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是帝王,便只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想法。认为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应该是自己的。
皇帝,从来都不是一个讲道理的职业。因为不用讲道理,也才能有如此多的人对于这个职业着迷。
对裕王送自己豪华马车的事,嘉靖却并不放在心上,甚至认为裕王就是在讨好自己,以搏得在争夺太子之位时的加分。
可惜,朱载坖是真没有这个想法,他就是为了让嘉靖替马车代言而已。嘉靖想的再多也猜不出来,只是自作多情而已。
过了没几天,山东兖州的鲁王正在府中听人说书。
那说书人是个有名茶楼的红艺人,见过些世面。这次被请到鲁王府,单独给王爷一家说书,他当然要十分卖力。
“包拯包大人准备出京,到了金銮殿上辞别皇上。却被皇上拉住了手,‘爱卿此去辛苦,寡人特意给你准备了路上的干粮。你来看,这是东宫娘娘饹的大饼,还有这西宫娘剥的大葱。大饼卷大葱,顿顿能吃撑。来来来,爱卿都背上’”那说书人说的一嘴山东话,一边还模仿出君臣之间的动作来,甚是惹人发笑。
鲁王朱颐坦与王妃等人都仰面大笑,不能自已。
“这厮真敢胡说八道,宫中岂能吃这等民间粗食。就是宫里的妃嫔之流,也不可能亲至厨房,哪里来的什么饹大饼剥大葱?”鲁王笑的极为开心。
去年宗室到京中闹事,他虽然没去,但也有所耳闻。最后天下宗室皆被罚俸三年,这让他多少有点不满。现在听到说书的如此编排宋皇,就仿佛是在说嘉靖,也让他心中暗爽。
正在这个时候,王府的太监送进来了一份京城来的书信。
打开只看了两眼,鲁王脸上的笑容便收了起来,鼻中冷哼连声。
“今日不听书了,我有事情。”朱载坖拿着书信,独自去了书房。
鲁王妃看到丈夫不开心,便也跟着进了书房,“王爷看了信便闷闷不乐,也不知信中之事,妾身可能知否?”
“你自己看吧,那位天下共主,又要对宗室下手了。”鲁王将书信递给了王妃,沉声道。
王妃看完信,呼了一口气,“这老道还算有良心,居然知道给王爷通风报信。只是信中所写,也说是听坊间传闻,谁知道真假。何况,就算是真的俸禄减半,对咱们鲁王府也没什么影响。外面良田数十万顷,谁在乎那点钱粮。”
“爱妃,事情不是这么看的。这代表的是朝廷和陛下,对于宗室的看法。”鲁王摇摇头道:“这天下可是朱家的天下,若是如此对待宗室,未必宗室中没人会挑起清君侧的大旗。我朱家为何如此不幸,竟有如此狠心的皇帝!”
王妃被吓坏了,急忙道:“王爷,那咱们鲁王府该如何是好?”
鲁王沉吟道:“不能慌张,既然是传言,我便派人去京城之中先探听消息。莫不是那位长青真人孙真人听错了,也许有此可能。”
“若传言是真的呢?”王妃追问道。
“就算传言是真的也没什么,还要看朝廷当中有何动静。”鲁王沉吟着道:“除非那位下了旨,或是朝中已经有大臣上书提及此事,否则都不会有事。”
这一代的鲁王,为人在大明藩王之中,还算个贤王。因此做事并不暴戾,也没多少冲动,而且很小心。
只是无论他怎么做都没有用,朱载坖的局已经布好,他不得不入局。
从孙义正给鲁王去了信的那天起,朱载坖便安排人在京中传出减少宗室俸禄的传言。尤其是在国子监附近茶楼食肆,有很多田义手下的人在讲这些事。国子监的太学生们,也大多都在这里活动,便不只一两人听到了耳中。
由此,在国子监的太学生中便开始广泛流传。
国子监的读书人,大都是官宦之后,这传闻便自然而然流传到了朝堂众臣的耳中。
开始大家一眼就看出,这都是谣传,不可轻信。而后便有人从中看到了机会,尤其是御使科道言官们,就象是闻到了腥味的鲨鱼。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朝成名天下知。我辈读书人,邀名卖直换取进身之阶,正在此时!若是将这等大好的机会放过,还是人吗?
于是,很快便有一名御使上书请减宗室俸禄。奏折之中痛陈宗室之弊,这些宗室除了占有无数良田,每年还要糜费数百万贯的国帑供养,简直是国之蛀虫。
然后这位御使惹的嘉靖大怒,如愿被打了二十大板,并下召狱。
大家一看,陛下居然只打了二十板子。虽然将人下了召狱,可是并没革去功名,这事情就耐人寻味了。
嘉靖自己也确实如大家所猜测,对于减少宗室俸禄镇国将军以下使其自某生路的事情,有所动心。
其实,即使没有这个传闻引发,嘉靖也有限制宗室的想法。因此,借着这次传闻所引起的事件,就势含蓄表态。
旬月之间,宫中便收到数百份关于消减宗室俸禄的奏折,此事已经发展到了不得不议的地步。
嘉靖下召,召各地亲王入京商议宗室俸禄之事。
鲁王也在被召见之列,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里一阵惊慌。长青真人孙义正说的,居然是真的。
如此一来,天下宗室必定会大闹一场。鲁王自己是不敢闹,因此只能进京议事。
现在京官之中群情汹汹,嘉靖便觉得,整顿宗室的机会已经成熟。而且自上次对宗室们罚俸,也确实尝到了甜头,节省下的大笔钱粮令人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