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木床
田螺缓缓地在水下行走,每踩一步,水底都会淡出类似灰尘的淤泥,他憋着气,四处照射,水底的压力把他的耳膜压得有些生痛。
在手电筒的光线中,他依稀能看到一些鱼儿游弋过的身影,有一点让他郁闷的是,河塘中央的人为垃圾竟然很多,他已经踩中了几个啤酒瓶,还有一个破损的农药喷雾器。
移动了须臾,只觉得刹那间,貌似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在他背后忽的闪过,他能感觉到剧烈的水层波动,晃得自己的头发在水底悠悠荡漾。
田螺赶紧飞速转身看个究竟,眼前依旧是黑魆魆一片,光束无法看到尽头,他昂起头来,朝水面上看,头顶上只有淡淡的光亮层,根本看不到水面上人们的影子。
他吐出了一口气,大颗的气泡被水层包裹,然后几乎完好无损地带到了水面上,站在竹筏上的人都看到了一个水泡,也不知道田螺在水面下怎么样了,个个都屏着气拭目以待。
田螺在水底下憋气能憋一分半钟,在这一分半钟,他能走动十到二十米范围,这也足够搜索这片水域了。他尽量把身子朝下倾着,人体内大部分也是水分,走动的时候发飘,深一脚浅一脚的,没有足够的技巧在水底活动,人自然会被水压挤到水面上去。
一分钟过去了,水底下依旧没什么动静,抓着那根韧带的人不断地放线,大伙都知道田螺在水下行动的范围在扩大,随着那条韧带不断地倾斜着吊入水下,众人估摸田螺已经走了有十多米。
好一阵,看得水面上大量气泡翻涌上来,村主任立即叫人拉线,果然,田螺在十秒钟之内便从水下露出了脑袋。
“呼喝呼喝呼喝……”田螺大口地喘着气,同时对周围人摆手,示意在水底并没有发现任何状况,得需要再次潜入勘察。
岸边围观的村民们似乎比停留在水面上的人群更加兴奋,拼命伸长了脖子眺望,那些爬上高的岩石和树梢的人还不忘恶作剧地朝下面的人群现场直播解说:水怪找到了水怪找到了!
人群里面顷刻爆发出sao动,直到了解无物无真相时,纷纷朝高处的人掷卵石以示鄙夷。
田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沉入水底,随着他的脑袋消失在水面上,围观的人情绪似乎也跟着这颗头颅又重新被拉进水里,沉重的氛围变得有些许压抑。
二舅叉着腰,两眼在水面上飘忽,他也没看到什么,目前来了这么多村民,又是白昼,胆子已经恢复了,要知道,他算是第一个跟水怪打交道的人,即使有什么突发情况,他也能沉着指挥村民应战。
“田螺应该到那边了!”抓着线的人说话了,他手中的韧带朝一个方向倾斜而去,大伙纷纷划着筏子小船,朝韧带的的方向赶去。
此时田螺在水底一丝不苟地呈圆周型巡弋,他像一只摆钟徘徊在水怪可能出现的地方。河里的水面下,可见度不超过五米,氤氲得令人窒息,好比从一个贴了十多层纸膜的窗牖外朝里看一只点燃的蜡烛,你就知道那光线有多可怜。
在水下运动人会觉得有些恍惚,仿佛在梦里一般,整个人跟着水层搅动,自己不知不觉中就有些迷失了。耳膜静悄悄的,甚至能听得出自己运动时,水层从耳边划过去的声音。闷闷的,沉沉的……
田螺拿着鱼叉在水底排雷一样,一扎一步,缓缓挪动,河床还算平整,没有太多的岩石置于水底,一般来说,鱼虾鳖蟹的都喜欢躲在水底的岩缝中,理应说,如果水怪生活在水底,那么它没有理由不去找岩洞或者在岩石下面挖个洞作为自己的闾舍。
没一会,田螺又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胸腔严重缺氧,他的心脏血液凝聚得稠密,神经剧烈跳动,尤其太阳穴绷得如倥偬的擂鼓,他憋不住了,两脚一蹬,正要往上游,倏尔,他的左脚被什么东西羁绊住,一扯,整个人又重新往下沉。
他心里大骇,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不过置身在水下,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出汗了,只有后脊梁阵阵寒气ru髓。低头拿着手电筒和鱼叉,往下一看,一团黑色的不明羁绊物体紧紧地缠绕他的脚踝,也不顾那么多,用力抓着鱼叉就朝那团黑糁糁的羁绊物就刺了下去。
虽说在水下动作不灵敏,力道也被大大打折,但是鱼叉的尖端还算是锋利的,这一扎下去,利刃在水下毫无阻力地直接穿透进入了淤泥里,他提手一拔,想看看扎中的东西,结果把水下的尘埃弄得翻腾,浑浊不堪。
大量被搅动的沙粒状翻涌上来,模糊了视线,他使劲睁大着眼睛,可还是混沌不已。不少淤泥里的气泡也被带了起来,耳膜边上发出沉闷的咕噜噜声,置身在这混沌的情境下,田螺不免有些心急气躁了。
他本能地抓住了绑在腰间的韧带,正要扯动给上面的人做提示,突然,只觉得背上多了十多二十斤的重量,有什么东西粘附到了自己的脊梁上!
田螺大惊,一般河塘里有二十斤的鱼都是很少见的,只有塘角鱼甲鱼一类,那么爬在自己后背上的动物到底是什么?就在此时,从手电筒的光里,田螺竟然惊骇地看到自己的肩膀上放着一只类似人的手,又像是动物的爪子。
嘴里惊诧而喷出一连串的气泡,他本能地用手抓住爪子,想把后背的东西甩掉,但是爪子越抓越牢,那个爪尖最后直接勾进了肩膀的肉里,痛得田螺张嘴直叫,从喉咙里发出的气流形成一连串不规则的气泡鱼贯上升,直达水面。
“线绳很绷。”水面上的人说话了,同时他们也看到了有大量的气泡从水下面翻涌上来。
“快,快!把他拉上来!”村主任和二舅都同时大喊。
周围人一听,也都忙着过去帮拉韧带。
水底下的田螺的确遇到了水怪,他拼命地用叉子往后扎,只感觉后背的这只怪物皮甲超级厚,在水里无力穿透,水怪一下子便咬住了他的耳朵。
一绺血丝立即喷射到了水中,凝结成嫣红的细线,田螺痛得呲牙咧嘴,拼命用手电筒朝后面砸。这时,腰间的绳子被上面的人扯动了,这根纤维韧带是制作渔网的主线,最初的一根,十分坚韧,被拉后,他竟然只是被上升了一点点,然后腹部的肉被细线拉得凹进去了一大块。
“坏了!这小子是遇到水怪了!”二舅抓着线绳一拉便知道了水底突发事情的梗概,忙将叫上了更多人过来帮忙。
这次,所有人都相信了二舅所说的无半点虚言,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手中很沉重,水底下的线绳仿佛就是绑住了一块巨大的岩石,抑或是在拉扯着根深蒂固在地幔地下的树须,众人竟然拉得无比吃力,线绳勒得自己的手都痛了。
“停停停!”村主任突然示意大伙停下来,双方要这么拉,水底的田螺非折了腰不可。
他说得没错,水下的田螺被上面的拉力扯得直吐舌头,要么不是溺死,要么先被勒死了。腹腔里的气已经用得殆尽,连吐出的气泡都没有了,大量的水开始灌入他的气管里,他的头晕眩得厉害。
一个拿着土制霰弹枪的村民焦急地站在竹筏上,只恨这般情况毫无用武之地,枪口对着浑浊的水下,也不敢随便扣了扳机。
岸边爬在高处的人远远看到河中央的人sao动一团,连解说都忘了解释,只可惜出门忘了带个望远镜,没弄清那里发生了什么。
此时田螺已经被抛在水里将近两分钟,这憋气的时间成了他的极限,再加上他徒劳的挣扎,简直是透支掉了身上的力气,他开始发软了,周围的水域搅动得浑浊一片,即使他水xing再怎么好,也不可能跟一只就生活在水底下的水怪的抗衡吧。
上面的人眼看水面翻腾的气泡和淤泥越来越少,估摸田螺进入凶多吉少的境地了,大伙都手足无措时,二舅咬咬牙,直接俯身跳进了水里。
村主任一看都愣了,你这不是白去送死么,为了保障村民的安全,他置身不顾地也紧跟着跳入了水中!
大伙都怔住了,接踵着,一个村民也跳入了水中,眨眼间,上面的人一下子跳入近十个人。浑浊的水下,近十个黑糁糁的身影摸索着潜入水底,二舅率先第一个头往下使劲潜水,顺着水底田螺的手电筒的光线,一会儿就看到了已经毫无挣扎迹象的田螺,这孩子的脚下缠住了一大堆水草,身上黏附着一团黑魆魆的东西,像是一个人身上长出了硕大的肿瘤。
田螺没有了正扎,被荡起的沙粒尘埃逐渐又沉入水底,视线清晰了很多。
在微微混沌中,田螺的后肩上冒出了一个小小的头颅,头颅里若隐若现地露出了一双淡绿色的眼睛,水怪直勾勾地看着像它靠近的二舅。
想必它已经认出了曾经和它打过交道的人,不知道是要爆发出野xing的报复特征做准备还是有前车之鉴的惊骇,它迟迟没有做出反应,而是谨慎地趴在田螺身后,注视着二舅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