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虽然贵为亲王,但也没见过这位朝中的重臣欧阳德。
欧阳德身为儒学大家,最重礼教。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对于立太子之事,也极力主张‘嫡长子继承制’,以此为国本巩固的前提。
不管欧阳德是为了自己的坚持,还是为了家国天下,都对裕王有利。何况这次老大人病倒,是替自己的生母康妃争议丧事礼仪而气病的,那更不能无动于衷。
此时朱宇也完全将自己看成了朱载坖本人,虽然欧阳德故去了,但身为裕王,他必须有所表示。
“欧阳大人于我有恩义,无论如何也要去送一送。备车,咱们去吊唁。”他吩咐田义道。
田义面露难色,言语都有些磕巴“裕王殿、殿下,陛下最恨的,就是皇子结交大臣。如果殿下去了尚书府,恐怕会遭人非议啊。”
“人都卒了……还怕什么遭人非议。本王去了那里也不会多事,只是去送老大人一程。不必多说,备车。”朱载坖声音低沉微微皱眉,语气加重道。
一股压迫感,压得田义几乎喘不上气。他从来没有想到,裕王会有如此威如渊狱的一面。
惊得他打个冷战,急忙答应一声便跑出去安排。
小姑娘李彩凤吓得不敢出声,悄悄的咂舌做了个鬼脸分外可爱,可惜朱载坖没看到。
车一备好,朱载坖便带着田义和侍卫直奔欧阳德的府邸。
欧阳德卒了的事情已经传遍朝野,前来吊唁的门生故吏排出很远。其中很多都是朝中要臣,不乏一些实权人物。
当裕王朱载坖的马车到了胡同口的时候,立时在人群之中引起一些骚动。
大家的目光看向裕王马车,目光有些莫名的意味,甚至就连丧事的悲伤气氛都淡了两分。
朱载坖下车,众人便主动让开一条通道。其中许多人,眼中甚至有着兴奋之色。
裕王终于露面,这代表着裕王领了这份情。将来裕王如能登上大宝之位,他们这些身上有着欧阳德印记的人,便都会受到提拔重用。有人想到,欧阳德大人撒手人圜之际,还给众人留下如此福泽,便不由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步入大堂,欧阳家的人迎上来,其余的门生故吏都无声的退开。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表现的亲近。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自然而然的便都闪到一旁。
朱载坖慰问家属过后,在灵堂之上拜了三拜。整个吊唁的过程当中,除了与欧阳德家中之人简单交谈了数语,就没有与任何人说话。几乎如同匆匆过客,既不悲痛也没那么隆重。
惟有一点还算和谐的是,在场的官员人等,都相当的理解朱载坖。虽不至于目光之中流露出关爱智障的神情,但是摊上一个整天要成仙的皇帝老爹,那是肯定够受的。
正当朱载坖刚刚出了尚书府的大门,正要坐回马车之时,迎面又是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驶了过来。
田义看到这辆马车,脸色就变了。
“殿下,这是景王的车驾!”田义低声对朱载坖道。
眉头一挑,朱载坖的神色微微波动,“不理他。”
朱载坖不想惹事,但是景王朱载圳这个只比他小三个月的弟弟却没想放过他。
“咦?这不是三哥吗,早就听说欧阳德老大人对三哥关心有加,原来是真的。”景王已经从车厢之中探出头,“否则的话,三哥也不会来这尚书府吊唁。不错、不错,人要知恩图报,三哥果然还是有良心的。这些事要是让父皇知道,一定会对三哥青睐有加。而且,也定会清楚三哥才是众望所归啊。”
景王语中带着威胁,也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还带着一丝丝的嘲讽。
“四弟来这里,难道不是为了吊唁?”朱载坖面色不变,但目光却冷,“欧阳老大人无愧于家国天下,如今去了,我当然要送一送。父皇身为君上,做事自有道理,四弟还是不要胡乱揣测为好。”
景王脸皮一红,声音都高了两分,“欧阳德为了大办康妃的丧事,与父皇争吵。他不顾国事艰难,却要为了康妃后事大肆铺张。如今,北有俺答南有倭寇,又有河南大旱。你说他无愧于家国天下,如此行事却又置天下黎民于何地?仔细想来,不过是打着立国本的旗号追名逐利而已。”
尚书府外很多都是来吊唁的人,不是与欧阳德沾亲带故,便是门生子弟。他们听到在景王此时此地,诽谤故去的老先生,都已忍不住怒容满脸。
这时如果有人带头一喊,景王恐怕会被人当场痛打一顿。
朱载坖被景王闹了这么一场,心中极为不快,胸闷不说,就是头也开始疼了起来。想到自己这一身的毛病,就有些心灰意冷。
“大哥早夭,二哥去年病亡。”朱载坖紧盯着景王道:“我也时常有头晕、恶心、手抖之疾。由此想来,四弟你也不象表面这么康健吧?我只担心自身活不到天年,便会追随了大哥、二哥两位兄长的后尘,其余的都没心思想,也不敢多想。四弟,你也多保重才好。”
景王惊愕的看着朱载坖,只觉得一身的热气退去,代之的则是彻骨的冰寒。不由自主的手掌发抖,却急忙笼住袖筒掩饰。
“太医院的太医就算了,那些家伙如果能治病,大哥、二哥岂不是还在。武宗皇帝自幼习武,身体何其强壮,却又怎么会受了点风寒就因而驾崩。”朱载坖不屑道:“这帮庸医,将太医一职看成自家私有之物把持,父传子、子传孙。黄鼠狼生耗子,一窝不如一窝。就算祖上是名医,现在的太医也都是一群杀人的废物罢了。”
田义冷汗直流,想起皇长子朱载基,出生两月即早夭,皇次子朱载壡(rui3声)也就是庄敬太子,去年一病不起数日即薨。这些事情,细思恐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