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现在是长公主,是女性,顾忌就多了起来,所以只能下帖子请他们过府。
其实下帖子邀请陆九渊三人到公主府一聚,在守规矩的人看来已是不当。但杜锦宁不打算遵守女人自己禁锢自己的那一套规矩。
要是她怕别人说她闲话,就遵守那套规矩,最后的结果就是作茧作缚,自己被这规矩给裹死。
所以,她要制定出她自己的规矩,走出自己的路来。大的男女之防,为了齐慕远,她可以遵守;但要遵守到什么度,那就由她说了算。
弱者,才是规矩的执行者;强者,从来都是规矩的制定者。
她就要做一个制定规矩的人。
五日后,在公主府里,杜锦宁和抽时间出来的齐慕远一起接待了陆九渊三人。
是的,只有陆九渊三人。安适留在了日苯,并没有跟着回来。
安适在大宋作为一个出身低贱的人,他觉得永远洗刷不掉身上的烙印。
哪怕有一天他靠着自己强大的琴技出人头地,当他被别人认出并爆出身份的那一刻起,他所有的努力就会坍塌。
毕竟以前在润州,他即便不亲自伺人,也是要抛头露面弹琴的,认识他的不少,他伺候过的客人也不少。
而在日苯,没人知道他的出身与来历,大家因为他的高超琴技,因为他对茶道的深刻理解,也因为他出众的容颜,对他十分追捧。
所以在陆九渊他们回大宋时,他没有跟着回来。
他也不说他不回来了,只是说想在日苯生活一段时间。以后想回来,再搭乘商人或僧人的船只回来。
陆九渊是真心喜爱安适这个上进的孩子,很愿意为他讨一个新的身份,让他能得以回大宋安然度日,在赵晤问及安适的时候,陆九渊把安适的出身及现在的顾虑都跟赵晤合盘托出了。
当然,安适如何被杜锦宁弄到杜家园林的,连陆九渊都不清楚。他对赵晤的说辞,就是当初杜锦宁给他的那个解释——因为茶道缺琴师,她听闻安适的琴技高超,便为他赎了身,并请他做园林的茶道专用琴师。
杜锦宁能理解安适的选择。
她为安适的事情感慨了两句,便问到她最关心的问题:“日苯的茶叶种植如何?面积有多大?喝茶的人多不多,茶道在日苯受欢迎的程度如何?”
“日苯并没有全民喝茶,我们去时,喝茶的习惯只是在僧侣之间盛行,所以也只在寺庙前后种植一些,面积都不大,只够寺庙的僧人喝。我们去后,在贵族圈里办了几次茶会,日苯贵族喝茶的风尚才开始形成。如此,日苯所产的茶叶就不够了。好在我们去的时候,听了您的劝告,运载了一批茶叶过去,这才解了燃眉之急。”陆九渊道。
“我们运去的茶终究不多,且茶也不经放,大半年的时间就差不多消耗殆尽了。好在日苯和大宋商贸来往频繁,大宋的商人看到日苯茶叶昂贵,又从大宋运了些茶过去,这才堪堪供应上贵族们的需求量。”
“现在日苯的茶价仍然很高?”杜锦宁问道。
陆九渊点点头:“虽说日苯跟咱们大宋只是一海之隔,相距不远,但海上风险大,商家的船只,又没有我们坐的这种船宽大牢固,冒的风险大,运输的成本自然就高。这样的价钱,也是商家在有意维持,不想让它跌下来。”
“我听说……”一直没怎么作声的史修插嘴道,“日苯打算多种茶树。在我们回来的时候,就有贵族在张罗着买山地种茶了。”
杜锦宁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公主是不是想……”陆九渊终究是跟杜锦宁相处久了,知道杜锦宁的格局甚大,很多事都是从大局入手,他代入杜锦宁的思维中,再想想杜锦宁刚才问的话,自然能猜测到杜锦宁的一些想法。
杜锦宁点点头,笑了起来:“我让三位先生买的茶山,现在如何了?”
陆九渊没有明问,杜锦宁也没有回答,但大家都是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一听杜锦宁这样问,大家都明白起来。
彭士诚笑道:“多亏公主提醒,又送了老道的种茶工去指导种茶,更送了制茶秘技。家里的茶山这两年卖茶叶也赚了不少钱。”
“是啊。”陆九渊十分感慨,“老夫没想到老了老了,不光在儒学名声上有了名气,在茶道上享够了尊敬,还能做上五品官,连家里在钱财上也越来越富有。这一切,都是托了公主的福啊。”
说着,他理了理衣衫,站了起来,恭敬地朝杜锦宁作了一揖:“多谢公主提携。”
史修和彭士诚也跟着行礼。
杜锦宁侧身避开,虚扶摆手道:“快莫这样说。三位先生的一切都是先生自己的努力,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杜锦宁这就是谦辞了。
陆九渊三人都不是忘恩负义的,哪里不知道如果没有杜锦宁的带领,他们就算在儒学上做出了一点名堂,但绝对不会有现在的大名气,《盛世名报》可是让他们名声大噪啊。更不用说茶道了。没有茶道,他们根本不可能去日苯,更不会被赵晤赐予五品官。
三人虽然不太缺钱,却也不是那等特别富有的人,家里不过是几百亩祖上传下来的田地罢了。要是没有杜锦宁送的宅子,他们在京城买房都不容易。
现在,都因为跟对了人,一切都水到渠成,名利双收,三人对杜锦宁发自内心的感激。
待三人坐下,杜锦宁道:“有钱,再买些茶山吧。买茶山总比买田地赚钱。”
“是,多谢公主提点。”陆九渊感激地道。
他们去日苯的时候,可是自己带了茶叶过去的,转手就在那边卖了高价,赚了老大一笔钱。
这笔钱,杜锦宁就算不提,他们也打算再买茶山。不过三人都觉得应该跟杜锦宁商量一下。
杜锦宁不光是读书的天才,种田的天才,还是经商的天才。看看几年的功夫就赚那么多钱,便完全可以看出杜锦宁的经商天赋。
而他们听杜锦宁的话,买了茶山,转眼就赚了大钱。
所以他们相信杜锦宁的眼光。
送走陆九渊三人,齐慕远有事要忙,杜锦宁看看已经下朝了,便乘车去了宫里,递牌子要见赵晤。
赵晤正跟几个朝臣商议事情呢,听闻杜锦宁求见,他心里一喜,对来传话的太监道:“快快有请。”
“……是。”来禀报的太监很想问让杜锦宁在哪里觐见。毕竟杜锦宁是女子,一般情况赵晤即便要见她,也不应该在这议事的大殿。
好在他及时止住了自己犯蠢的举动。
皇上既然没特意交待,那就是在这里觐见呗,哪里需要他特意去问。
议事的就是齐伯昆、洪华忠几个心腹老臣。
听到赵晤要宣召杜锦宁,几个老臣互看一眼,琢磨着要不要先告辞。
上次被杜锦宁打脸,洪华忠的脸还有点痛,不想见杜锦宁,不等其他人眉来眼去的商量出结果,他就率先提出告辞:“既然宁国长公主有事要禀,我等先到偏殿里坐坐。”
“不用,你们也听听宁国她要说什么。”赵晤一口否决。
赵晤一听杜锦宁求见,心里就高兴,是猜到杜锦宁今天过来是做什么的。
杜锦宁的性子他也算是了解,要不是有政务大事,杜锦宁是不可能主动来求见他的。
而田地那里,他昨日还宣召了一个到杜锦宁手下做事的官员来询问进度与情况,那边一切都顺利,可见不是高产水稻的事。
倒是日苯,杜锦宁曾多次提到过两国双方之间的关系与交往。现在陆九渊他们刚从日苯回来,一定跟杜锦宁说了那边的情况。
也就是说,杜锦宁很有可能对日苯有了新的看法与打算。
他要让这些老臣看看杜锦宁的本事。
有些老臣,忠心是有,能力也有,却太过自傲,总觉得天下少了他就没办法运转。赵晤就想让他们瞧瞧,杜锦宁这种眼界开阔、思维灵活的年轻人,跟他们完全不一样。她能给大宋开拓出一条条新的大道来,比起他们来丝毫不差。
很快,杜锦宁就被太监带了进来。
杜锦宁给赵晤见礼,几个老臣,包括齐伯昆在内的几个老臣,都得向杜锦宁行礼。
当然,都是随意的作个揖,并不需要行大礼。
赵晤给杜锦宁赐了座,问道:“皇妹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来,可是有什么好主意?”
杜锦宁是何等通透之人,一看赵晤没有把这些老臣遣走,或是另择一地召见她,她就知道赵晤已猜到她的来意了。
她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道:“皇上,臣妹想要跟您提议,及时抢占日苯的茶叶市场。”
“哦?”这一下不光是赵晤,便是几个老臣都来了兴趣。
“这话怎么讲?”赵晤问道。
杜锦宁便把陆九渊他们说的情况复述了一遍,道:“日苯茶叶价格高,种茶有利可图,他们肯定想大面积种茶。一旦他们的茶叶上市,日苯的市场就饱和,没咱们什么事了。现在趁起种茶念头的人还少,咱们赶紧运大批茶叶过去,让茶叶的价钱降下来。一旦价钱降下来,发现种茶叶还不如直接买咱们大宋的茶叶划算,那么日苯的茶叶市场就是咱们的了。”
在场的没一个不是人jīng zǐ,杜锦宁一说大家就明白了。
是啊,日苯茶叶市场现在还是空白,大宋把茶叶运过去销售,赚的可是日苯人的钱。现在大宋的航海技术既能支撑他们去更远的地方远航,将茶叶运往日苯根本就没什么风险。
赚大宋自家人的钱,哪有赚别国的钱爽?再说,如果能通过销售茶叶慢慢渗透到其他方面,他们还怕日苯跟大宋不对付吗?
既然能如此侵占日苯茶叶市场,那么高丽那边是不是也能依法炮制?
大家都想得有点多,思维不知不觉就飘远了。
赵晤高兴得一改内敛含蓄的性格,“哈哈”大笑起来:“皇妹果然好主意。”说着,他还得意地扫了众老臣一眼。
这一眼看得大家十分无语。
得意个什么劲儿?这是你亲妹妹吗?人家跟你有半文钱关系?
不过这个杜锦宁,还真不像个女人。不说女人,便是朝中那些个大臣都不如她眼界开阔,思维灵活。果然不愧是短短一两年就能研究出高产水稻的神人。
洪华忠上一次就知道自家孙女跟杜锦宁是云泥之别了,现在这种感触更深。
杜锦宁只管给赵晤提个醒,至于这件事如何做,怎么做,她就不管了,借口不妨碍赵晤他们议事,她说完这事就告辞出来,去郑太后那里请了个安,便回了家。
她原先转给齐慕远的茶园,在她回来后,齐慕远又转回到了她的名下。这算是自己的嫁妆,以后齐慕远要是纳妾或两人有了矛盾,杜锦宁还打算和离呢,她自然不会把这些下金蛋的母鸡送给齐慕远。
不过在收回茶园的同时,她也把齐慕远给的银票还给他。
“你收着。我的就是你的。妻子管着家里的钱财,不是天经地义吗?”齐慕远道。
于是杜锦宁老实不客气地把钱也收下了。当然,这笔钱她记在两人的小公账里,算是夫妻共同财产。
回到家,杜锦宁把姚书棋叫了进来,问道:“你去看过收回的茶山了吗?人员什么的可有变化?”
前段时间忙着成亲,接下来又忙育苗的事,齐慕远把茶山交还给她后,她还没时间去看上一眼呢,就吩咐了姚书棋一句,让他去看看。她打算将茶山的事情盘点一下,再交给庄越管理。
“看过了,人员都没变化,茶树也被护理得很好。”姚书棋道。
杜锦宁点点头:“后日下午,你叫庄掌柜去庄子上等着,我们一起去看一看茶园。”想着广阔的茶叶市场,她决定再买些山地来种茶。