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成等了几天,没见孙有利往这边传话,心里的恐慌就更加厉害了。
西平县打击经济犯罪、各类毒瘤的战果非常显赫,这几天孙有利、刘大有被召到市里开会,并向全市公安领导讲述西平县的打击活动中所碰到的困难和公安干警克服困难的决心和经过。工作报告一开,几天时间是不够用的。
这几天的时间,孙大成就像是热锅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安。本来看守所也有孙有利的人,可是刘大有来的那天偏偏没有上班,也是刘大有钻了个空子。紧跟着就是市里报道,那人就算是听说了孙大成的事,现在的手提电话还没有普遍开来,想要通知孙有利也是很困难的事情。就这样,孙有利被蒙在鼓里,正在市里大讲西平县取得的丰硕成果,一时春风袭面,踌躇满志。
秦牧却是出了院跑了一趟纪委。他现在挂着嫌疑人的身份,行动本来不应该这么自由,但是有县长和纪委书记作保,秦牧去纪委述职还是被允许的。在纪委孔书记的办公室内,秦牧详细的将当天事情的经过汇报给了领导,并就自己的怀疑向孔建国书记做了阐述。
孔建国听了秦牧的叙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手中拿着钢笔,在面前的纸上轻轻的磕碰着。“嗒嗒”的敲击声让本来安静的房间更显得安静起来。
“小秦啊,你还是年轻啊。”孔建国语重心长的说道:“诬陷干部,那风是很大的。”
秦牧刚才的谈话,没有一丝一毫带出别人,只是说刘丹好像并不是心甘情愿做这种事,背后应该有人指使,孔建国就直接联系到国家干部,说明老孔的心里也有怀疑。只是公安局长也属于县常委班子的人,要想动他,还要得到县委书记和县长的首肯。听老孔话里的意思,好像在警告秦牧,凡事要适可而止。可秦牧无缘无故的挨了闷棍,还被人诬陷成强奸犯,心里面的怨气是少不了的。他本是平稳舒缓的性子,深得官场要诀,但这次的事已经把秦牧的心里惹毛了,泥菩萨也要有个土性,何况他秦牧?
秦牧就笑着说道:“孔书记,诬陷干部的事,我倒是做不出来。我只是怀疑,为什么事情就那么巧。”
孔建国点点头,拿起内部电话,冲里面说道:“老海啊,你来我这一趟。”老海,纪委副书记海平,也是干了多年纪委的老同志了,和孔建国搭班子没什么矛盾,因为两人也是过命的战友。
海平很快就赶了过来,孔建国就让海平和秦牧去一趟看守所。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要讹一下那个孙大成。
搭档多年,海平一眼就看出孔建国对秦牧是相当的看好,虽然他想不透孔建国的心思,但是老战友的心思慎密,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于是两人坐上纪委的小吉普,向着看守所奔去。
孙大成正屁股底下着火,那边说孙有利正在市里,一时赶不回来,他心里就噌噌的往上长草。往市里,那还有得了好?其实,这就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了。看守所的那人给孙有利电话,局里的人知道孙有利去开表彰报告会,但是他们却不能告诉电话里的人,只是含糊的说了去了市里。带话那人把这话转告给孙大成,孙大成就开始胡思乱想了,去市里?被抓去了还是被双规了,怎么好几天还没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孙大成被带了出来进了谈话室。当他看到一脸阴沉的秦牧心里就打了个突。再看看一旁五十来岁腰杆挺直手拿一叠餐料的海平,心里面就更加慌了,竟然不想进屋,脚步一个劲的往外锁。
“老孙,过来坐,过来坐。我是庙镇新任党委副书记秦牧,听说你的事情,过来看看。”秦牧阴沉的脸色不见了,变得有些和蔼可亲。但这表情的变化被孙大成捕捉到,心里却是更加的慌了。
看守所的民警把他推进屋子,转身离去。孙大成就站在那里,畏畏缩缩的,神经开始有凌乱的迹象表现出来。
秦牧站起身,将孙大有按到椅子上,对他介绍道:“这是县纪委副书记海平同志,他有一些事情想跟你了解一下情况。”
孙大成啥都没听清楚,就是“纪委”两个字如同两把利剑插在他的心头。刘大有果然没有骗他:孙有利,栽了。
看着孙大成一脸慌乱的样子,秦牧和海平对视一眼,眼交神会。海平掏出工作证,让孙大成看过,再进一步的摧毁他心理的防线,才慢条斯理的将手里的那叠文件翻上几张,然后用笔随意勾画。其实,海平只是把一些文件拿到这里来审批,但看在孙大成的眼里,那厚厚的文件都是孙有利的问题文件。
刘大有的话,又响在孙大成的耳边,诬陷殴打国家干部,那是要判大刑的。他本来认为进去最多三个月,孙有利就能利用权利和关系把他捞出来,谁想到如今孙有利都栽了,谁还能帮他?想到那黑乎乎的监狱和如花似玉的刘丹,孙大成额头的汗水就刷刷的往下掉。
秦牧这时候走到谈话室的墙边,抬头看着墙上的标语,似乎很无心的小声念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秦牧小声的话语,仿佛黄钟大吕敲响在孙大成的心头。这时候海平咳嗽了一声,抬起头来,问道:“孙大成,我们纪委想了解一下……”
他的话还没说完,孙大成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大声叫道:“我坦白,我坦白,我做的那些事都是孙有利指使的。去西山村闹事,是他让我干的;诬陷殴打秦书记,也是他让我干的;他还有个小金库,都是这些年从我们这里要去的红利。我都是听他指使的,我坦白,我坦白。”
其实西山村闹事,倒不是孙有利指使的,只是眼看着到手的根雕生意被西山村搅黄了,孙大成自己做的主意。不过,树倒猢狲散,孙大成急于脱罪,什么事都往孙有利的脑袋上安了过去。
海平和秦牧面面相觑,本来是想对孙大成进行精神威压,让他把陷害秦牧的事情说出来,谁想到无心插柳,竟然翻出了孙有利的大账。
海平脸色一黑,义正言辞的说道:“孙大成,你可有什么证据?你已经诬陷过国家干部一次,千万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呀。”
孙大成连声说不敢,还说明在自己未婚妻刘丹的手里,有一个这些年给孙有利分红利的本子,只是那里面的符号只有孙大成一人能看明白。
这倒是与秦牧教给齐婶的记账方式异曲同工。海平和秦牧相互看了一眼,均感觉问题严重,海平起身走出了谈话室,找电话向纪委孔书记汇报去了。
孔建国听到这个消息相当的重视,马上上报县委书记季秋和县长白光亮。两人均勃然大怒,怪不得庙镇那边的灰色产业屡打不止屡禁不消,背后有了这么大的保护伞,怎么动?怎么平?
县委迅速作出指示,责令庙镇派出所迅速控制刘丹,将孙大成口中的本子找到,县里公检法联合出动,携搜查令搜查孙有利家,寻找线索。同时,孔建国上报市纪委,将正在作报告的孙有利控制住。
刘丹那边很快就被控制,那本子也顺利的拿到了。庙镇派出所的同志风风火火的赶到县里将本子上交,书记季秋、县长白光亮、纪委书记孔建国集体来到了看出所。孙大成听到这些人的介绍,瘫在椅子上浑身没有一点的力气,最后在秦牧的帮助下,勉强提起精神,将那本子上一笔笔的数字交代清楚。
随着记录员飞快的书写,几个人的脸色越来越沉重了。从85年孙有利担任公安局长以来,单单从孙大成手中,收受各种贿赂、变相物品的数值就达到了八万多之巨,按照90年西平县万元就能买套不错的房子的物价计算,孙大成已经送给孙有利八套半房子!
县委季秋书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头的愤怒,愤然拍桌而来,冷气森森的命令道:“打,严打!我们干部自身有问题,何谈治理西平县?我会上报市里,就不查之罪引咎辞职,但是在我离任之前,西平县的毒瘤一定要拔除!”
秦牧看了季秋一眼,心思百动。季秋的愤怒绝对不是做作而出,他的眼角挂着微微的光芒,那是痛到极处的表现。孙有利是他的手下爱将,这一点谁都知道。如今孙有利竟然会包庇灰色产业并从中牟取高额贿赂,他怎么会不痛心?
不久,消息传来,从孙有利家的席梦思床垫里面,翻出崭新的百元钞票数十捆,并在孙妻的指点下,从一处地窖内翻到了这些年孙有利贪污受贿的记录,这下子,西平县政坛彻底震动,孙有利的落马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而秦牧,因刘丹等人的供述,身上的嫌疑一扫而空。走出县委大院,秦牧只觉得神清气爽,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却看到县委大院门口,一身红色衣装的俏丽身影正如怒放的木棉花般,向着他展露出最美丽的笑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