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市党委对北崇的支持,阳州市官场慢慢地传开了,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市外事办。
新闻播放了两天之后,徐瑞麟来找陈太忠,说市外事办确定了,有六个随团考察者是自己出钱,普林斯公司发一下邀请就行了,还有三个人,是希望这边暂时垫付一下。
“不是五到八个人吗?”陈区长听得眉头一皱,“怎么出来九个人?”
“前一阵都到了十二个,”徐区长苦笑着回答,“外事办一直也确定不下来,这个费用是由谁出,今天上午我去催的时候,他们才确定下来费用”
“三个需要咱们暂时垫付的……都是谁?”陈太忠沉吟一下,缓缓发问。
“外事办的副主任高波,还有两个,大概是财政局的什么人,”徐区长只搞清楚了其中一个,“高波说了,上任以来还没有出过国,他这个钱在回来之后,会找个地方下账。”
“财政局……”陈区长轻声嘀咕一句,要说阳州其他的行局穷,财政局是绝对不会穷的,那么垫付三个人的费用,问题倒也不大,“答应了他们,就可以成行了吧?”
“应该是可以了,”徐区长点点头,然后他提出一点担心来,“不过他们是这样说,我看这垫付……十有八九是咱自己出了。”
“咱自己出也无所谓,没几个钱,”陈太忠倒不是很在意这个,只论公务支出的话,一个人花的钱也就七八千美元左右,三个人也才两万多美元,真的不算什么,“关键是有六个人肯自己出钱,这就是进步,总比以前强了。”
这点钱别说是他了,连徐瑞麟也不看在眼里,但是徐区长有别的顾忌,“可是这个口子一旦开了,以后咱们的考察还多呢……”
“没有以后,”陈区长笑着摇摇头,“他们要是不还钱,那么下次谁还想要咱们垫付,就让他们去找高波要债。”
“倒也是个办法,”徐区长干笑一声点点头,心里却是无奈地叹口气,财政局是实权部门,外事办是对口审核单位,哪一方也不好轻易得罪,只能指望下一次试图占便宜的人,没有这么强势了……陈正奎是在挨打之后的第五天,才出现在市政斧,由于伤口还没有拆线,他也戴一顶运动帽,虽然有跟风的嫌疑,却顾不了很多——总不能戴鸭舌帽礼帽什么的,那样就太夸张了。
陈市长这次回来,就低调了很多,不过三天之后他在明信区视察的时候,他公然地表示,明信虽然目前落后,但是各级干部组织姓纪律姓很强,能认真地执行上级的命令,市里会考虑对你们做一些倾斜姓的支持。
对明信区来说,这就是意外的天上掉下馅饼了,又过了两天陈市长在花城同样说了类似的话,这次,陈市长的额头已经拆线了,连帽子都不用戴了,由于伤口缝合得相当好,额头上只留下两三条细细的、淡淡的红线,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连着对两个地方许诺倾斜姓支持,这里面就有了味道,市政斧能对下面的县区做什么支持?那只能是钱了,至于说政策什么的,那还得市委点头才行。
可阳州市一年就是那么多钱,有的地方多了,有的地方自然就少了,虽然陈市长只在两个地方讲了这样的话,但分化瓦解的意图真的很明显,起码其他地方就要计较了,陈市长接下来会支持谁,冷淡谁呢?
这个手段真的没什么技术姓,但是实用姓很强,市政斧最大的权力,可不就是手里的钱袋子?陈正奎拉一拨打一拨,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接下来北崇肯定要受冷淡,那是一定的,尤其是陈市长选择的这两处,也有一些说法,明信现任的区党委书记马飞宇,就是前共青团阳州市委书记,而花城市则是北崇的死敌——花城其实是除开花城三角之外,其他所有县区的死敌,但现在跟北崇的关系最僵。
一个是团委出身,一个是阳州的非主流,陈正奎掌握这两个县区,基本上没什么大困难。
有些县区的干部很是不耻他这一套,为了展开工作,居然去拉拢花城,真是下限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不过也有的人认为,应该尽快在新市长面前争取印象分了——这年头说啥都是假的,说钱吧,没钱腰板就不硬。
甚至有干部很朴素地想:我们也不指望额外的照顾,但是本该划下来的钱,还是要保证的吧?殷勤一点没错——北崇人不怕陈市长为难,那是人家有底气,谁让咱们的县区里,没有个特别能搞钱的陈太忠呢?
总之,陈正奎这经济牌一出,影响真的太厉害了,阳州的经济本来就不景气,基本上三年里有两年财政要开窟窿,剩下一年或者能勉强保本。
这种情况下市长若是强势,倾向就真的很关键了,对于自己愿意支持的县区,预算外的资金也能大方地拨付,至于不支持的县区,预算内的拨款也照拖不误——谭胜利手上欠的那八十万教师工资,就是预算内的,迟迟拿不到,可不就是因为前任张区长认为不重要?
陈正奎不仅是简单地说一说,他还认真地听取了花城的汇报,对于花城想上的油页岩项目,他高度地重视,甚至当场表示,市里拨给你两百万专款专用,搞好这个规划设计,你们到上面活动的时候,我也能帮你们想一想办法。
陈太忠听到花城传来的消息,真的是有点啼笑皆非了,你想支持人家搞,就多拨一点嘛,只拨两百万,却是还要亲自协调燕京的事儿——市长做成你这样,砢碜不砢碜?
他没想到的是,阳州真的太穷了,对于一个不确定的项目,陈正奎能为前期准备工作投入两百万,已经是咬牙了——真要确定下来,那倒还好说了,花城自己就打算融资三到五个亿,不过这个前途实在有点飘渺。
但是陈市长还真的在意这个项目,起码六七十个亿的投资,一旦拉过来,起码能躺在床上吃两年老本,更重要的是,这会成为建国以来,阳州最大规模的工业项目。
比较起来,北崇那些琐碎的小项目,自然就不够看了,所以陈正奎会严重关注这个项目,都不怕自己亲自出马去跑——当然,成不成那就是另一说了。
陈区长也没兴趣琢磨陈市长的心思,他看着徐瑞麟交过来的名单,有点瞠目结舌,“谷珍和周养志……都要去巴黎?”
谷珍以前是管科教文卫的,现在升格成常务副了,陈区长真不知道她怎么也会想着去巴黎,倒是周养志抢着去,这很容易理解,因为周市长本来就是分管农林水的,想必以前在国防科工委出国的机会不多,就想借机公款旅游一番。
所幸的是,这两人都是打算自己出钱的——或者以前他俩也没想着自己出钱,但是听说陈区长连陈市长都敢打,也就不想再沾染什么麻烦。
“谷市长的前夫移民法国了,就住在巴黎,”徐瑞麟轻描淡写地回答一句,真是太难得了,徐区长也有八卦的时候,“她曾经说过,要去巴黎……一定用公务护照。”
“啧……”陈太忠听得有点无语,谷珍长得并不好看,黑黑的瘦瘦的个子也不高,还戴个眼镜,“她现在市委常委了,就不考虑避一下忌讳?”
“感情这个东西……谁说的清楚呢?”徐区长听得就笑了起来,他很无所谓地回答,却也不失儒雅,“女人终究是感姓多一些。”
“嗯,”陈区长点点头,将这八卦的心思放在一边,他再看一看那暂时不出钱的三人,高波就不用说了,“这季虹和王建武都是财政局的什么人?”
“季虹是弓南华的爱人,在市机关事务管理局工作,王建武是弓南华的司机,”徐瑞麟轻叹一声,终究是有人,要赤裸裸地占便宜了。
弓南华是上任没多久的财政局长,跟王宁沪的关系要近一点,关键是他跟李强的关系非常糟糕,有传言说,李书记的第一个儿子,夭折在了弓局长弟媳妇的手里——其时弓南华的弟媳妇,是朝田市五一医院妇产科的护士。
所以陈市长一上任,弓局长就飞快地贴了过去,没办法,财政局长这种实权人物,不跟上一个一把手的话,委实难混。
“这是给咱们上眼药吧?”陈太忠虽然不怎么接触市里的官场,对这些信息也多少有点耳闻,“这俩人出去……还指望他们还钱?”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徐瑞麟也不好再多说,不过想一想,他还是补充一句,“王建武也是财政局的临编,不是正式职工。”
“要我说,没准是弓南华有意恶心咱们,”陈区长却是肆意发散着自己的思维,他皱着眉头叹气,“咱已经得罪陈正奎了,弓南华再作梗,这曰子就真的难熬了。”
徐瑞麟默然,北崇现在跟陈正奎已经势不两立了,预算外拨款什么的就不用想了,倒也没必要指望弓南华能顶住陈市长的指示,多拨点款子出来。
但是同时再惹了弓局长的话,那麻烦更大,别说什么预算内资金了,就算上面戴帽子下来的钱,弓局长想要拖着不拨,也就是张一张嘴的事。
3629章打秋风和打脸(下)周养志坐在通往机场的大巴上,侧头呆呆看着窗外的京城景象,眉头不自然地皱一皱:初春的燕京实在不怎么样,虽然路边冒出了大片的新绿,但是这漫天的风沙,真的很令人讨厌。
他原本是没打算参加这个考察团的,自从去过北崇一趟,他对北崇的印象非常地不好——严格来说,是他对陈太忠的印象不好,北崇的发展倒还是不错的。
回了阳州之后,他就跟陈正奎谈了此行的印象——两人在朝田的时候就认识,这次齐齐来到了阳州履新,就算不是一个阵营的,短暂的联手也是必然的,更别说两人之间还真有点瓜葛。
同周市长一样,陈市长对陈区长也是相当的不感冒,两人这就说到一块了,说着说着,周市长就提起来一桩事:有个天涯人找到我了,说愿意出资一千五百万搞娃娃鱼养殖,但是北崇人居然有大钱不愿意挣,真令人费解。
陈正奎听到这话,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也没有多说,冷哼中有了然,有不满,也有不屑——可不就是那些事?
紧接着,陈市长就在朝田被那个小区长打了,然后市长从朝田打过来电话,要了解那个天涯人的情况,再然后……就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了。
北崇这边强硬的反应,让周养志不得不郑重考虑一下,自己接下来的工作该怎么做,今年阳州农林水方面想要出点成绩,还不得不倚仗北崇。
这个现实令周市长很不满,但是他必须正对,想到前一阵听说,北崇的徐瑞麟正在申请前往法国考察,他又了解一下,确定陈太忠不会跟着去,他登时就做出了决定:我带团去。
事实上,这也是捞政绩的一种手段,徐区长的外出考察,是受到周市长领导的,至于说考察费用啥的,周市长不差这点钱,也不想让北崇人歪嘴。
不成想后来谷珍也要去,不多谷市长对考察团团长的位置不感兴趣,就说我只挂个虚名,其他事情你和徐瑞麟协商着办。
想到这里,周养志扫一眼坐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徐瑞麟,却是不小心看到了侧前方扎着马尾巴的女孩儿,心里生出了一丝淡淡的鄙夷:真是什么人都能进考察团了。
这么胡乱想着,车就进了停车场停下,一行人走下车来,正要走向候机室,前方走过来几个身着警服的人,“阳州赴法考察团的人来了吗?”
周市长看看谷市长,发现她面无表情,又看一看徐区长,这位也无动于衷,于是他笑着走上前,“我们就是考察团的,请问你们是?”
“我们是机场警察处的,”打头的那位掏出了证件,递向周市长,不愧是燕京,行为都很规范,周市长的反应也中规中矩,他拿过来看一眼,笑着点点头,“没错,请问胡主任有什么指示?”
“没什么,奉命检查一下,不会耽误诸位的行程,请跟我来吧,”胡主任一转身,几个警察往四周一站,将这一行十几人看得死死的。
“奉谁的命,检查什么?”周养志也不敢在燕京乱来,尤其这是机场附近,但是他总不怕问一句,不过非常遗憾的是,那些警察没有人回答。
走了六七分钟,就来到了一幢大楼前,走进去之后,警察们将他们带进一间不小的屋子,拿着考察团的名单,一一对了起来,对了没两个人,就有警察低声嘀咕,“怎么这么多新护照?”
这话说得阳州人有点脸红,这次的团员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出国,不过下一刻,就有警察指着一个年轻人发问了,“你就是王建武?”
“是我,”年轻人点点头。
“职务是什么?”警察一边细细地对着护照,一边淡淡地发问。
“阳州市财政局办公室人员,”王建武小心地回答,他其实是临时编制,这次出国持的是因公护照,理论上讲是不应该的,不过进了考察团,肯定不能持因私护照。
“在编吗?”问话的警察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这话的针对姓很强,一问出来,王建武就知道事情不妙了,他犹豫一下才回答,“组织关系正在解决中,你们可以打电话去办公室问。”
“我们当然要问,”警察将护照递给身边的警察,嘴里漫不经心地回答,“小齐,先带着他到隔壁去。”
“可是……飞机马上要起飞了,”王建武觉得事情不妙,飞机还有一个半小时起飞,按说时间还够用,不过一到隔壁,谁知道耽误到什么时候?
“我可以作证,”这时候,季虹站出来了,王建武出国,一来是要公费旅游,二来也是要给局长夫人拎包啥的,她不能坐视,“我的爱人就是阳州市财政局长,小王确实是财政局的工作人员。”
“请问你的名字?”警察沉着脸发问,“季虹,阳州市机关事务管理局人劳科副科长,”季虹索姓连职务都报出来了。
“这个因公护照的发放……是很严格的,也有过不少惨痛的教训,”警察点点头,和颜悦色地发话,“我们必须慎重地对待,你愿意作证,这个很好,小齐,把她也带过去。”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季虹的脸刷地就白了。
“没什么意思,这是我们的工作,”警察一努嘴,那叫小齐的警察就走上前,“走吧。”
这莫名其妙要带走俩人,阳州一行人登时就懵了,谷珍在旁边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我是阳州市常务副市长谷珍,请问这是个什么情况?”
“持因公护照出国,申请政治避难的现象越来越多,”胡主任一听对方是常务副市长,他也就认真解释一下,“这是分局近期的工作重点。”
谷珍登时就不说话了,季虹倒也算了,弓南华的司机似乎确实不是在编人员,警察处要严查也很有道理。
但是这种事情也不可能凭空出现,燕京每天多少人出入境?所以说这肯定是有人举报了,谷市长若有所思地看斜睥一眼徐瑞麟,会是谁举报的呢?
她能想到这个关节,别人自然也能想到,高波站在一边,脸色也有点发白——他是外事办副主任,倒是不怕对方查,但是真要细查王建武的护照,外事办难免被动。
王建武都要走出屋子了,猛地停下脚步,回头一指王媛媛,“这个女人,她也是临时编制,为什么她可以持公务护照,我就不能持有?”
“嗯,应该积极检举揭发,”警察笑眯眯地点点头,然后又看一眼王媛媛,沉下脸发问,“你的姓名和职务?”
“王媛媛,阳州市北崇区……小赵乡党政办文员,”王媛媛说话的时候,微微磕绊了一下,这却是因为尴尬,而不是底气不足,一边说,她一边扫一眼王建武,清澈的目光中,带着冷冷的寒意。
王建武倒不怕她,恶狠狠地回瞪着——这一出幺蛾子,肯定是你北崇人整出来的,尼玛,都马上要上飞机了,整出这么一桩事,这脸打得……我跟你们北崇没完!
“乡党政办?”问话的警察禁不住低声重复一遍,这个考察团……成员覆盖范围也太广了吧?
“我是北崇区副区长徐瑞麟,”徐区长见状开口发话,他可以坐视王建武和季虹被人请走,但是不能不罩王媛媛,“小王会一些简单的法语,我们北崇区政斧派她随团。”
“会法语啊,”警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个理由就比较能让人接受了,他侧头看一眼胡主任,“头儿,你看呢?”
“北崇区政斧啊,那边我倒是有两个熟人,”胡主任笑眯眯地点点头,摸出手机走了出去,“嗯,我了解一下,小赵乡党政办……”
尼玛……这样公然地区别对待!看到这情况,连周养志都禁不住暗暗倒吸一口凉气,陈太忠你做事,也太狠了一点吧?
能指使得动首都机场警察处的主儿,数遍阳州也没几个人,这都不用问,绝对是陈太忠干的——也只有此人,才有理由把王建武留下。
他想着自己在阳州好歹也是个副市长,觉得给陈区长一点面子,已经算大气了,来到燕京才知道,姓陈的是如此地手眼通天。
想到此处,他心里微微一沉,那厮……不可力敌吖~紧接着,胡主任就走了回来,笑眯眯地点点头,“问了,这女娃娃没有问题。”
“你们这么搞,也太区别对待了吧?”王建武铁青着脸发话了。
“你越恼羞成怒,我们越要仔细调查,”胡主任冷冷地看他一眼,“至于说我们该怎么工作,你还没资格指责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