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黄昏将近, 不远的天边一抹朱色浸染了白云,时深时淡的色彩像是用水彩颜料精心涂抹过的一样,美艳的不可方物。余晖把这抹灿烂倾泻在顾北身上, 只是她的神情却辜负了夕阳的一番美意。明明裹着白云的阳光灿若夏花, 可是映在顾北脸上却只雕琢了那微肿的双眸, 微黄的面色, 还有那两行浮浅的泪痕。
顾北从沙发上起身, 想要前行可双脚却不听使唤的停留在原地,她蹲在地上捏了捏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得两只脚,扶着墙壁去到洗手间给自己梳洗了一下。
她推开了向南房间的门, 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顾北的活动范围一直拘泥于自己的房间,这是她第一次进入到另一个空间。
整间屋子里都是暗黑色系的装饰, 黑灰色的落地窗帘阻挡了外面的一切温暖, 只有床头那盏樱花粉的灯微微发光照着向南熟睡的脸。顾北的手指轻轻按压在向南的眉间, 舒展他紧锁的眉头。
“不要……不要……”
向南呢喃着,一定是做了什么可怕的梦让他的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发白的骨节好像要撑破他的皮肤一般。顾北的两只手轻轻的在他的手上拍了拍,向南忽然张开手掌将她的手用力的攥在手中,指缝间透着顾北发红的肌肤。顾北就让他那样握着,动也不动,吭也不吭一声。
她安静的坐在向南身边, 看着他脸上慢慢放松的表情, 他们有多久没这样心平气和的相处了?很久了, 久到顾北都快忘了这种感觉了——琴瑟再御, 岁月静好。她多希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只可惜世界婆娑。在向南的生活里,终究关于父辈的流言杀了他最亲的人, 终究她成了他最恨的那家人,于爱已无力。
“你怎么了?”向南借着床头那盏樱花粉的灯看到了顾北眼中翻滚的泪光。
顾北抽回自己的手抹掉了眼里的泪,对向南说:“没什么,你休息好了吗?”
“嗯。”向南坐起身来,看了一会儿顾北的脸说:“你的脸色看上去也好一些了。”
“我,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我想和你说一件事情。”
“什么?”
“我……妈妈那,明天开始你可以不用续缴费用了……我……”顾北闭着眼睛,咬了咬牙,似乎准备说出一件她下定决心的事情一样。
“我自己想办法或者,就让她这样……去……”
“你想亲眼看着她死去,是吗?”向南带着笑意的口吻刺痛着顾北的心。
她看着向南的脸想着这样的结果应该是他期盼已久的了吧,让害死自己母亲的间接凶手的女儿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留下一个无能为力的顾北尝一尝那种噬骨之痛,尝一尝怀里的至亲由温热变冰冷的绝望之情……顾北几乎要将嘴唇咬破发出了“嗯”的一声。
超出她想像的是,向南冷笑了几声以后抓起她的手将她拉到面前对她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我放在医院的钱足够她撑到我想让她离开的时候。你,想都别想!”
“向南……”
一张冰冷的唇封住了顾北的嘴,面前的这个男人冷漠的索取着她的温存。她闭上了眼睛以为这一次又将和从前那样如暴风骤雨一般让自己无力招架,不想在向南那看似冷漠无情的动作下却好像藏着一股柔软。他没有再大力的将她扑倒,而是一只手揽着她,顺势让她跌进了自己的怀里。他没有再疯狂的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只是悄然的略过,直到她身上沾满了他欲望的汗水,直到他起身去了浴室,顾北不敢相信刚刚那个人是一直恨着顾家的向南。
她彻底被向南交织着的恨与柔情所困,她需要水来浇灭自己此时的意乱情迷。顾北试着从床上坐起,可是原本只是假装的恢复体力又经过一番折腾,她支撑着身体的胳膊一直在发抖,刚刚悬起的半个身子又摔到了床上。
“怎么?只到这种程度?”向南从浴室出来刚好看到了这一幕,顾北听见这样的问话,脸瞬间升起的红色就好像吃了一斤小米辣一样。
向南扯过一条浴巾走到床边盖在了顾北的身上,胳膊轻轻一抬便将顾北整个抱起。
“你要抱我去哪儿?”
“去你想去的地方。”
浴室的淋浴间里还弥漫着向南身上的洗发香波的味道,镜子上还有蒸腾起的水珠在上面滑出一道道的水印,向南抱着她继续向里面走,顾北心里扑腾扑腾的想着即将要发生的各种可能,“向南他该不会想在这里……刚刚才,现在又……”
“你脸红什么?”向南有些疑惑的看着顾北。
“我……你,不会……?”顾北吞吞吐吐的问不出口。
“你想什么呢!”向南把顾北放到了满是泡泡的浴缸里,转身走了出去。
顾北羞的整个人滑进了水里,“丢死人了!”只可惜她没有腮不是鱼,要不然她真的会一直躲在水里不出去。
虽说顾北不是鱼,但泡澡确实让她精神了不少。浴缸里的每一个泡泡滑过她肌肤的时候都好像带走了她的疲惫与紧张,让她暂时忘了自己姓顾,是向南恨的那家人。她换好浴袍,甚至还想走出去之后可以和其他情人那样,从后面紧紧的环着向南的脖子,享受片刻的爱意。
她拉开了浴室的门,屋子里静的只有鞋底摩擦地面发出的沙沙声。她站在屋子中间停了几分钟,除了自己和身后浅浅的影子,屋子里再无他人。
“他刚刚的那份温柔应该是自己会错意了吧。”
顾北失落的从向南的房间里走了出去,任管家带着佣人端着饭菜正站在她房门的前面。听见后面有开门声便转过身来,看见顾北穿着浴袍站在向南的门口,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顾小姐,这是晚饭,放到您的房间还是?”任管家遵循着非礼勿视,但也恪尽职责。
“放到我房间里吧。”
三个人一同进了房间,她们放下晚餐刚准备离开,就被顾北叫住了:“向先生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向先生在书房看文件,我们不敢打扰。他通常都要忙到很晚,有时就直接睡在书房,不吃晚饭。”
“不吃晚饭?难怪会胃出血了。”顾北自己小声的念叨了一句,任管家没有听清她说的话,以为她还有什么吩咐就一直站在靠门口的地方。
“任管家,家里有黑米红枣吧?”
任管家以为顾北不喜欢晚上的饭菜,点了点头便对旁边的佣人说重新准备一下晚饭,顾北连忙拦了下来说:“不用,不用,晚饭很好,只是我想给向先生做一点儿吃的拿给他。”
“那我让她做好,您拿给向先生吧?”
“我自己来就好了,我挺喜欢做饭的。”
顾北换了衣服和佣人一起下了楼,进了厨房。她把长发挽成一个发髻扎在脑后,套上了一件蓝色的围裙,娴熟的在厨房的灶台上来来回回,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砂锅煮粥讲究小火慢炖,虽然时间长但是烂熟有营养,对胃不好的人来说应该是最好的餐食了。顾北让佣人们都回去休息了,自己一个人在厨房里看着火上的砂锅,听着砂锅里咕嘟咕嘟的气泡爆破的声音,闻着空气里弥漫着的米香和大枣的甜味。如果时空可以静止,她希望就停在这一刻,这一刻她不叫顾北,她的名字是“贤妻”,和大多数女人一样,在厨房里为自己心爱的人做一顿不丰盛但暖意十足的宵夜。而书房里的那个人也不叫向南,他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只是贤妻的“爱人”而已。如此普通的时刻,却成了顾北最奢望的生活。
她端着煮好的粥悄声的来到书房门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应声,正准备继续敲门的时候向南拉开了面前的这扇门。
“是你,有什么事吗?”向南敞着门走回桌子前。
“我给你送宵夜过来,你要不要先吃一点儿再工作?”顾北紧跟在他身后把粥放到了办公桌上。
整个书房和向南卧室的装修风格无异,暗黑色系的装修透着一股高冷,只有墙角的青色瓷瓶里插着一株粉色似樱花一样的植物。“这个时候还没有樱花吧?又是假的?”顾北望着墙角出了神。
“看什么呢?”向南问她。
“没什么,你要不要先喝一点儿粥,对你的胃好。”顾北把碗往向南的面前推了推。
“你喜欢墙角的樱花吗?”
“是真的吗?这个时候还有樱花!”顾北挪着步子走到瓷瓶那儿,用手摸了摸花瓣,那是她第一次触摸真实的樱花,可是却不如她想象中的那般温暖,也许是这房间的色调太冷了,把这最暖的东西都衬凉了。
“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看……”
沉浸在感叹情绪中的顾北没有听清向南说的极小声的话,她回过身走到向南面前问他:“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没什么……这是你自己做的?”向南指了一下面前的粥问顾北。
顾北点点头说:“对啊。”她想告诉向南自己可是有厨师证和营养师证的人,他的胃病在自己的精心调养下保管能好。只是,所有的话都止于那个尾音。她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没有那个来得及调养的时间。
“放着吧,我要工作了。”向南拿起手边的文件继续翻看着,顾北识相的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所有的离开都带着遗憾,就像关上门的顾北永远都看不到向南把碗捧在手心里如获至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