马相劝了。他出面去劝也不一定就能奏效,而且很可能会得罪包云河,田晓堂却顾不了那么多了。这事明摆着是包云河心胸狭窄,蛮不讲理,他不能坐视不管,眼睁睁地看着华世达干着急。如果因此得罪了包云河,那只能说明包云河度量太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包云河现在已不是真正的一把手,真正的一把手是局长华世达。
田晓堂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只见陈春方正和一位来客交谈甚欢。
田晓堂现在跟陈春方合用一套大办公室,时时处处都感觉很别扭。来了客人谈话不方便,感觉别扭;没有客人时两人无话可说,更感觉别扭。见办公室没法待,田晓堂便转身去了包云河那边。
包云河正戴着老花镜在看一份材料,见田晓堂推门进来,忙摘下眼镜,示意他坐沙发。
田晓堂坐下后,包云河望着他笑了笑,缓缓地吐出了三个字:“怎么样?”
田晓堂愣了半晌,方才醒悟过来,一时不免感慨起来。包云河过去担任局长,这句口头禅经常挂在嘴边,用作开场白。自从被停职审查后,田晓堂就再也听不见这三个字,几乎都忘了包云河还有这么个口头禅。看来,这三字口头禅是用来显示官威,烘托官味的,只有坐在官位上才用得着,所以包云河下野后,口头禅自然就销声匿迹了。现在,包云河屁股下面又垫了一把交椅,也重新找回了做官的感觉,这句口头禅便不请自到,重返他的嘴边了。
田晓堂笑道:“今天也没忙什么,只是帮裴自主到市政府办公室查找了一份文件传真过去,关于招商引资优惠政策的。他和李局长在台州联系那边的老板。”
包云河干笑了两声,说:“听说李东达对招商格外积极,已往江浙一带跑了好几趟。不过他能不能招回商来,我还是持怀疑态度。李东达这人我太了解了,凭他那点花拳绣腿,让他打点杂还能凑合,要他去办大事,特别是做招商引资工作,实在是有些勉为其难。只怕钱花去不少,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田晓堂深知包云河视李东达为死对头,这话带有强烈的偏见,就说:“看他的样子,倒是信心十足。”
包云河揶揄道:“他这人就是喜欢盲目乐观,不论在什么情况下,哪怕是遇到再大的打击、挫折,都不会灰心,不会气馁,也不会服输,跟阿Q似的,有种精神胜利法。”
田晓堂不想老谈论李东达,转换话题道:“包书记,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包云河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即猜出他想说什么了,就问:“你大概是想说那个返工重修的事吧?”
田晓堂一笑,直接说道:“是啊。恕我直言,您那天在会上反对,说局里不能拿那四分之一的重修款,这实在是您的不对。局里拿钱补贴,完全是迫不得已,内情您并不是不清楚。为了达成这个返工重修方案,华局长不知想了多少办法……”
包云河皱起了眉头,说:“是华世达让你来当说客的?”
田晓堂说:“不,不,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华局长并没有托我。”
包云河瞥了他一眼,问:“那天我不同意华世达提出的方案,其他班子成员是不是对我有看法?”
看来包云河已意识到自己有些理亏,担心大家在背后议论他。田晓堂说:“他们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看得出来,他们都觉得您的做法并不明智。所以我劝您还是转变态度,促成返工重修工作早日启动。”
田晓堂自认为跟包云河关系近,话说得直白点,他应该不会生气,但这几句话还是让包云河脸上有些挂不住,瞪眼道:“明智不明智,不用你来教训我。我也不想惹得大家不高兴,只怪那天华世达做得太过分了,根本没把我这个党组书记放在眼里,我这口气实在咽不下。”
田晓堂忙笑道:“华局长也是有些性急,考虑得不够周到。听说他已向您道了歉,我看您也就不必过于计较。”
包云河说:“华世达是给我道过歉,态度也还算诚恳。”大概这件事让包云河觉得多少挣回了些面子,这时脸色好看多了。
田晓堂暗想,这个包云河,真是不好对付。他已经感受到了人家道歉的诚意,却仍然不肯作出让步。他的面子就那么重要吗?看来,要让包云河转变态度,只怕还要费一番周折。不过从眼下交谈的情况看,包云河的态度已开始在松动,只要再耐心地做做工作,给他一个台阶下,事情就会出现转机。
果然,田晓堂又婉言劝说了一阵子,包云河终于长叹一声道:“好吧,老这么闹别扭,也很无趣。你去跟华世达说说吧,就说我接受那个方案。”
田晓堂大喜,暗暗松了口气,心想今天磨了半天嘴巴皮,总算没有白忙活。但包云河让他捎这个话给华世达,他又觉得不大合适,便推托道:“我去跟华局长说不大方便吧,还是您找个机会直接告诉他为好。”田晓堂不想让华世达知道是他说服了包云河,不敢在华世达面前表这个功。让华世达警觉到他与包云河的关系非同寻常,对他并不是个好事,他不得不谨慎一些。
包云河淡淡一笑,说:“你敢于打上门来教训我,却不敢给华世达捎句话,你这人还真有点意思。”
田晓堂忙说:“我哪敢教训您,不过是向您提点合理化建议而已。”
包云河却突然沉下脸来,道:“我看你今天一直在替华世达说话,你的立场倒是挺鲜明,坚决要跟局长保持一致。我可得提醒你,我这个党组书记,也不是摆设!”
田晓堂顿时尴尬不已,不知说什么好。他没想到包云河会这么毫不留情地敲打他,警告他不要站错队,他再次领教了包云河的霸蛮做派。
包云河的口气又缓和下来:“不过,你能对我直言不讳,说明你还是信得过我,也很关心我。不像有的人,看戏不怕台高,巴不得我和华世达闹得不可开交,直至无法收场,他们好躲在一边看笑话!”
听了这话,田晓堂的表情才自然了些,心情也舒畅多了,便说:“您是我的老领导,一直对我非常关照,我哪会胳膊朝外拐,请您放心好了。”
包云河呵呵笑了起来,笑得有点意味深长,说:“这就好,这就好!”
跟无德记者讨价还价
第二天下午,华世达将田晓堂叫过去,告诉他,包云河终于接受了返工重修方案。
田晓堂不露声色地笑道:“是吗!真是太好了。这个事经历了那么多波折,排除了那么多阻力,总算可以启动了。”
华世达说:“要想干成一件事,真是太不容易了。这事刚刚起步,在重修过程中不知还会出现什么麻烦,你别高兴得太早。我已跟姜珊打了电话,她现在正在市区,马上就会过来。”
田晓堂说:“对返工重修一定要严格监管,不能再捅什么娄子了。如果再出质量问题,那可是个天大的笑话,我们将会非常被动!”
华世达点头道:“是啊,对涂老板这种角色,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不一会儿,姜珊就到了。华世达告诉她,市局已决定在本周迅速启动返工重修工作,质量监管的重任就交给她,请她务必高度重视,拿出得力措施来。
华世达说着说着,脸色就凝重起来,语重心长道:“一定不能有半点闪失。由于我们工作的疏忽和失职,已经伤了老百姓的心。如果再有什么差错,老百姓会更加寒心,政府的威信将荡然无存。所以请你一定要怀着如履薄冰的心态,把这个事情办好。拜托了!”
姜珊一脸严肃地表态道:“请华局长放心,我一定监管到位。如果再出质量问题,请拿我是问!”
田晓堂纠正道:“不允许有‘如果’,必须万无一失!”
姜珊说:“那好,我一定确保不出任何问题,给市局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华世达笑道:“好,好!我相信你。”
姜珊走后,华世达又留住田晓堂,和他谈起了陈春方。
华世达说:“返工重修即将动工,怎么处理陈春方,也该着手考虑了。可我思来想去,感觉十分为难。直接处理他吧,市委唐书记那里只怕通不过,局里包书记也会反对,最后人得罪了不少,还是没法处理下来。不处理,放过他呢,我又不能接受,不能容忍。”华世达用手揉着太阳穴,一脸痛苦不堪。
田晓堂理解华世达的难处,可也想不出个好主意,只得叹道:“硬处理付出的代价太大,还是要技巧一点,既能达到处罚陈春方的目的,又不会给袒护他的人留下任何口实。只是这种办法,一时上哪儿找去?”
华世达点点头,若有所思。沉默了半天,突然问:“陈春方的群众基础怎么样?”
田晓堂答道:“在局领导班子成员中,他的群众基础只怕是最差的。去年年底搞年度民主测评,陈春方得到的优秀票和称职票在副职中是最少的。不少干部职工对陈春方的‘带病提拔’颇有微词。”
华世达轻轻噢了一声,不再说什么。田晓堂好不奇怪,华世达为何突然问这个话呢?
从华世达那边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田晓堂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一看号码,是刘向来。田晓堂忙接了电话,开口就问刘向来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刘向来笑道:“早已没事了,就是还须注意点饮食,不能乱吃东西。”
田晓堂说:“那就好。你也不要急于出院,等完全康复了再出来。”
刘向来说:“你还给我派有任务,我一时哪能出院!你别说,刚才还真有个记者找到医院来了,没说上几句话,就被守护的警察赶走了。我出去追上他,跟他攀谈了一番,约定晚上见面,再向他详细介绍情况。他给了我一张名片,我看了一下,他叫张矢,是省科教旬报的记者。”
田晓堂心头不由一紧,忙说:“你做得很好。等会儿你约他吃晚饭,我来跟他谈谈。”
刘向来说:“行啊。不过我有点不理解,你们干吗这么在乎一个小报记者?他们要报道,就让他报道好了。我就不相信,这么一起小小的中毒事件,受伤害的人并不多,也没死人,他还能掀起滔天大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