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山书记同洪正同志之间的谈判,却不是很顺利。
尽管岳山书记将自己所了解到的情况一一陈列出来,据理力争,但是洪正同志绝不肯松口,条件也没有明显的放宽,这让岳山书记感到了比较大的压力。
“洪副总,税制改革目前虽然是在试行阶段,可是我们河东省已经反映出很多不好的苗头来。”岳山书记对洪正同志说道,“财政压力过大,财政供养人员的工资都快发布出来了,像是医疗卫生、教育和政府职员等等,这些人都是净投入,总不能指望他们也出来自己赚钱吧?短时间之内还能撑一撑,要是长期如此,地方财政会破产的!”
他所说的事情,并非是危言耸听,而是听了叶开的话之后,又综合分析了实际情况之后,才得出的一个比较准确的结论。
以前的时候,时候中央财政收入少,地方财政收入多,现在搞了一个分税制改革,这种情况顿时就颠倒过来了,变成了中央财政收入多,地方财政收入少。
可是这么一来,地方上本来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现在都因为财力紧张,没有办法去做了,而中央则手里面多出来很多钱,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花。
这样的变化,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中央财力大涨,有能力去做很多大项目,也有能力去做一些长期投入的工程,但是缺点就是地方经济受到了比较大的影响,最主要的是体现在地方政府的一些重点建设项目上。
这些地方建设项目,顿时就陷入了资金瓶颈,推动不下去了。
就好像是河东省正打算上马的高速公路建设项目,此时政府投入这一块儿就得不到保证了。
虽然说叶开答应负责所有的资金问题,可是作为省委的书记,岳山书记心里面也有想法,总不能整条路都是借钱修起来的吧?到时候省里面在这条路上的发言权究竟能有多大?虽然说事情可以在之前就通过协商来解决,不如说股权比例之类的事情,收益分红之类的,甚至于以后是否可以将高速公路给上市运作,这些都是可以谈的。
但是归根结底,自己没有花钱的项目,总是觉会得底气有些不足。
“岳山同志,这件事情是无法改变的,中央的决心很大,全国一盘棋的想法是不会变的,不会因为暂时的困难就退缩。”洪正同志的回答也是非常坚持的,“你也是中央走出去的干部,要能够理解分税制改革的目的所在,短期内,地方上肯定是会有一些不适应,会遇到一些困难的,但是只要大方向把持好了,开源节流,总会有办法应付过去的。再说了,分税制改革,不过是改变了中央财政和地方财政的分配关系而已,经济总量又不会受到影响,这些钱,只是以不同形式进行了分配而已,不会对地方经济构成什么大的影响。”
洪正同志对于推动分税制改革的决心很大,岳山书记跟他争论了很久,也没有取得满意的结果,只得闷闷不乐地回了省驻京办。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较晚了,又到了晚饭时间。
“咦,怎么还有螃蟹?”岳山书记去了餐厅后,就惊奇地发现了这个问题。
“是叶开同志让人送来的,挺新鲜的螃蟹。”旁边儿的工作人员就回答道。
“哦,这家伙是大款,吃他几只螃蟹无所谓。”岳山书记听了,就点头说道。
在岳山书记身旁的秘书关鹤听了,就找了个盘子,装了几只螃蟹过来。
岳山书记也不说什么废话,抓着一只螃蟹就开始用钳子把壳子给揭开,自顾吃了起来,一连吃了三只之后,才有些郁闷地对关鹤说道,“今天的事情不顺利。”
关鹤小心地看了看岳山书记,自然知道他今天去见宏正总理是为了什么。
总体而言,洪正同志和岳山书记都是那种作风比较硬朗的人,个性也强,这两位坐到了一块儿,争论税制改革的事情,显然是一番唇枪舌剑的争锋,只是岳山书记再据理力争,洪正同志所坚持的中央税收比例上调的计划,也不可能因为他的一番话而有所改变,分税制改革是无法阻挡的。
“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岳山同志用纸巾擦了擦嘴巴,对关鹤说道,“我从洪正同志那边儿要来了四个亿,算是支持高速公路建设的项目资金,总是好过没有了。”
“这是好事儿啊,能从洪正同志那里要到这么多钱的,岳书记你可是第一位了!”关鹤听了,顿时就高兴了起来,“岳书记,今晚是不是小喝上两杯?”
“嗯,一杯就可以了。”岳山书记想了想,就同意道。
关鹤有点儿兴奋,跑过去拿了瓶老白汾过来。
这就虽然价格上要远远低于茅台之类的,不过是家乡酒,质量也过硬,所以岳山书记也很爱喝。
说是一杯,可是看样子关鹤给他倒了足有一两多。
其实岳山书记心里面很清楚,作为基本上已经定下来的事情,税制改革是无法阻挡的,否则的话,洪正同志也不会一个个地跟省长们去谈判,他这一次找到洪正同志诉苦,倒也不是真的就想要把这项政策给喊停了,因为这个根本做不到。
他这一次过去,无非就是想要通过这件事情为筹码,给省里面要回点儿好处来。
大约是因为之前的准备比较充分,又吸收了叶开的一些观点,所以这一次岳山书记跟洪正同志辩论的时候,竟然隐隐有些占了上风的感觉,最后洪正同志也不得不承认,岳山书记的话里面,还是提出了一些关键问题的,是需要权衡考虑的。
估计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所以洪正同志才会答应了岳山书记的要求,特意挤出了四个亿来给了河东省,作为高速公路建设项目专项资金。
“驻京办的工作要加强。”岳山书记喝了点儿酒,突然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关鹤也陪着岳山书记喝了一点儿,听到了他的话,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就开始还琢磨这里面的意思。
从一开始的时候,驻京办的主要职能,就是为地方收集信息、跑项目、搞接待。
比如说有个地市的驻京办主任,在税制改革时,他打听到各地的开支指标要以上一年为准,于是就马上跟市长汇报,市里面很快就做出决策,年底时花掉大笔资金,拉高了地方上一年开支指标。
结果在第二年税制改革后,按照政策,当地就获得了充裕的开支资金。
跑项目也是驻京办的最大一项工作,最主要的是要了解各部委局办每年审批项目的计划和方向。
中央部委就那么几个人,当然是哪家汇报得充分,项目和资金就会批给哪家。
一些职能部门手中掌握着数目很大的项目和资金,但是他们不可能在全国各地都进行考察,哪里需要上项目,完全凭当地政府汇报,批项目的标准也没有尺度衡量,你如果太老实,不叫不到,不吵不闹,这样就很难会得到项目了。
所以驻京办在这方面也很重要,打听到消息之后,地方上就会闻风而动,争取项目,争取资金。
所以岳山书记感到了税制改革带来的压力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应该加强驻京办的力量了,人员要配备精明强干的,资金也应该优先保障。
其实岳山书记的决定也没错儿,分税制改革之后,中央财政宽裕了手里面的钱多了,所以跑部钱进的现象也就更严重了。
地方之所以要跑部,原因有二:第一,部里有钱;第二,这些钱必须得靠“跑”才能得到。
由于历史的原因,在预算资金的管理上很多部委比较粗,没有列具体的项目。
谁跑得多,部委情况了解多,就可能多获得一些拨付款,这存在很大的随机性。
还有一些部委,个别人决策决定一些重大项目的投资。
也就是说,中央政府某些部门掌握着大量财政转移资金,但谁能得到这些资金,却缺乏严格的程序规范,资金审批过程缺乏规范性、透明度,负责的官员享有相当大的自由裁量权。
文件中不是经常有“原则上”三个字嘛,那就是说,另有不原则的途径可以走,而对规定最清楚、最知道不原则的途径的,就是规定的制定者。
原则上,就意味着原则的缺失,这就是汉语的微妙之处。
因为财政转移支付是免费的,所以,从理论上说,其需求是接近无限的,因为大家都需要钱,但是供给却是有限的,因为中央总共就是那么些钱,所以地方政府必须为此而展开比较激烈的竞争,甚至可以用不择手段来形容。
这类畸形的竞争,经济学上叫作权力寻租。
跑是一个足字旁,旁边儿还有一个包,要带着包儿去跑才行,这包里面总不可能是空的吧,滋生腐败的土壤和温床就是这么产生的。
“你觉得,有什么好的人选推荐吗?”岳山书记问关鹤道。
“人选?”关鹤听了之后,当然清楚岳山书记问的是关于驻京办主任的人选,但是不知道怎么着,他首先想到的人,就是叶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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