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程青看了她很久,一反常态的没有跟她争论。也没有动怒。
只冷冷看了一眼床上呆坐着的女人。“还不滚?”
“为…”她没说出口的话湮灭在云程青沉冷的目光里,漆黑的双瞳似是夹杂着寒霜。一寸一寸借由瞳孔放大,寒意犹如实质,她觉得周身温度都降了下来。
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识趣的自动消失。
她走后,房内还有那股子浓郁的香水味儿挥之不去。云程青狠狠皱起眉头,抱着陶清苒去了客房。
将她放到了床上安置好后。他起身就走,没有一丝要停留的意思。
陶清苒也乐得自在。只要云程青不来打扰她,能够让她安静的休息会儿,她就满足了。
缩在床边,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听到门锁扭动的声音,陶清苒一个激灵,警惕的看着房门那边。眼底满满的防备。
云程青进来,默不作声的就上了床。
他一靠近。陶清苒就感受到了他身上的热气,似乎还夹杂着沐浴露的清香,状似不经意的瞟了他一眼。
衣服换了。看样子他刚刚离开是去洗澡了。
还没怎样。云程青就跟抱宠物一样将她搂抱到了怀里,下巴抵着柔软的发顶,眼底隐约可见盘根错节的红血丝,“现在别跟我吵,我只是想休息会儿。”
“…”好一个想休息会儿!她想休息的时候,云程青放过她了吗?
顿时被他的话气的不轻,然而这话她也只敢在肚子里默默埋怨,不敢当着他的面说,以免这个疯子会又对她做出什么危险的事来…
他的腿膈着脖子不舒服,陶清苒挪了挪,挣扎了下。
沉沉嗓音便从头顶传来,“我就这么让你不舒服吗?洗了澡,没了那股味道,你还这么排斥我?”
她僵了僵,闷声道,“我只是因为位置不舒服…”
许久没有听到云程青的声音,她疑惑的探头去看,猝不及防的,发顶上落下灼热的一吻。
他松开了手,索性躺了下来,顺带着将陶清苒一并拉下,蜷在怀里,“带我去见见他吧。”
“啊?”
头顶传来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我想见见你丈夫,我想看看那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
“…”
见她不说话,云程青问,“怎么?很为难?”
“云程青,你先放开我。”
她只是小幅度的挣了挣,云程青也依着她的意思松开了手,目光灼灼,“从一开始遇见你就一直在抗拒我,一直在拒绝我,我说什么你都要跟我反着来,现在只是想看看他,这个要求不过分吧?连这个都不能答应我?”
“我只是想看看那个藏在你心上的人究竟有多好。”
“好。”陶清苒沉思了好半晌,凉凉看向他,“我可以带你去看他。”
“明天?”
“嗯。”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云程青才放松了下来,他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他是想看看那个言家少爷跟他长得究竟有多相似,顺带看看那个人在陶清苒心底究竟藏得多深。
他难得没有对陶清苒动手动脚,亦没有强迫她做什么事,一夜同眠,同床异梦。
隔天一大早,云程青就带着她出了门。
顺着她的指示,开车到了墓地,下车之前,他威胁陶清苒,“你最好别玩儿花样,不然有你受的!”
“那要不就别进去了!”陶清苒越来越觉得云程青脑子进水了,蹙起秀眉,“你既然这么防备着我,那又何必要主动提出这种要求?你找虐吗?”
她发起了小脾气,云程青却没有搭理她,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将她抱下了车。
“哪个是?”
陶清苒看了一眼孤寂的墓地,遥遥一指,“喏,那边。”
顺着她指的方向推着她过去,云程青看向墓碑上嵌着的黑白相片。
说实话,看到的第一眼,他心情很复杂。
何止是长得相似,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也难怪其他人看到他第一眼都会认错。
站在墓碑前,长身玉立。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墓碑上的人,脑海里快速闪过一桢桢影像,转瞬即逝,快到他都以为是出现了错觉。
“你怎么了?”
原本专注于言旌安墓碑的陶清苒,余光瞥见云程青的神色不大对劲,才多嘴问了一句。
“没…没事…”他嗓音压抑,脸色也变得难看苍白。
“不舒服吗?”
云程青勉强的摇了摇头,唇泛白,目光却死死盯着那张相片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就要破茧而出了。
“我们先走吧。”他怕继续待下去,他会头疼的更加厉害。
上了车后,云程青还没缓过劲儿来,攥着方向盘的手愈发紧,骨节凸起。
脑里回响的那一声枪声,好像就在耳边,他不止看到了,还好像亲身经历过。
眼前多了一只素净的小手,云程青一怔,顺着那只白嫩的手往上瞧,陶清苒正担忧的看着他,递给了他一瓶水,“喝点吧,我看你很难受的样子,喝口水压压。”
他接过后,没有拧开瓶盖儿,而是问,“在你心底,你丈夫是个怎样的人?”
“我到洛城这几天也听过不少有关他的传闻,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我并不知道。”
“你们当初为什么要离婚?那个人他不是很滥情吗?我听说他不是只有你一个女人。”
陶清苒摇了摇头,“不,他很好。”
“可能现在洛城的人没有人会说他一句好话,也没有人会认为他是个好男人,可是在我心底,他是这个世上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
言旌安走了三个多月,她度日如年,总是在想要是当初早点发现,可能他们都不用走这么多弯路,要不是言旌安顾虑太多,可能他们可以和平相处的机会更多。
仔细想想,好像言旌安也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很过分的事,他好像一直都再用自己的方式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他一直在用行动证明,其实他是爱她的,哪怕全世界都不谅解他,他也不在意。
“他不是真正的言家少爷?”
“嗯”这事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当初言旌安自己爆出来,不止把言氏拖垮,还将自己也折了进去。
陶清苒甚至在想如果当初他没那么做,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
“是我对不起他,是我不懂得惜福,我要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一定…”眼眶泛红,“我一定不会这么自以为是的…”
云程青递给了她面巾纸,蓦然心尖微微抽疼。
迟疑着,伸手落在她发丝上,“他没怪你,如果真的跟你描述的一样,那么我想他肯定没有责怪过你,也许…他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
陶清苒撇开了头看向车窗外,“我拒绝你,只是不想再经历什么替身情缘。”
“我承认我曾经有过想将你当成他的想法,我想找个精神寄托,至少可以欺骗自己说他还活着。”眼底亮色渐渐黯淡下来,“后来我发现我做不到,你只是有着跟他相似的皮囊,无论我怎么自我安抚都没办法将你当成他,你跟他完全不同,至少住在同一副皮囊下的灵魂是截然相反的。”
“所以即使现实让人感到很难过,我也宁愿面对现实,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他了。”
云程青会想过来看看那个人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可是看完以后,他觉得心情很沉重,压着一座大山,他快喘不过气来。
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寸寸侵袭过心间,他有时候会觉得从别人耳里听到那个人的一切好像自己都经历过,那种真实的触感转瞬即逝,等到它消失之后,云程青又冷静了下来,似乎他只是个看客,冷静的旁观着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
“你…介意跟我说说你们的故事吗?”他很想知道从陶清苒口中,那个人和她的故事究竟是怎样的,尽管结局是悲剧,他也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一切。
陶清苒断断续续的跟他说了很多他们之间的事,越听,云程青心越慌。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回到了公寓,云程青仍旧像是踩在云端,随时都可能会掉下来。
下意识的去摸自己的手腕,凉凉的触感惊醒了他。
瞳孔微缩,黑眸疑惑的看着自己空空如洗的手腕。
他为什么会下意识的去摸手腕?总觉得这里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一样…
云程青精神恍惚的状态害得他连工作都做不好,晚上视频时,云父瞧着他脸色不大好看,便问了一句,“程青,你这是怎么了?脸色瞧着这么难看?”
“没事。”
敛了敛眸底思绪,有件梗在心上很久的心事,云程青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声,“爸,为什么我好像没有过去的记忆?”
“您说的一切我一点印象都没有,都这么久了,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云父脸色微变,板着脸,“我不是说过了吗?你以前骑马摔下来,磕到了后脑勺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年,好不容易醒过来,不记得过去也是正常的。”
“程青啊,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乱嚼舌根了?”
云父试探着问话,云程青微微摇头,“没有,我只是感到疑虑而已。”
所有人都是这么跟他说的,他过去出过事,伤到过大脑,所以没有以往的记忆,看谁都陌生,看到云家的其他人,他真的都记不起来。
即使云父那么解释了,云程青也总觉得心内不安,对他们也亲近不起来,本能的排斥着云家的人。
反倒是陶清苒…
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就有不同的感觉,好像他寻觅了很久的珍宝,终于被他找到了一样,他很满足,而且潜意识里,他就想跟陶清苒多亲近一点,不自觉的会去关心她,会去注意她做的一切。
“程青,爸不会害你的,我没骗你,你是真的因为落马磕伤了后脑才会丧失记忆,若是你不相信爸爸,你可以去医院查查病历档案,看看我是不是说了假话。”
云父摇头叹气,“我没想到你这孩子到现在还在怀疑我,爸怎么可能骗你?当年要不是你跟云庭两斗气,争强好胜非要争个高低,又怎么可能不慎落马,说到底是我这个当父亲的错,是我没照顾好你们两兄弟…这些年,云庭那孩子也一直活在内疚中,我也看得出来他过的不快乐,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心结易结难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