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里沉寂了差不多一分钟,三轮镇的一肩挑林继龙举手,获得允许之后,他站起来发问,“区里能否向群众说明,给一个最低现金补贴的值……年关了,这个时候跟老百姓借钱,不是很好借。”
林书记是打定主意要截留这笔钱了,三轮的发展亟需资金,而且这笔钱他有的是地方可用,保证都能出效益。
那么截留这个钱,就要考虑能截留多少,三轮镇有人口一万六千多,一人五百那是八百万,他当然想全部截留,但是这不现实,那么,就要有个数值底线。
尤其是林继龙对农民们的心态也很了解,平常借钱还好说,这年底了,家家户户都要置办年货——黄世仁收账都是在年底,没听说年底借钱的。
所以这个钱肯定不好借,尤其是有区里撑腰,乡镇干部敢胡来的话,事情肯定直接就捅到陈书记那儿了。
你没信心做好这个工作吗?陈太忠有点不高兴,不过再想一想“年底”二字,他也多少能理解,“这是区里年终发放的补贴,对他们来说是外财,这样的工作,你都做不了?”
外财也是钱啊,林继龙心里暗叹,脸上却是堆满笑容,“我觉得区里划个下限,也是对老百姓权益的保护,比如说有的乡镇想跟老百姓借四百五甚至四百九,这就有点不好。”
“有本事你们借上四百九十九,”陈太忠听他这么说,气得哼一声,想一想之后,他又叹口气,“其实我不规定这个份额,也是不想给大家施加压力,看菜吃饭量体裁衣,给足够的空间,让你们发挥。”
“老百姓获得现金的下限,还是要保护的,”林继龙微笑着回答。
“最少一百块钱现金吧,三口之家就三百块了,回头新闻里会说,”陈太忠摸起一根烟来点上,又无奈地叹口气,“大家有点担当,不要学林继龙……坏事都让区里做。”
“哗,”现场登时哄笑了起来,那种寂静的气氛一扫而空。
“书记您说话有分量,大家服气,”林继龙也跟着笑,并没有被批评的懊恼,事实上,区里播报出这个下线来,剩下的四百块钱,他就好借了。
事实上,他在三轮镇号称林太忠,民间的基础也不差,不过,赵海峰和褚宝玉的残余势力,有时候还要借**作梗,再说了……区里说话,老百姓更相信。
“你别高兴得太早,”陈太忠白他一眼,“我知道你敢借钱,不过出不了成绩的话……谁也救不了你。”
“那必须的,”林继龙笑一笑,坐下了。
他这么一提问,大家就又发现个问题,林书记都一肩挑了,三轮搞得也不错,升副区长是早晚的事儿,为什么还要积极地借老百姓的补贴?
这是在冲业绩,已经是“简在帝心”的林某人做好这一单,上进就更容易了。
没错,就是这个理,有的人都已经决定,要保守一点,哪怕不借钱也要图个稳妥,见状心里就又翻腾起来了,要是我不敢借钱,别人敢借,一旦做出什么成绩来,人家升的肯定比我快——这就是拿业绩说话。
再换一种说法,别人都敢借,我不敢借的话,没准就被陈书记认为无能了。
于是问题就来了,要不要赌一把?
其实要不要赌无须问,大家正经要考虑的是,拿什么项目来赌?
这一场会开完,北崇的全部乡镇彻底炸锅,大家都是绞尽脑汁,四处打听有什么项目可做,这笔钱不借用,那是无能的表现,找不对项目,那是自寻死路。
陈太忠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区里的建设逐步走上正轨了,乡镇你也得给我动起来,当干部不是让你坐办公室,喝茶聊天的。
而且他建议拿老百姓的补贴投资,相当于是全民入股,哪怕到了后陈太忠时代,乡镇上想要乱来,也要考虑全体老百姓的怒火。
而老百姓的这个出资,又不用从腰包里往外拿,是区里直接补贴下去的——别说老百姓不该补贴,今年干部们的年终奖收得这么嗨皮,老百姓就不能接受补贴?
他算着自己在北崇,起码该还有两年,所以就推出这个活动,再晚未必来得及了。
事实上,因为城区改造工作全面启动,北崇的财政在前半年会紧张不少,拿出这一个亿来做这种事,那还真是得有点气魄。
为了给乡镇干部们留一点考虑和做工作的时间,补贴的发放将在一周后公示并展开。
不过乡镇干部一旦认起真来,也是相当可怕的,当天晚上,就有两位数以上的乡镇干部来到陈区长的小院,希望领导对他们设计的项目进行评价。
陈书记则表示,你们觉得合适,自己就去做,我是彻底放手,既不约束你们,也不会为你们的任何思路背书。
这个表态是正常的,乡镇干部也知道,陈老大从来是一口唾沫一个坑,答应下来的事情,从来不会反悔。
但是大多数人上门,是真心请教来的,他们纷纷表示,说我们不需要您背书,主要您搞经济拿手,我们想请您帮着分析一下——这个项目,有什么缺陷没有?
这样的要求,陈太忠倒是能适当满足一下,不过他也是针对一些明显的不妥,才会发表意见,像陈村镇说,我们打算搞个小铁厂,这个玩意儿可赚钱了,而海潮又要建煤场了,弄焦炭也容易,就是污染大了一点……您看?
这个你不要搞,陈太忠直接否了这个项目,污染大的项目,在北崇就行不通,电厂和苎麻脱胶厂那是不得不上的,就算是这样,电厂的脱硫除尘也死命抓了,而且还附带有处理污水的能力。
要说更靠近山里,还有一个杀虫剂工厂,但是那个工厂是隋彪引进的项目,陈太忠不好随便否了,眼下隋彪已经走了,他更是不好做文章,省得别人说他人走茶凉,所以他能做的,就是提醒对方注意防范污染,那边知道隋彪走了,也是很配合地表示,说我们一定注意。
事实上,那个工厂的选址,还是陈太忠建议的,山谷的风可以吹散可能的有害气体,而污水也可以流进一个山洼,影响不会很大。
其他的污染企业,他控制得严格,而且对这个铁厂,他有自己的看法,“这铁矿也不是咱自己的,还得从章城拉……我寻思着,过不久就有政策出台,取缔小铁厂了。”
“现在就有政策了,”陈村镇的镇长也是下过功夫的——事实上,知道海潮要在陈村建铁厂,他就惦记着,怎么利用好这个便利条件。
为此,他还特意问过海潮,能不能拉点焦炭过来?
海潮的人表示没问题,运煤的车,挂几节焦炭车皮算多大的事儿?正经是焦炭的利润还高过煤炭。
眼下这个项目被否,他有点接受不了,“但是这个政策,卡得不是很死。”
“早晚会卡死的,”陈太忠待理不待理地回答,他对炼铁这一行并不熟,但是他知道的,松钢在急剧扩展产能——这个行业前景看好,国家还会任由你下面瞎搞?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不认为这是一个可持续发展的产业,陈村要铁没铁,要焦没焦,只因为多了一个煤场,就要打这个主意,他是真心不看好。
再加上这是个污染严重的行业,他没理由支持,不过最后他也说了,“你要不相信,也可以搞嘛……就当我没说。”
可陈村的镇长,又怎么敢忽视他的意见?别的不说,陈书记“一贯正确”的名声,早就不胫而走了,从炒卖苎麻、煤炭,到对[***]的预防,一桩桩的事迹摆在那里。
尤其是小贾村的泥石流,那都是被无数人传诵了,陈区长到了小贾,感觉不好,特意停下来科普预防灾害的知识,更是夜宿村里,然后又是第一个发现情况的,马上组织疏散,最终只有两人丧生。
区政斧门口马路蹲委员会的委员们,曾经针对灾难现场,做出了假设推断。
丘处机没有路过牛家村的话……咳咳,陈区长没有路过小贾村的话,小贾村的人,能活下来五分之一那算最高值。
而丘区长当晚没有夜宿牛家村的话,小贾村不能及时警醒,最少也要死三分之一的人。
什么叫一贯正确?这就叫一贯正确!
陈村镇就乖乖地熄了这个念头。
还有乡镇来请示,是问政策层面的支持,比如说临云乡的领导问了,我们想拿借的钱,整合油页岩资源,规范市场,统一向电厂销售,不知道是否可行?
适当规范市场我是支持的,陈太忠很干脆地表示,但是统一销售,你跟电厂去谈,不要跟我说,我不会帮你打招呼,电厂采购原料,也有人家自己的判断。
事实上,北崇电厂大部分的油页岩,还就是来自北崇,这毫无疑问,但是地电的管理,也是学了点先进理念:外地的油页岩不需要多,但一定要有。
陈太忠这么表示,也是不想让北崇的老百姓习惯靠行政命令挣钱,这不利于北崇的长久发展——早晚有一天,哥们儿要走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