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先跟韦主任通个话吧。”张沛林犹豫半天,苦笑一声站起身来,拎着手机走了出去,这并不是他不给陈太忠面子,不管怎么说,他先搭上的是韦明河的线儿,这种情况下这么做,别人就算想叫真,也说不出太多的不是来。
“陈主任真的肯帮忙了?”徐卫东笑一笑,拿起一盒软中华向他让一下,见他摇手不接,才自顾自地抽出一根点上,深吸一口之后低声发话,“现在入手移动,可是个不错的选择。”
缭绕的烟雾中,他的面容有些微微的模糊,连带着声音似乎也恍惚了一些,带给人一种淡淡的、暧昧的感觉。
“嗯?”陈太忠听出对方话里有话,少不得也轻声问一句,“徐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下一步,要查联通的运营情况了。”徐卫东向门外看一眼,低声向他解释,“三部委联合,发改委、经贸委和体改委,联通要火了。”
他老爹原来是经贸委副主任,虽然离休了,可是能得到这样的消息,倒也是正常的。
“联通?”陈太忠有点不理解,联通和电信是对头啊,这跟移动拆分又有什么关* 系呢?“我有点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联通的‘中中外’模式就要到头了,”徐卫东淡淡地一笑,又瞟门口一眼,“联通会迎来大发展,移动也会……你都想不到这块蛋糕到底会有多大。”
显然,徐总在这方面是下过些功夫的,而且也从自己老爹的渠道那里,探听到了相当级别的内幕,可想而知,陈太忠若不是一改常态,表现出对掌控天南移动的兴趣,这家伙估计还是不会松口。
“蛋糕再大,也是信息产业部的,”陈太忠对此颇不以为然,他现在已经初步地搞懂了类似项目中各阶层的利益分配比例,“能有两成漏下来就不错了……你还得考虑下面,真没多少意思。”
“可是基数大啊,这三年电信光改造费用就两千个亿。移动一拆分,估计又要不少投资,”徐卫东暧昧地一笑,“当然,这些都是我瞎琢磨的,准不准倒也不好说……”
他嘴里是这么说的,不过看他那闪烁的眼神,分明是在说“我有十足把握”,所谓的内幕消息,总不能随随便便地挂在嘴上吧?
两千个亿,分到天南怎么也得有四五十个亿吧?陈太忠听得就是一震,心说我光知道电信有钱,可不知道有钱到了这种程度,他微微一愣之后低声发问了,“你确定吗?”
“我不确定,”徐卫东一边摇头一边笑,“不过这种事绝对值得博一下,陈主任你这ci次是……找的信息产业部的关系?”
我怎么看着你的笑容这么欠揍呢?陈太忠有点打人的冲动了,不过他也知道,徐卫东所谋非小,所以只是随意地笑一下。对这问题不予回答。
两人说了时间不长,张沛林就走了回来,也不回答陈太忠刚才的问题,而是扯起了别的,“陈主任,听说你们科委搞了一套GPS卫星定位系统?”
陈太忠也没在意对方岔开话题,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手机马上就要响了,果不其然,不咸不淡地聊了两句之后,韦明河给他打来了电话,声音听起来有点不高兴,“太忠你这怎么回事,跟我闹生分呢?”
“跟谁闹生分,也不敢跟韦主任计较,哈哈,”他爽朗地笑一声,也不出门,就大喇喇地坐在沙发上接电话,“不过,你的路子不一定合适我啊。”
“哦,”韦明河拖长语音沉吟一下,接着干脆利落地发话了,“行,中午一起坐坐吧。”
中午坐的地方,还是上次陈太忠站起身就走的“丰运园”,不过这一次韦明河来得比较晚,大约十二点半才带着小涛出现在包间内。
“来晚了来晚了,不好意思啊,”他笑嘻嘻地点头。也不客气,大喇喇地走到首席的位子,跟陈太忠分着坐了,“上午的事儿不顺,俩小子不开眼,跟我唧唧歪歪的,你说这皇城边儿上,生瓜蛋子还真不少。”
“要我帮忙吗?”陈太忠听得就笑了,心说这家伙还真是能惹事儿啊,不成想韦主任摇一摇头,“不是外面的人,部委里的,去年刚分来的俩大学生,自我感觉挺不含糊,哼,跟我上眼药,他们还嫩点儿。”
“现在的学生,真的是一茬儿不如一茬儿了,”张沛林听得就是一声长叹,要不说这附和也是门学问呢?人家不但表情丰富,而且言之有物,“从我们管局这几年分来的大学生,就能看出来。真的是一届比一届毛躁……”
几个人说笑间,酒菜就上来了,吃喝了一阵,韦明河才拽住陈太忠悄声嘀咕,“你这是又找上什么路子了,怎么突然地要跟我撇开呢?”
“我就那点路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陈太忠笑着白他一眼,“你都搞不定的事情,我能插手也不过就是找那么几位。”
韦明河愣愣地看了他半天,才嘴唇撅成一个“O”字。正是“黄”的口型,却是没有发出声来,眼中也满是疑问。
陈太忠微微一笑,以细微至不可见的幅度轻轻点头,心里却是不无得意:没想到吧?哥们儿可是用得动黄家的人呢。
不过下一刻,他又有一点疑惑,为什么韦明河不猜蒙老大呢?难道说这家伙也知道蒙艺要走的消息了吗?然而,疑惑归疑惑,可他偏偏地不能发问,心里真的是有若揣了二十五只小猫一般——百爪挠心,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了。
“知道你就会去找黄汉祥,”韦明河低声答他一句,下一刻笑着摇头,“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办了,我可是不管了啊。”
“凭什么啊?”陈太忠恨恨地瞪他一眼,“谁的事情谁管,你少讹人,”哥们儿要的是张沛林自己选,你多什么的事儿?
“推不过去的人情,我这不是也逼得没办法了吗?”韦明河笑着低声解释,“你放心,我还没找许纯良呢,你只管办就成了……我是想加油站的形势明朗以后,再说这事儿。”
韦主任的语言表达能力,那不是一般地强,短短几句话就将他的无奈解释得淋漓尽致:我跟许家关系不行,也就是借着加油站那边分红的人情,能张一张嘴。
同时,他还想到了陈太忠要张沛林做出选择的理由,所以不忘暗示一下,我这边没动呢,你想怎么办,那不用忌讳的。
这公子哥儿还真就是公子哥儿,办事点滴不漏啊,陈太忠觉得自己被算得死死的,可偏偏还没办法生气,于是苦笑一声。“这个移动会有大动作,是不是真的?”
“八成假不了,不信你可以去问邵国立嘛,他在发改委有关系,”韦明河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这家伙突然热心了,敢情是惦记着这一块儿呢,想到这个,他笑着摇一摇头,“其实你真的多心了,你也不想一想,老黄家的消息,怎么可能假得了呢?”
拧了拧了,你完全弄拧了!陈太忠听得哭笑不得,人家黄汉祥最近一直操心的是他老头子的事情,怎么可能跟我说这个?
不过想一想黄总上午的表现,他又觉得韦主任的解释也说得过去,黄汉祥本不想见张沛林的,后来才加了一句,说事情办成后丫要是有心,可以登门拜访之类的云云。
他在这儿沉吟不语,其他人很快就注意到了,于是大家都停止了谈话,心说这家伙要做出什么决定了,咱们听听啊。
陈太忠沉默了许久,才重重地哼了一声,一脸的不豫,“敢情你们都知道了,合着就瞒着我一个人啊?”
“哎,太忠,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韦明河怎么可能知道这“你们”俩字里还包涵着黄汉祥呢?见他这么说,少不得脸色一整,郑重其事地解释了起来,“谁也不知道你打算不打算试这一趟水,那我们吃撑着了,到处嚷嚷?”
“哼,合着还是我的不是了?”陈太忠瞪他一眼,状似很生气,其实他的心里何尝不明白,人家做得真的没错,错非必要,这种事谁吃撑着了去跟别人分享?万一事机不密,岂不是没的引出许多对头来?
“这事儿你没错,可是我们也没错吧?”韦明河没好气地顶他一句,不过,不服气归不服气,谁也没觉得就有什么不妥。
是的,双方都没有意识到一个事实,在不知不觉间,陈太忠在北京,居然能坦坦荡荡地抱怨起皇城根儿的衙内们了,毫无疑问,陈某人在京城的地位正逐步地拓展、巩固着,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并且受到越来越多的人的认可。
“行了,我也懒得跟你计较了,”陈太忠白他一眼,转头看向张沛林,端起手里的酒杯向对方示意一下,也不等其做出反应,就自顾自地抿一口,那做派,傲慢到一塌糊涂。
不过,谁也没心思计较他的做派,因为下一刻,这厮又是很傲慢地发问了,“张局,你不觉得移动的总工……这格局有点小吗?”
第一千五百九十九章 分说天南
听到这样的问话,谁又顾得上计较陈太忠的傲慢?听听人家说了什么——一个省移动公司的总工,格局太小!
“陈主任你批评得对,”张沛林足足愣了有半分钟,再看看四周人震惊的眼神,才能确定自己听到的话没错,说不得赶紧站起身,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他当然不会苛责陈太忠,说什么我站起来了你怎么还坐着,他现在满脑门子的心思都是在琢磨,总工的格局太小,那什么样的格局才算大呢?
饮罢,张局长坐下来稳一稳心神,才看向陈太忠,眼睛眨巴两下,“陈主任,我这格局是小了点,但是有您的提点,现在我决定,坚决改正自己的错误。”
陈太忠和韦明河交换个眼神,都笑了起来,这张局长倒是有眼色,也放得下身段,也算是个伶俐人儿。
“行,既然你有心,我就帮你问问吧,”陈太忠笑了一阵,才淡淡地发话,“不过这种事情,它也不是能打包票的,该配合的时候,你记得配合一下。”
“那没问题,没问题,”张沛林笑着点头,“以后,陈主任你就看我的表现吧。”
接下来,大家就不提这个话题了,都说那么明白了,还提什么?倒是在分手的时候,陈太忠悄悄地同韦明河感慨一句,“我发现,这体制里的人,其实都差不多的哈。”
“生瓜蛋子也有!”韦主任估计是想起了上午的遭遇,悻悻地回答他一句,不过下一刻就笑着点点头,“其实都差不多的,能走到张沛林这位置的,怎么能有简单的主儿?区别就是在他有没有那个机会。”
“在你的忽悠下,他抓住了那个机会,”陈太忠一直觉得自己被算计了,所以有点愤愤不平,“其实像他这种素质的,满大街都是,起码,我以前那街道办的书记,办事也不会比他差。”
“世界上最容易做的行业就是当官,最不容易的也是当官,”韦明河笑着拍一拍他的肩膀,“你老弟高中毕业两年就是副处了,你敢说你刚开始的时候,就什么都懂?”
拿他跟我比?你真是闲得无聊,陈太忠笑一笑,也不做声,韦主任知道他心气高,看不上张沛林,于是又笑一笑,“当然,太忠你前程远大,他肯定赶不上你。”
话是这么说,不过韦明河对他的傲慢颇不以为然——你现在跳得欢,再过二十年,你也未必就能走到移动老总的那个位置,这年头的事情还真的不好说呢。
“那也未必,”陈太忠摇摇头,心说谁知道我这官儿还能做多久呢,说不得扯开了话题,“希望这家伙能不辜负你的期望吧,有些人,过河就拆桥的……到时候失望的可不是我,你知道,我是被你讹诈了。”
“他不敢,再给他个胆子也不敢,”韦明河笑着摇头,心里却说,这家伙怨气还真大,一直念叨个没完了,“就算黄汉祥出面,咱俩还不是得跟许纯良打个招呼?”
“那倒是,”陈太忠笑着点头,所谓的办事只能找一个人,那指的是力主推荐者,但是有了这个人之后,其他相关环节也要打点到,否则的话太容易出问题了——当然,眼下的许绍辉就从主使人降为了“相关环节”,责任小了很多,关说起来难度也随之降低。
“这就对了嘛,”韦明河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咱捧上去他容易,拽下他来更容易,行局一把手哪里是那么好当的?没有人背后支持他的话,都用不着咱出手,有的是人折腾他。”
“看来你打这移动的主意很久了啊,”陈太忠瞪他一眼,“怪不得憋着劲儿地拉我下水,不过……这种事你有把握吗?”
“不瞒你说,我本来是想在青江搞的,只是青江有人惦记上这一块儿了,”韦明河大大方方地看着他,“正好张沛林找上门来,那就在天南搞吧……大家合伙赚几个零花钱嘛。”
“那钱怕是能把你埋了,”陈太忠觉得这帮人说话也太那啥了,手伸这么长还说只是零花钱,“我说,你干脆调到天南算了。”
“以前还可能可以,现在怕就未必了,”韦明河笑着看他一眼,眼神颇有一点古怪,“要不,你说我调到碧空好不好?”
碧空省?陈太忠听得就是一个激灵,眼珠一转,下意识地看看那几位,发现徐卫东、张沛林和小涛站得远远的,也是在聊天,眼睛却时不时地瞟过来一下,显然,人家知道两位领导在私下交流什么。
“要去碧空就去吧,”陈太忠这才收回目光,笑着一摊手,“这是你的事儿,你问我干什么?”
“问你干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韦主任又笑一笑,还是那副古怪的模样,“你看你那紧张样儿吧,现在差不多点儿的人都知道了。”
“哦?那你都知道些什么?”陈太忠心里好奇,心说这帮衙内们的消息还真的灵光,“知道不知道谁要过去?”
“我还想问你呢,”韦明河摇头,“我就知道……算了,卫东,你们先走吧,我跟太忠还有点事情要说呢。”
敢情徐卫东他们等得有点着急了,时不时地瞟两眼过来,陈主任对这种无声的催促根本无视,领导谈话呢,你们催什么催?倒是韦主任觉得有点不忍——或者说,他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合适大喇喇站在门口说吧?
于是,两个人又转回丰运园,重定一个包间细细地聊,不过这一次,陈太忠的收获并不大,敢情韦明河也只知道,蒙艺要去碧空省当书记,而接替天南省委书记一职的,十有八九是杜毅。
“这个省长肯定是调过来的,”陈太忠挠一挠头发话,这不是嘴严不严的问题,主要是不想在明河面前显得过于无知,要不多跌份儿啊?“老许这次上不去。”
“这我也知道,”韦明河白他一眼,做为一个超级衙内,说起这种省级大员的调动情况,他绝对不愿意输给陈太忠一头,“范晓军也不可能,蒙艺走了就算给黄家面子了……咦?你居然跟黄家和蒙老板都很熟?”
“多稀罕呢?这是哥们儿我的人格魅力,”陈太忠笑着摇头,心中却是不无得意,“你倒是说说……有谁可能去当省长?”
“听说……”韦明河挠一挠头,苦思冥想了一阵,才迟疑着发话,“听说天涯有个姓蒋的书记,在你们天南干过,他可能会回去干省长。”
“蒋世方?不是吧?”陈太忠听得登时张大了眼睛,“他……他当省长?”
“反正这个好像没定下来,”韦明河一摊手,很无辜地看着他,“蒙艺要走这是铁的啦,杜毅能不能上那还是两说呢,关于老杜走了以后,这省长的位子……肯定就更不确切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这倒也是哈,陈太忠对这个解释很认同,不过下一刻,他就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中,“完蛋,要真的是老蒋回来,唉……他女儿蒋君蓉可是看我很不顺眼啊。”
“他女儿在天南?”韦明河看他一眼,又是怪怪的样子,好像是想笑又偏偏要忍住的那种,“我说……是不是人家看上你这青年俊杰了,你嫌人家不好看?”
“不是,那女人倒还算漂亮,不过我见不得她,”陈太忠摇一摇头,有心说一说蒋主任不但是素波官场第一美女,而且还风骚异常,但是转念一想,这话题有点不够稳重,终于按捺下了那份心思,“反正说起她来,素波市的人知道的不少。”
“那就是你打人家主意了,结果人家不肯理你,是吧?”韦明河是越猜越邪行了,到最后居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完了,你要被报复了。”
这个逻辑是没错的,以陈太忠的行情,蒋君蓉若是丑陋异常,两人没准还真有结合的可能,若是蒋君蓉比较漂亮,那在外人眼里,可是轮不上他打主意了——比如说在尚彩霞眼里,蒙勤勤跟陈太忠就不可能。
“报复个毛,好像我怕他似的,”陈太忠哼一声,“其实,我对蒋世方留下的老人,还是很尊重的……”
好像要证明他说的话一样,他才说完,手机就响了,来电话的是范如霜,“小陈,我跟你说一声,上午的时候,邓健东去东城区委了,检查组织工作。”
“检查组织工作?”陈太忠琢磨一下,反应过来了,省委组织部要从下面调人上来,总得有个让别人看得过去的理由吧?“他对王启斌怎么评价?”
“评价……还算可以吧,也没有过分拔高,”范如霜在电话里细细解释,“这种事只是个铺垫,不能太张扬了,有了这个铺垫就能调动了,要是调子太高,反而会让人觉出点什么。”
反正有了这个评价,郭宁生想刁难王启斌就费劲了,就算王部长调不走,省委组织部长的脸也不是那么好打的!陈太忠挂了电话,心里如是想。
(大风刮断电线,停电六个小时,总算在十二点前码完,金身不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