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月穿了市总医院的病号服,坐在床上,等着通知。彭医生为她做了各项检查,所有指标都属正常,就等手术开始了。
江晨月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右腿和右脚。脚踝处稍有些弯曲,这是造成她跛足的根本原因。今天,彭医生和他的助手们将从这里强行断开,重新为她接骨。如果不出意外,康复后,她将如同正常人一样,稳健地走在大街上了。这太令人期待了,接连几天,她都是吃不好睡不好,兴奋的神经让她失去了曾经的沉稳镇定。朋友们,这太可以理解了,谁能够在这样的期待中做到镇定自若呢?还有什么比期许健康更令人激动呢?
她看着自己修长的双腿,残了十年的右腿并未发生肌肉弛缓和废退,这得力于她长年的锻炼。如果手术能够成功,她也可以和其它漂亮女性一样,穿上短裙把这一双美丽的玉腿展露给世人了。想到这里,她不觉脸红了。
护士进来了,“二床江晨月,准备进手术室。”
江晨月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接着又扑通一下落下去,如此几番剧烈的跳动,她就感觉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了。太紧张,太期待,太激动。跟护士进了手术室,迎面碰上彭医生,他穿了里层的手术衣,正准备去洗手。
“江晨月,不要害怕,一定要有信心好吗?”彭医生微笑着鼓励她。
“嗯。”江晨月说不出别的话,只有用力点头。
“这种破坏性的手术会很痛,考虑到麻醉效果,我决定给你做全麻,这样,你就相当于睡一个大觉,醒了,一切就都OK了,好吗?”
江晨月点头,强力抑制也没能抑制住夺眶而出的泪水,“都听你的,彭医生,谢谢你。”
彭医生微笑了,转身走开。护士过来,帮她脱了衣服,躺在手术台上。当麻醉师将麻醉剂注入她的体内,瞬间她觉得几欲升仙的快感,然后就对一切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剧烈的阵痛从下体袭来,疼得江晨月浑身一抖,一下子醒了过来,彭医生温和的脸正在微笑着看着她。
“醒了,生命体征一切正常。”一名护士带着欣喜的声音报告。
“你可醒了,我都有点担心了呢。”彭医生微笑着说,“手术一切顺利,我们成功了。”
江晨月的泪顺着眼角流下来,腿部的巨痛也几乎被喜悦掩盖了。
“真的吗?彭医生?我真的可以恢复健康了吗?”
“当然。将来痊愈以后,就算留有一点点瑕疵,也不会影响大局,稳健和美丽会再次回到你身上。”彭医生自信地说,“现在,你需要把这一段最痛苦的时期熬过去,然后,我会安排你做合理的康复运动,半年至一年之后,你就可以带着彭博追蝴蝶了。”
喜悦的泪水纵情地流淌,江晨月微微闭起眼睛,脑海里又浮现了韩星的英姿。亲爱的韩星,你现在好吗?你可知道你的姐姐经历了如此重大的变化?如果你此刻就在我身边,是不是一定会高兴得不行如何是好呢?真想你呀,韩星,你想我吗?
一只小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江晨月睁开眼睛,彭博正轻轻地擦拭着她泪水,“江阿姨,你是不是疼哭了?”
江晨月满含热泪微笑着说,“不是的,阿姨是高兴得哭的。阿姨终于可以变得美丽,终于可以带着你去抓蝴蝶去了。”
“可是,我觉得你原来挺漂亮的,等你的病好起来,还要比原来更漂亮吗?”
“乖宝宝,阿姨会的,”江晨月抚摸着他的头,“跟爸爸回家去吧,医院不适合你。阿姨有护士姐姐照顾呢。”
彭医生揽了儿子的脖颈,“乖儿子,阿姨在医院不会呆多久,等危险期过了,咱们就把她接回到家里去。以前都是她照顾我们,等阿姨回家以后,我们一起照顾她好不好?”
果然,没过几天,不到正常的出院时间,彭医生便把江晨月接回了家中。麻醉危险期已经过去,剩下的全是疗养,照顾骨科病人的各种活计,彭医生自然是手到擒来,轻车熟路。在家里,江晨月也能看护着彭博,‘一家三口’又能团聚在一起,其乐融融。彭博乖巧懂事,知道阿姨不能下地,因而自己也变得行为十分谨慎,生怕因为自己的淘气给阿姨造成负担。彭医生则推掉了许多公务和私下里的活动,尽量抽时间在家陪这一大一小。对江晨月是悉心照顾,尽心尽力,又亲自下厨烹制一日三餐。江晨月在这父子俩的精心照顾和悉心呵护下,身体恢复得很快。慢慢地,已经可以拄拐下地,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了。彭医生按时检查她的恢复状况,一切正常,一切良好。
这天晚上,江晨月照例陪彭博看动画片,给他讲故事,检查完他的作业,只是他自己已经能够洗脸洗脚,不用劳烦江阿姨了。等他上床睡去,江晨月才拄着拐出来。彭医生正站在窗前想着什么,听到声音,转回头来,“彭博睡了?”
“嗯。”江晨月点头。
“到这边来,我们谈谈好吗?”彭医生说着,打开卧室的门进去。江晨月只好拄了拐跟去。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拄着拐活动了,家里许多杂事也已经都能做得来。
进了屋,江晨月不免大吃一惊,屋内有关他妻子的一切痕迹全都消失了,墙上没了照片,桌上没了各种零碎,藤椅不见了,就连床单也换了新的。他什么时候弄的?自己竟然浑然不觉。
彭医生示意她坐下,江晨月坐在新的扶手椅上,不知彭医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想说的是,”彭医生微笑着看着她,“我已经走出了我的心结,孩子妈妈的死对我的影响已经不在了,我已经看开了。我连生死都看开了,你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跟我讲一讲你的故事吧。”
江晨月惊愕地看着彭医生,不觉得愣在那里。
“呵呵,你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从我见到你那天我就知道。你这样的一个女人不会无缘无故远离家乡来到异乡求生的。你的心里一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我一直没有问你,是希望能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今天,可以对我说说吗?”彭医生真诚地说。
江晨月望着他,想起自己痴情的一生,不觉流下泪来。彭医生给了自己重生,心底的秘密就不该再隐瞒于他了吧?泪流满面中,江晨月讲了自己的故事,从父亲再婚得了韩星这个弟弟,从父母双亡到车祸失去健康,从放弃学业抚养韩星到成为培训中心的当家花旦,从爱上韩星到被迫跟沈东辉订婚……
彭医生静静地听着,虽时常面露惊愕,但却一直没有打断她,一直到她讲到偷偷来到本市住进周姐的女子公寓中。
“让你见笑了,彭医生,”江晨月拭着泪,自嘲地笑了笑,“我这样的女人,是不是很可笑,很可悲,很可恶?”
“怎么会?”彭医生连忙说,“其实我真的很感动,对爱这么执着的人是值得敬佩的。只是我想问,时隔这么久,你的心还在牵挂着你弟弟吗?你对自己的现状有什么期望吗?或者直说的话,你现在对感情还是什么态度?”
江晨月低下头,“我下了这么大决心离开他,就是要彻底远离他,不再给他任何干扰和影响,为此我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远离了家乡,远离了最好的朋友,放弃了自己的事业。还能怎么样呢?遇到彭医生你和彭博,我不至于再流离失所,为生计四处奔波,我觉得已经很幸运了。如今我竟然有幸医好了腿,这是上天对我的恩赐,是你彭医生怜惜我。我没什么可求的了,我已经很满足了。别的我也做不来,只想着好好照顾彭博,把他抚养长大,也是我报答彭医生唯一的途径了吧?”
彭医生深沉地看着她,“如果我说,请你嫁给我,你会答应吗?”
江晨月大吃一惊,抬头去看,看到彭医生的脸上和眼神里充满温情的期待。她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说要自己嫁给他吗?这怎么可能?”
“呵呵,吓到了?”彭医生温情地说,“其实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看到你看彭博的眼神,我就被你身上母性的光辉感染了,你太像孩子的妈妈,那种温柔和慈爱,那种悲天悯人的情怀,太像她。而后一年的相处,我更加深入地了解了你。你的身上有太多美好的品质,太具有典型东方女人的特质。我冷眼旁观,我知道你的心上有一把锁,我不确定我能否把它打开,可是,我决定试一试。有一点请你注意,为你治腿跟我对你的感情没关系。你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为你治腿的原因有二,一是为了感谢你对这个家对我的孩子的付出,二是这也是我专业技术上的一个新突破,为此我写的论文已经发表在国家级重要的杂志上。因此,关于这件事,我们彼此不欠谁的。我不会逼你,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是否愿意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我,彭远鑫,你已经十分熟悉,彭博,他已经离不开你。这个家需要你。另外,如果你愿意接受,我不会让你当全职主妇,我会让你重新工作,做你最爱的平面教学工作。你有独立的空间,绝不会是我彭远鑫的保姆和附属品。”
江晨月茫然地听着彭医生说着,许多话她还来不及反应和消化理解。一切来得太突然,她从来就没想过彭医生会邀请她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她从来就没期冀过这样的好运气。可如今,一切就浑然不觉地来到了自己的眼前,可是,自己还有力量去爱了吗?脑海中又想起韩星,对他的爱,早已经刻骨铭心,深入骨髓,溶入血液,想要把那份爱忘掉是不可能的,忘不掉那份爱,心里还有培育新苗的土壤吗?新的爱还有机会扎根在自己的心田吗?
彭医生蹲下身子,蹲在江晨月面前,“别急,也别紧张,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你养伤期间,我都不会再提。直到你完全康复,真正能带着彭博追蝴蝶时,再给我回复好吗?这半年的时间里,让我们各自忘却该忘的东西,主动去接受新的东西。生活是不断更新的,希望我们都能够接受新生活,去过一种完全属于我们的全新的生活。不管在世和在天堂的我们的亲人,总归都希望我们是幸福的,不是吗?”
江晨月微微点头,泪光盈盈中,她的脑海里闪烁着韩星,什么时候能够真正打开心结,摆脱你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