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一
刚刚起身。..却听周永年压着嗓子骂了自己婆娘一句,又把她撵回了里头厨房,沈放见他激动的模样,只好暂且坐了下来,听他想说些什么。
“咳――”周永年清了清嗓子,“小,老板,这买卖,我,我仔细琢磨了,能,能,能干――”
“过去常,常听人家说,香啊,香港,有彩,有,有赌马,我老家那片,家家户户都好赌。这买卖,肯定火,就是――”周永年说话渐渐流畅了些,其实他是因为太紧张才结巴的,“小老板,开个盘子自己当庄家,吃大头放小头,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也是,那个,犯法的勾当。”
“事前罗唐没有跟你交待清楚吗?”沈放恼怒地皱了皱眉头,心想这当然是犯法的,还用你来告诉我?
周永年慌忙摆手,急切地结巴道:“小老板别误会,罗兄弟跟我讲过,我心里有底儿……小老板,有句话,我,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要不是碍于罗唐的面子,沈放恨不得起身就走,这周永年的思想工作都没做好就推给自己,也太不像话了。
“怎么说呢,这买卖只要在地方上有点势力,不至于被黑白两道连锅端了,应该好干得很,就是还没人想得到……小老板,我脑子笨。明明是很赚钱的买卖,罗兄弟又是能呼风唤雨的狠角色,随便挑个地方就能做的风生水起,实在,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为啥要拉上我……”
沈放也实在是不想再呆下去了,搞“地下彩票”这事本来就全权交给罗唐去办的,自己真不该多此一举一定要来看看,现在好了,被周永年夫妻俩搞得一点脾气都没有,还发作不得。
“罗唐吩咐你怎么干,你就怎么干吧,总之不会让你进号子,也少不了你的好处。”丢下这句话,沈放便往外走,再也没心情去看讪讪在那发呆的周永年了。
周永年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似乎惹得小老板很不高兴,苦着脸在那呆呆地望着沈放的背影,正长吁短叹着呢,那胖墩墩的婆娘忽然又凑了过来,腆着脸问,“啥回事。明明谈得好好的,怎么转身走人了?”
两人离婚将近十载,中间别说谋面,连电话都没通过一个,可周永年只瞟了婆娘一眼,脸上自然而然就涌起了温柔的笑容,憨声说道:“不碍事,不碍事,估计是刚才我说错话惹小老板不高兴了。”
“说你多少次了就是不往心里去,不会说话就少说点,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幅烂泥扶不上墙的老样子。”婆娘嘴上嘟囔着,却并没有撵周永年出去的意思,反而扯了扯他满是油污的衣袖,埋怨道,“谈生意也不换身好的行头――咦,这不会还是那年我去县城见同学时给你买的吧?”
周永年傻傻地笑了,偏过头又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沈放,感叹道:“婆娘啊,这回我们可是撞见贵人了,不是老周我吹,用不了半年,咱们就能盖小洋楼开小轿车,你信是不信?”
婆娘没应声,也顺着周永年的目光去看沈放,挠着满是黑疙瘩的大鼻头,“这小年青看上去好面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大富大贵的人啊――”周永年由衷地叹道,“才多大年纪。随随便便就砸了一千万,一千万啊,婆娘,一千万,那得数多长时间才能数完啊。”
沈放出了小店没见着罗唐,心里不免更加的不快,顺着青黑色的墙壁一路走到拐角,才看见罗唐急匆匆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一见沈放拉着张脸,罗唐立刻坏笑着问:“小老板,这周永年不错吧?”
“不错,不错――”沈放没好气地附和了几句,飞快走了几步猛地停了下来,“罗唐,这事你要给我办砸了,我非拿菜刀剁了你不可。”
罗唐神秘兮兮地笑笑,“别看周永年说话不利索,赌钱的手艺确实是了得,在下杉乡那一片,十个人里头就有八个在他手上输过钱,最重要的,他从不赶尽杀绝,赢人一百还人八十,遇上哪家有点小病小灾。还故意输点钱出去,所以他人缘是极好。”
听罗唐这样说,沈放倒觉得周永年确实挺合适干这个,地下彩票要的就是一阵风,买的人只要一多,稍微给点甜头后,顷刻便会成燎原之势。
稍稍消了消气,沈放思量着问道:“他跟那人可认识?”
“认识,不仅认识,两人年青的时候还一起共过患难蹲过班房,虽然现在相见未必会认识。但只要有这层关系在,不怕他不入局。”发现沈放脸色稍微好看了些,罗唐呵呵笑道,“这个周永年,我可是花了大力气才找到的,光鞋子就不知跑破了多少双。”
“你就卯足了力气吹吧,到时候事情砸了,看你怎么跟我交待!”沈放笑骂着用力在罗唐肩膀上拍了一掌。
“放心,肯定砸不了!”罗唐话音刚落,手机却响了。
沈放看着罗唐接了电话后脸色瞬间暗了下来,便知肯定是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也不急着追问,一边漫不经心地往前走,一边耐心地等待。
“小老板,有个人要见你。”罗唐挂了电话,似乎因为事情太大,脸色仍显得有些苍白。
沈放忽然抬起胳膊拦着罗唐的肩膀,浅笑道:“什么人居然要通过你来见我?”
罗唐呼出口浊气,“是,佟大庸。”
哪怕是沈放也一下愣住,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沉吟着问道,“是派去盯梢的兄弟露馅了?”
罗唐点点头又摇摇头,声音中透着股子阴寒,“任雪死了。”
“任雪?”沈放拳头猛地握紧,想起在东平县时第一次见到那个专注而坚强的女人,不由心有戚戚,“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怎么死的?”
“就在今天凌晨,警方初步怀疑是入室抢劫,不过――”罗唐冷笑一声,“负责保护任雪安全的是我们班长,寻常三五个壮汉绝对近不了身,能把他打成重伤还杀了任雪,这入室的小偷也未免太强悍了吧?”
沈放急声问道:“老班长现在情况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
罗唐摇了摇头,咬着牙关说道:“还在抢救。已经有我们的兄弟赶过去了……小老板,你放心,老班长不会那么容易死的,倒是佟大庸,这个时候找上门来,恐怕已经对我们生了疑心了。”
“黄州那边现在是一团乱麻,佟大庸不在黄州坐镇,却跑回上海来找我,挑的时机又是如此巧合――”沈放略一思量,立刻加快了脚步,同时吩咐道,“所有在外面还没有暴露的弟兄全部撤回来,二十四小时给我盯着任雪的丈夫,若是有人想要故技重施,这次必须让他们有来无回,一个活口都不留!”
“是!”罗唐狠狠地应了一声。
“任雪死了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开,她丈夫肯定要从深圳飞北京……罗唐,地下彩票的事情暂时转交给关董平,你亲自跑一趟深圳,一定要护他周全,不到万不得已,也不用跟他表露身份。”沈放脑子飞快地转着,“通知在美国的刘文锦,让他立刻启程回国,我要在五一之前,见到他和他招募的团队!”
罗唐嗯了一声,有些不放心地说:“小老板,既然落日已经开始动手清除异己,我担心――”
“暂时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沈放摆了摆手,“任雪的父亲为官多年,身旁有一两个忠心效死的属下也正常,既然佟大庸还愿意来找我,说明落日也无法确定,保护任雪的,是我沈放的人。”
虽然明白沈放的分析是对的,但罗唐不敢冒这个险,犹豫着说道:“还是让在海南的老鲨回来吧,不然这种微妙关头,我真不敢轻易离开你身边。”
“让老鲨回来?”沈放有些拿不定主意,“任灵儿最近活动的越来越频繁,四下里重金收拢了一帮亡命之徒,快则三五天,慢则半个月,她就要动进去的老鲨调回来,我看不大合适。”
“可是――”
罗唐惶急地说了半句,便被沈放打断,“就这样吧,大不了我狡兔三窟,不让落日有逮到我的机会……我倒要看看,再世为人之后,谁有哪个能要了我的命去!”
节二
在回程公馆的路上,沈放接到了王淼打来的电话,电话里王淼并没有问太多的事情,只告诉沈放说苏临最近的天气不大好,隔三差五天上就响惊雷,原来那些和稀泥的家伙似乎有些坐不住了,纷纷囔囔着要收衣服,虽然他还不至于被几声打雷就唬住,但一天到晚总是有人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乱喊乱叫,也怪烦神的,马书记昨儿个干脆找了个由头,跑江西他那死对头的地盘观摩学习去了。
想想江西的经济状况比苏临差了好几个档次,这样的借口怕是也只有马书记敢用,沈放莞尔,转念又一想,或许,黄州现在的乱局把某些疯狗给逼急了,从而直接导致了任雪的被害。
好不容易将脑子里这个歉疚的念头赶走,沈放强打起精神说道:“想闹腾的就让他们闹腾去,王叔你要是也烦不过,干脆去林伯伯那转几天,听说林伯快要当爹了,这老来得子,他肯定正眼巴巴地想找人炫耀炫耀呢。”
王淼叹了口气,“唉,马书记一走,省里这一大摊子他丢给我了,我能丢给谁去,我是没那好福气能走得开哟……倒是你小子,清荷都回来了半个多月了吧,就算你暂时回不来,起码让她来看看我啊,我就这一个女儿,生生被你拐跑也就算了,总不能连娘家都不让回吧?”
王淼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打算要认回清荷,并且绝不干涉清荷跟沈放之间的事情。
听到这话,沈放心里顿时就乐开了花,把什么佟大庸早抛到九霄云外了,他一高兴就没能忍住,把本不该说的好消息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