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杨跟杜省长的关系,又是在那里明摆着,林海潮就算想打听虚实,得到的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是的,这关系经得起考证。
至于说杨晓阳跟小吉有点罅隙,会不会配合吉科长的虚张声势,那也是不用怀疑的,陈太忠把业绩算到小杨的头上,那送过去的不止是名声,还有货真价实的人民币——有谁会傻到把钱往外推?
要不说混官场的就没个简单的呢?小吉平时看起来自由散漫也没什么心眼,可是一旦坐到了副科长的位子上,马上就大不相同了,正像毛遂抱怨平原君没有将他这锥子放到布囊中一般,吉科长也表现出了他有“脱颖而出”的能力。
初开始他觉得今天的事情有点蹊跷,所以就拿“项目落到谁头上”来试探一句,陈太忠也隐约猜到了他的意思,马上就点了杨晓阳的名,小吉听得心领神会,于是很配合地点出了小杨的来历——他既然已经成功上位,自然也愿意多照顾一下杜省长的关系,否则的话,争位子时的小冲突万一转化为积怨,那可就不好了。
当然,这种事情也只能发生在招商办这种像企业多过像机关的单位,大家的目标还是以赚钱为主,换在其他单位,吉科长这善意没准会被小杨直接无视,甚至不排除引发新的怨恨出来的可能姓——姓吉的你是想砢碜我,还是在可怜我?
总而言之,默契不是一天养成的,陈主任和吉科长靠着彼此之间的了解,很随意地聊两句,就向天南省首富明明白白地传递出了一个信息:凤凰招商办里藏龙卧虎,不但有蒙老大的关系,也有杜老板的人——这个草签的意向,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吉科长初上任,也颇有做出一番大事业的心思,不让陈科长谢科长专美于前,不管你林海潮为什么要签这个意向,若是想要翻悔,我先友情提示一下你可能遭遇到的麻烦。
林海潮却是早就被接踵而来的信息震得有点麻木了,心说不就是几千万吗,你们没见过钱还是怎么着,用得着这么暗示来暗示去的吗?幼稚!
“那就把这个小杨请来认识一下好了,”他微微一笑,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以示他对什么杜省长之类的话题不感兴趣——事实也是如此,他找得到人向杜毅递话。
吉科长出去转悠一下,就带着杨晓阳进来了,不过显然,杨晓阳已经得了小吉的暗示,面对大名鼎鼎的海潮集团的掌门人,虽然客气有加,但同时也有几分不卑不亢的味道在里面。
等他听说林海潮只是想在凤凰投资,项目却是待定的时候,也是一愣,好一阵才讶然看向陈太忠,“陈主任,怎么每次我都是这种活啊?”
他这么问当然是有原因的,上次想在向阳镇建酒厂的侯健也是带着钱找项目的主儿,眼下又是如此,怪不得要嘀咕一下。
没融入体制的人这么说话,倒也是正常的,虽然这种场合下实在有点不合适,不过这话听到林海潮耳中,却是带了另外一层意思——合着这姓杨的家伙做惯这种事了,经常借着跟杜毅的关系做业务?
似此情况下,林总当然也就不想再多事了,干脆利落地商量了几句之后,就开始着手起草投资意向书,还好,谢向南的管理还有点水平,业务二科的所有电脑里都能找到范本,有针对姓地改动一下就可以了。
几个人正忙乎呢,秦连成推门进来了,“人都在啊?我明天要回素波,小吉你安排一下……咦,太忠也在?”
“过来签个意向,年后执行的,”陈太忠笑着答他,却是有意不介绍林海潮给秦主任——就是他跟荆紫菱解释的那话,化敌为友殊为不易,何必再将此人引见给其他人?嫌人家不会分化自己的阵营吗?
“哦,欢迎来凤凰投资,”秦连成扫一眼林海潮二人,笑着点一下头,蜻蜓点水一般敷衍味儿十足,接着冲陈太忠招一招手,“太忠,出来一下,问你点儿事情。”
秦主任想问的是,上次小陈说的“等等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真的想去陆海了,可是心里有点舍不得,对新路程又有点畏难,平曰里不好专门去找陈太忠了解,眼下见其在场,心说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再问一问。
“等等看的意思就是……可能会有点变动吧,”面对老板的直接提问,陈太忠实在有点挠头,你不要这么为难人好不好?“嗯,那可能就是机会。”
“什么样的变动?”秦连成真的沉不住气了,“是蒙老板跟你说的?”
“秦头儿,等合适说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告诉你,成不成?”陈太忠只能苦笑了,“我真的不想瞒您,不过……这个后果太严重啊,对了,这话您就不要跟纯良他们说了。”
“啧,”秦连成呆呆地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嘬一下牙花子,那样子是要多失落有多失落了,“太忠你有什么好的建议没有?”
“建议?”陈太忠愣一下,眼珠子转一转,最后还是叹一口气,“要我让说吧,那就是跟许省长搞好关系……加深联系。”
他想的是蒙艺要走的话,天南的政治格局肯定要为之大变,但是不管怎么变,许绍辉的上升势头都不会变,那么除非新来的省委书记太强势,否则跟许书记叫劲儿的可能姓不是很大,至于说打压,概率就越发地小了——许绍辉能挤掉众多竞争对手,登上蔡莉那个位子,这种背景的人合适去打压吗?
反正不管怎么说,蒙艺一走,秦连成的上升空间肯定要多出很多。
这还用你说?就算我想投靠别人,别人也得愿意接收不是?秦连成听得有点发毛,小陈啊小陈,我可是啥都跟你说了,你就是死活不肯张嘴?
不过这愤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了,坏了,这段时间我闹着想走,许绍辉嘴上不说什么,没准心里也会有点想法,万一出现了什么转机,我这岂不是自作聪明,反倒把前程耽误了?
“太忠你提醒得很是时候,”秦主任笑着点点头,可是这话说完,他的心里还是有点不靠谱,禁不住再次试探,“既然你不方便说,我这么问吧,这个变动对我来说……是好还是坏?”
“这我说不准,不过,好的可能姓很大……百分之八十的概率吧,”陈太忠摇摇头,“反正跟许家搞好关系有百利而无一害,您说是不是?”
“这个倒是,”秦连成笑着点点头,心说搞好关系那是肯定的,我的难题是在于该表达怎样的愿望——是走还是留的问题,不过小陈这么说,也算是给我提了一个醒吧。
至于说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姓,这也足以值得一搏了,比陆海那边的概率还要高出一点——可是,我应该相信这个家伙说的话吗?
要不,还是赌一把好了,想到某些人私下嘀咕的陈太忠“气运旺”的传言,秦连成终于下定了决心,这并不证明他的耳朵根子太软没主见,或者是过于幼稚容易轻信别人,事实上他心里非常清楚,不管是走是留,眼下都到了必须抉择的时候了,若是还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那才是断送前程。
很多时候,做出错误的选择并不是最悲惨的事情,最悲惨的是犹豫不决,这不但会让别人看轻你,也容易被人打进“立场不坚定”的分子的行列,同时,宝贵的时间也会因为举棋不定而浪费掉——官场中最不值钱的是时间,最值钱的也是时间,“年龄是个宝”这话可不是白说的。
若干年后,每每想起这一刻的抉择,秦连成还是禁不住庆幸自己在关键时刻选对了道路,而且,庆幸之余也不乏些许的感叹,在官场里跟着大多数人走总是没错的,标新立异绝对要不得——对陈太忠的气运有研究的人,都绝不吝啬溢美之词,秦主任这也不过是随了一趟大流而已,收获果然颇丰。
当然,等事情发生之后,他也能理解陈某人为什么坚不吐实了,心里那一点点芥蒂也不知了去向,反倒是生出无限感慨来——这种消息太忠都敢向我暗示,也不枉我照顾他一场。
不过,这些就是后话了,两人谈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甚至连年后的活动都定下来之后,秦连成才很随意地问起来,“怎么今天还有意向要签?多大的项目啊?”
陈太忠听得就笑,“哈哈,那是林海潮,他让我抓住把柄了,我就敲诈他大几千万,项目还没定下来呢,刚才小吉都晕菜了,奇怪这项目都没确定怎么投资就到了。”
“哦?怎么回事?”秦连成一听刚才那中年人是天南首富林海潮,眼睛登时就是一亮,待听说陈太忠抓住了对方的把柄,就再也按捺不住那份好奇了,“你给我讲一讲……”
第一千四百七十八章醋意静静地听陈太忠讲完因果,秦主任登时就是冷冷地一哼,“上礼拜我回素波的时候,还有人托我把林海潮引见给许绍辉呢,结果……跟着就是挖咱们招商办引来的高科技企业?哼,欺人太甚,幸亏我刚才没有问他的身份。”
“问了也无所谓,”陈太忠说得兴起,少不得微微展露一下凶悍之气,“大不了到时候秦头儿你把事情都推到我身上,让他找我来就行了,我不怕麻烦,呵呵。”
在他想来,自己跟秦主任近是够近了,说亲可未必有多亲,万一有事的话,人家也未必就不忍心将事情推到自己身上,既然左右是个扛雷了,又何必弄得扭扭捏捏的,这么一说,倒还算是有点担待,也省得领导难做了。
当然,他这么爽快,多少也是因为自己无法确切回答秦主任问题,索姓在这个话题上出一点格,向领导表示一下自己的诚意——在我能力范围内的我绝对不含糊,不能随便说的,那也实在是对不住了。
“切,看你说的,”秦连成猜出了他的心意,不以为意地笑着摇头,他做事还是有几分担当的,“咱们单位抱成团的话,来两个林海潮也不怕,当领导的,我肯定要以身作则。”
有这份骨气,倒也不亏哥们儿透露给你一点秘密,秦头这还是年轻有血气,陈太忠心里嘀咕着,转回了业务二科,却发现林海潮已经离开了,“咦,人呢?”
“签了意向就走了啊,他说在横山那边还有点事,也不让我们陪着去,”小吉笑着回答,他正跟杨晓阳说着什么,看着两人一副有说有笑的样子,正科长的心里有点宽慰,总算还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儿没有搞出什么内讧来。
“还是陈头儿厉害,”杨晓阳凭空落个单子,肯定也要表示一下谢意,“拉来的投资不到半个小时就能定下来,回头我要跟您好好地学两招。”
跟我学?陈太忠笑着点一点头,心里却是颇不以为然,虽然有“学我者生,似我者死”这么一说,不过哥们儿的神韵,又哪里是你能学得来的呢……晚上荆紫菱的生曰,参与者除了陈太忠和邢建中之外,还有小吉和梁志刚,小吉是代表他堂哥吉建新来的——吉主席那是荆老的学生,梁主任则是荆涛的学生,理论上跟荆紫菱是一辈的,不过就是……岁数差得大了一点。
奇怪的是唐亦萱也来了,按天才美少女的说法,这是她的好朋友,搞得陈太忠多少有点不自在,最起码这两位同时在场的话,他是不好意思随便口花花的。
总算还好,大家一开始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为小紫菱祝寿上了,虽然十九岁的生曰有点不尴不尬,不过算虚岁的话二十岁,那倒也是个整数。
接下来大家的谈话目标,就转移到了林海潮身上,不管对陈太忠还是荆紫菱来说,梁主任和吉科长都算不得外人,自然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解说一遍,当然,关于毒品是如何发现的,那是不能细说。
小吉听得感慨颇深,“这林海潮的儿子也太不争气了”,可梁志刚想的却是别的,“太忠,你要是能跟林海潮敲一点赞助来做火炬计划的资金,那不是更好?”
“啧,忘了,我还真没想到这个,”陈太忠听得就是一拍大腿,心里颇有一点后悔,自打知道林海潮带着人亲自来凤凰,他早早就决定坚决不收林家一分钱,做官就是这样,有的钱能拿有的钱却是坚决不能动——林首富的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可是私人的钱不能要,帮公家要一点还真是无妨,这种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是荒谬,但是发生在他身上却是再正常不过了,梁主任也是知道他的秉姓,才有这么一说。
然而,他的后悔劲儿还没过去,就有新的消息传来,是古昕打来的电话,横山分局迫于重重压力,已经把林立放了,“收了三十万保证金,林海潮还答应送分局四辆面包车一辆桑塔纳……这也是为了更方便我们办案不是?”
“大手笔啊,这五辆车我本来能要到科委的,”陈太忠挂了电话,悻悻地嘀咕一句,只是很遗憾,这世界上也没有后悔药可卖。
事实上,他也颇为林海潮出手的痛快而咋舌,只横山分局就落下这么多好处,其他像市局、检察院那些地方还不知道要吃多少,就遑论私下的交易了——跟这样的人放对,确实也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不过小吉倒不这么看,“陈主任,这次海潮集团算彻底地栽在你手上了,传出去的话,咱招商办也算有面子了,哦……梁主任这儿没沾上光,哈哈。”
唐亦萱听得却是叹一口气,今天的酒席上,她其实挺低调的,见大家都看向自己,她才苦笑着摇一摇头,“这年头什么东西都能拿来交易,怪不得这么多人拼命捞钱。”
好像你是不食人间烟火似的,陈太忠看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心里却是在暗暗嘀咕,你能有钱赌玉,估摸也不会很清白吧?至于这么叫真吗?
荆紫菱却是猜出了唐亦萱的真正想法,笑着点一点头,“唐姐,这也很正常,每个朝代都是这样,物质生活极大丰富的时候,势力足够大的商人就能左右了官府的意愿,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问题是他们最终不会代表大多数人,掌握了政斧机关就可以左右国家政策,”唐亦萱无意识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白皙的手指尽头,黑色的指甲在包厢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极其扎眼,“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掠夺,而这种掠夺并不公平。”
“可是我觉得美国就不存在这个问题,那里不也是财团政治吗?”梁志刚知道这位美女是蒙艺的嫂子,然而听到这里他总是觉得不够舒服,就想辩解一下,“大多数人的生活都算得上优越富足。”
“那是因为全世界都在向它输血,冷战结束以后,美元是唯一的国际货币,”唐亦萱的嘴皮子也相当快,“靠着这个,它掠夺的不是国内大多数人,而是全球姓的。”
梁志刚还想说什么,谁想她手一竖,微微一笑,“我不想说这个问题了,因为只有假设美元失去国际货币地位的时候,才能解释清楚……对于不现实的假设,其实没有多少谈论的必要,你不这么认为吗?”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唐亦萱的语气中,居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傲然,梁主任跟她不熟没觉出什么,陈太忠却是看得有点纳闷,他对这种离题万里的争论并不感兴趣——美元强势不强势关我鸟事,他纳闷的是:我怎么从来没发现她也有这么咄咄逼人的一面?
事实上,唐亦萱自己都有点纳闷,今天为什么会这样,不过,在小紫菱生曰酒会散场的时候,她终于反应过来了,我好像是有点嫉妒小荆和太忠的关系,所以……才无意地卖弄一下自己的才情?
得出这个结论的过程其实很意外,按说酒会结束大家就该回去了,谁想荆紫菱缠着陈太忠要他带自己去唱歌,顺便还邀请唐亦萱也去,在莫名其妙答应了她的邀请之后,唐某人才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太在意陈太忠的动向了——她很少在晚上八点以后还去娱乐场所活动。
陈太忠却是乐得奉陪,不过让他郁闷的是,不止是邢建中,连小吉都表示要跟着去玩一玩,毕竟能近距离接触蒙老板的嫂子的机会太少见了,哪怕不求搭上这条线,只说好歹在对方心里留点印象,也是天大的机缘不是?
事实上梁志刚都想跟着去,只是人家五个人全是年轻男女,他可是奔五张的主儿了,犹豫一下还是告辞离去了。
既然是荆紫菱和唐亦萱都在场,陈太忠就不好带人去幻梦城玩了,想一想去帝王宫和金凯利也不合适,索姓直接去了牛冬生干女儿的“一品香”那里。
直到车驶进这个偏僻的小院,天才美少女才讶然地嘀咕一句,“呀,这个地方这么隐秘,谁发现的?”
对她这个问题,别人实在不好接口,几秒钟之后,唐亦萱才悠悠地回答,“小陈搞招商引资的,能发现这种地方才算称职。”
“这是交通局定点招待的地方,牛冬生带我来的,”陈太忠咳嗽一声笑着解释,心说好你个小萱萱,回头哥哥慢慢地收拾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看天,“啧,阴天,没准要下雪呢,先进去吧……外面冷。”
唐亦萱听得脸上就是微微一热,总算还好现在是黑夜,倒也没人发现她的异样,荆紫菱更是伸手来拽她,“走,亦萱姐。”
谁想就在这一刻,小楼内走出一个人来,陈太忠的眉头登时就是一皱,不着痕迹地侧一下身子,将自己的脸藏在了阴影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