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允小时候没少和伙伴一起在流沙河炸鱼,对于土制的雷管炸药再熟悉不过,虽然小小的一个雷管威力不大,但如果在一只玻璃瓶里装满硝酸钾,再将雷管放到里面,扔到冬天结冰的河里,引爆之后,威力惊人。
硝酸钾主要用作肥料,由于杂质过多,基本上就能炸动一米方圆的水面。但如果将酒瓶换成铁筒,再将硝酸钾换成黑炸药,威力就堪比炸弹了。不过一般人弄不到黑炸药,除非是爆破工人。
当然,也有人将鞭炮里的炸药聚到一起,也能制造出来可以开山破石的武器,关允在浓烟刚刚涌出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硝酸钾的味道,再听到沉闷的爆炸声响,他就知道大事不好,有人在裂缝中引爆了自制的土雷!
大坝内部十分宽阔,有不少铁架和木架还没有撤走。
土雷威力不大,或者说,幸好没用上黑炸药,只用的是常见的肥料,但由于是放置在空间狭小的裂缝中,无形中又加大了威力。再者裂缝之处正好在工程结构上是交接点,比较薄弱,爆炸的威力就经过再次的折射,产生了地动山摇的效果。
当然,一个小小的土雷不至于将大坝炸塌,但大坝本来就有了隐患,再遭受意外的冲动力,一阵晃动之下,里面用来支撑的部分铁架和木架就轰然倒塌了。关允扑倒了冷枫,躲过了一座铁架的倒塌,谁知刚倒在地上,又一个木架也支撑不住,直直朝他的后背砸来。
关允身下压着冷枫,他的本意就是救下冷枫,现在木架砸来,他本可以一翻身躲开,但如果他让开了,木架势必会砸到冷枫身上。一瞬间关允做出了决定,要替冷枫挡住木架。
木架不是很庞大,但少说也有百十斤,如果砸中了,纵然是砸在后背上面,也会难以承受
。关允眼睛一闭,不躲不闪,心想拼了,他和冷枫虽然关系密切,但私交还不算深厚,不过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感激冷枫对他的保护和提携。
眼见木架就要砸到了关允的后背之上,忽然,冷枫双手用力一撑,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喝一声:“你还年轻,让我来!”
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冷枫一翻身又将关允推到一边,他的身子才站起一半,木架就“砰”的一声重重地击打在了后背之上,尽管冷枫很聪明地弯起身子迎了上去,化解了木架一部分的冲击力,但从木架倒塌时带动的呼啸风声可以判定,木架的冲击之力,非同小可。
关允被推得就地打了一个滚,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关键时刻冷枫对他的呵护就如长辈爱护晚辈,一声“你还年轻”犹在耳边,忽然就感觉后背一热,用手一摸,竟是冷枫一口鲜血喷洒在了他的身上!
“县长!”关允肝胆欲裂,撕心裂肺地痛呼一声,回头一看,冷枫已经被木架砸中,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身前流了一摊鲜血,红得触目惊心又惊心动魄。
一直以来,关允虽然视冷枫为目前最大的靠山,也尽心尽力为冷枫服务,紧紧跟随冷枫的脚步,但或许是姓格的原因,他一直感受不到冷枫对他发自内心的关怀。关允毕竟还年轻,冷枫比他大了十来岁,说是兄长有些大,说是叔叔有些小,正是不大不小的差距,就让关允和冷枫之间的距离,也一直就不远不近。
关允理解不了冷枫内心隐藏至深的人生悲欢,也感受不到他在人情冷暖上面的真情流露,就一直以为冷枫冷峻久了,不会再表达真情实感了。也确实,刚才冷枫一声断喝,也是冷冰冰的口气,但在冷冰冰之中透露出来的义不容辞和大义凛然,第一次切切实实地让关允感动了。
而且还感动得无以复加!
平常的温言软语和关怀再多,也比不上在生死关头义无反顾地挺身而出,官场之上历来都是老大优先制的原则,在灾难来临之时,从来都是领导先走,哪里有领导奋不顾身救下级的道理?偏偏冷枫在平常时对关允或许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关心和爱护,但都不要紧,只此一次,就让他成为关允心中永恒的丰碑和永远无法跨越的高峰!
关允跑向了冷枫,跑得过急,一下摔倒在手,摔得双手十指流血,摔得浑身泥泞不堪,也毫不在意,爬起来继续向冷枫冲去,他距离冷枫只不过十几米远,但地上有太多的水泥和碎石,他站起来又摔倒,摔倒又站住,短短十几米,似乎长过了他一生的长度,跌跌撞撞摔倒了不下四五次!
脸摔破了,衣服扯坏了,鞋子掉了一只,关允比冷枫好不到哪里去,浑身伤痕累累,双手和脚上都鲜血淋漓,此时如果他站在金一佳和温琳面前,谁也不会认出他。
终于,关允来到了冷枫面前,用力推开他身上的木架,大声呼喊:“县长,县长,你醒醒。”
冷枫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嘴角还有鲜血不时地涌出,情况十分危急,关允心急如焚,放声大哭:“县长,你醒醒呀……”
硝烟过后的大坝内部,一片狼籍,关允抱着冷枫痛哭的情景,多少年后,一直铭记在冷枫的心中。尽管此时的冷枫昏迷不醒,但他却奇怪地记住了这一刻,甚至关允跌跌撞撞连冲带爬冲到他面前的场景,也在想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每次回忆起来,都会一次又一次强烈地冲击他的心灵。
关允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男儿,是一个值得扶持并且可以携手共进的同路中人。
硝烟之中,一个人影儿一闪,正要逃窜,却被闻讯赶来的工人逮个正着
。有人认了出来,他叫节三,是王车军的死党之一。
等工人们七手八脚将冷枫抬上雪撬的时候,众人才注意到关允手上和脚上的鲜血在雪地上洒落了长长一道血路,而他一脸刚毅,光着脚踩在雪中,没有皱一下眉,没有叫一声疼,顿时让所有工人都肃然起敬。
工人们常年在工地上劳作,经常受伤,知道脚伤和手伤的巨痛,又是在冰天雪地之中,严寒之下,更是疼痛难忍,非一般人的意志可以承受。而关允学生一样的白净面孔,却咬牙不肯哼上一声,坚强的意志不由工人们不暗暗敬佩。
就有工人拿来大衣替关允穿上,关允已经木然了,却依然不忘交待工人注意安全,先全体撤离大坝,将肇事者送到县公安局受审,然后他才跳上雪撬,陪冷枫一起紧急赶往县医院。
冷枫紧闭双眼,依然昏沉不醒,显然后背上的一击受伤颇重。关允双手紧握,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也不觉疼痛,不管是不是巧合或是精心设计的圈套,今天的事情,梁子结大了!
本来关允对王车军还心存了一念之仁,既是乡里乡亲,又是同事一场,倒也不必非要赶尽杀绝,所以在王车军悄然离开孔县的同时还放风搅乱视线的做法,他假装不知,也没有故意说破王车军的谎言。
王车军确实是离开了孔县,但肯定没有自杀,他要是一死了之,他就不是王车军了,他心里还隐藏着熊熊燃烧的复仇火焰。但他到底去了哪里,关允也不得而知,却隐隐感觉,王车军离孔县不远,还躲在暗中如狼一样伺机出击。
今天的事情印证了关允的猜测,王车军贼心不死,居然利用自制的土雷想制造恶姓事件,还好,土雷的威力不大,却还是震动了大坝炸伤了冷枫。
关允一拳砸在车上,暗下决心,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王车军,如果有一天狭路相逢,等着,不死不休!
到了县医院,医生见是县长病危,顿时乱成一团,院长亲自上阵会诊,初步论断结果是内脏受伤,保护姓昏迷。县医院条件不够,没有透视设备,无法进一步确诊,必须送市医院。
冷枫失血过多,在送市医院之前,要先输血救命。关允当即挽起胳膊:“我是O型血,万能输血者,输我的血。”
几名随同的工人不同意,关允太瘦弱了,而且一路上也失血不少,再输血恐怕身体吃不消,关允急了:“县长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不替他输血,我一辈子不会心安。”
一句话说得医生和工人都眼睛温润了,老院长满头银发,见多了人间的生离死别,此时也还是被关允感动了,抹着眼泪说道:“男人气概,好样的,咱孔县人都是知恩图报的好人。”
当关允体内的鲜血输入冷枫的体内之后,冷枫惨白的脸色有了一丝红润,也许就是从此刻起,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从此就血脉相连。
本来就已经失血过多的关允,输血之后,脸色惨白如纸,几乎站立不稳。但他还是坚持要陪冷枫前往市医院,大雪封路,孔县距离市区80公里,又将是一段怎样的风雪之路。
不多时,李逸风赶到了,温琳赶到了,心急火燎吓得花容失色的金一佳也赶到了。一场绝地大抢救就此上演,而在冷枫受伤的背后,孔县的局势,以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插曲,出现了惊人的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