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坖吓了一跳,高拱这话说的已经有些大逆不道。
孙义正做出一派高人形象,负手近前,“这位大人体虚气短,想必是神思不属劳累过度。不过不妨事,只要跟着我调理几日,便不会有大碍。”
高拱生气就是看到这老道,眼看着老道大言不惭的侃侃而谈,更是气往上撞。
“呸!”高拱一口浓痰差点吐到叔义正的脸上,“你这妖道,竟敢蛊惑裕王殿下修道,我和你这野牛鼻子没完!若是将殿下带坏,定要你九族性命!”
孙义正吓的脸都绿了,一个跳步便退出几丈远近,急忙拭面,“你这疯子,老道一片好心,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如此埋汰人。还敢说老道蛊惑殿下,我看看明明是你满口喷糞!”
朱载坖看到两人争吵,脑袋顷刻间变大了数圈。他也明白,高拱是误会了。只是高拱这人向来脾气急躁,突然之间便暴发起来,让人措手不及。
“老师,并非你所想象的那样,请听我解释。这位孙义正道长,并非在教我斋醮扶乩,而是在教我一些强身健体之术。弟子自幼体弱,不过是学些道门的呼吸导引罢了。”朱载坖对老师只能好言相劝,这可是最亲近的人。
高拱一听,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心气也平息了不少。但是他对道士的看法,依旧不怎么好,只得狠狠瞪了孙义正一眼。
孙老道一心的委屈,没招谁没惹谁,平白被骂了一顿。要不是看在裕王答应给自己建道观的份上,一定和这个吹胡子的家伙没完。
朱载坖只得将孙义正给劝走,免得在这里又起了冲突。
“当今偏好修道炼丹之事,以至于无心国事天下蜩螗。”高拱当着朱载坖,毫不掩饰自己的看法,“殿下当以为前车之鉴,不可重蹈覆辙。大明立国近二百年,若不能重振旗鼓,必是江河日下。我为殿下谋划大位,非是为了我一人一家之富贵。吾纵览史书,少见三百年之国祚。殿下可算算,大明还能坚持多少年,难道还不警醒吗。”
这番话简直掏心掏肺,以高拱如此年龄,敢这么说已经是推心置腹,几乎将自己的身价性命于不顾。只要这话传出去,就会被人扣一个诽谤今上大逆不道之罪。
朱载坖非常认同,也非常感动。
“老师慎言,学生如何会不知道老师的苦心。”朱载坖急忙制止道:“现下父皇一心沉迷于长生之术,最听不得这等直言。若是老师因此而获罪,叫学生依靠何人。”
“殿下,你招这道士到府,若不是为了修道炼丹之术,只是为了养生吗?”高拱虽然怒气平息一些,但还是有些疑心。
“此事岂能向老师隐瞒。”朱载坖笑着解释道:“我自幼体弱,近来头痛手抖之疾更是时常发作。本想延请一位李神医来治,奈何对方不在京中。便想从这位孙道长学学五禽戏导引术,也好活血健身养气宜体。这不过是些健身的法子,可不是修道。”
“如此甚好,殿下除此之外可莫要被那道士蛊惑别的。”高拱这才点头不再追究。
“老师此来何事,莫不是已经见过父皇了?”朱载坖询问道。
自从陶仲文真人说过‘二龙不相见’之后,嘉靖和皇子们就没再见过面。就是父子之间的联系,也要靠一些太监和臣子们传话,这可简直是千古奇闻。
朱载坖对此倒没觉得什么,不见嘉靖最好,还免去了许多麻烦。
“陛下还是念着父子之情,对于你多少有些愧疚,此事已经揭过不提。”高拱看着朱载坖,笑道:“如此一来,殿下便可挑选一家书院,去读几个月的书。既可将养身体,也能养出人望,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对于以后的事情,朱载坖已经有了些打算。他这些日子,也在派人打听书院的事情,心里多少有点眉目。
“弟子已经选好书院,不知道老师可听说过,在通州有一所通惠书院,甚是清静。”朱载坖道。
“通惠书院?”高拱眉头微皱道:“这书院我倒是知道,六年前提督北直隶学政阮鹗大人巡视粮仓之时,看到儒学简陋便使人募款而修建的。如今阮大人已经升任浙江提学、广东参政。此人是能臣直臣,如今倒是带兵抗倭,颇有一些建树。”
朱载坖看中的,除了通州的位置,还有书院创办人的身份。
阮鹗此人并不简单,身为提学官,却带着诸多生员练兵习武以抗暴倭。说他是个儒将,也不为过。关于阮鹗还有一件事为人所津津乐道,便是数年前督学顺天,在涿州校试诸生员。
其时倭寇迫近北京城,他一个督学官并没退却,反而带着生员登上城头,与守军抗倭共同守城。后来阮鹗以倭寇逼近京城为耻,又上书御寇十策,全被采纳。阮鹗其人,也因此名声大噪,有了名臣的风范。
“阮大人深受顺天府诸生敬仰,想必在那里读书的生员,都有一些风骨。”朱载坖点头道。
两手抱拳,朱载坖坚持道:“老师,京中纷乱容易受人攻讦,往往因些小事而被人指为居心叵测。通州距京城不过四十余里,半日可达,相较于京中又显清静,正可安心读书。”
高拱沉思了片刻,才摇头叹息道:“你这一去,形同于自我流放。在朝臣看来,仿佛无心大位一般。不过,这样也好,正能让景王一党的人跳出来若厌,也更能让陛下内疚。等过上数月,有了时机,再回京中也是一样。”
裕王朱载坖于通惠书院读书,这消息不径而走,朝中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